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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閩浙總督李率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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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可波羅說的果然是真的!中國果然是地大物博啊!從沒見過這麼大的城,坐船過了一條江,進了雄偉的城門後,一條大馬路走了幾個小時走不到盡頭。又遇到了一條江,江中還泊靠著就像荷蘭戰艦一般大的大船。結果還要乘船到對面去,因為對岸才是這座城真正的中心。倘若中國人的大船,可以直接從海上航進這座城,那我們荷蘭人的船應該也可以!這真是一趟偉大的旅行!...我們總算看到了一座中國的宮殿...』赫特與克雷沃克,坐的兩頂轎子,從正門旁的小門,被抬進了總督府後,簡直目不暇給。屋頂兩端翹起的飛簷,琉璃瓦下繁複的藻飾與斗拱,雕梁畫棟的房舍一間接連一間,曲折的迴廊外,更有著像畫裡畫的山水造景。二個荷蘭人被請下轎後,看見如此巍峨宮殿,還以為是到了中國皇帝住的地方。倘若沒人引路的的話,進入到這屋舍眾多的宮殿,恐怕會有如進入迷宮般,不知怎麼走。幸虧下了轎後,即有接待的門房前來引路。而且就像在泉州一樣,中國百姓極為熱情,看見二個外國人後,宮殿內的男男女女就不斷的,從四面八方湧過來。有的趁亂,還在二人的身上到處伸手亂摸。甚至還想拔扣子,或是撕走袖口的蕾絲做紀念。好在,門房將二人帶入一間房間後,總算才隔離了那些七手八腳的熱情的民眾。但接待的門房,似乎卻不像其他中國人那麼熱情,反是態度有點冷淡。將二人帶進了那間有點陰暗的房間後,居然就直接示意二人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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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內有椅子,為何卻不讓我們坐!」一縷日光透進鏤花窗的房內,靠著牆邊,就有一排中國式的茶几與椅子。當下赫特,不禁狐疑問說:『閣下!可不可以讓我們坐椅子?』見那接待的門房,卻是一臉冷漠,面無表情的回:『椅子是給大人們坐的!你們坐地上!』赫特與克雷沃克,只好坐地上。等了半日,卻是讓二人枯坐,再沒人來招呼。枯坐之際,四下張望,只見那略顯陰暗的房間內,前方是一張看是檯子般的石床,應是磚頭砌。且見石床上擺了一張茶几,後面的牆上,則繪有一幅狩獵圖。圖中的狩獵者,各個都紮著辮子,英姿颯爽的騎在馬背上,看來應都是韃坦人。正就赫特與克雷沃克,四下張望之時,前方石床旁的側門,忽走進來一個滿臉皺紋的老人。老人走進房後,也沒打招呼,也沒看赫特與克雷沃克一眼,卻是逕自脫了鞋,爬到了石床上,面對著茶几,盤腿而坐。當然赫特與克雷沃克,並不知道,那屋內的石床,乃是中國東北的韃坦人,生活起居慣常坐臥之處,叫炕床。
炕床,因床下可燒炭火取暖,所以在天寒地凍的東北,滿州人多習於這樣的磚石床。但福州地處南方,氣候濕熱,其實根本也不適合炕床這種東西。然因李率泰十二歲,就入宮服侍努爾哈赤,所以他的日常生活起居,衣食打扮,也早就跟滿人都完全相同。就算十數年來,身為閩浙總督,置身氣候濕熱的福州,可李率泰依然在其官邸,舉凡日常坐臥之所,譬如書房、臥房、會客廳與議事廳等...都建了滿州人的炕床。主要,因為李率泰不敢坐椅子。「椅子乃是木頭所製,又只有細細的四隻腳,要是一個坐不穩,恐就會跌個四腳朝天!」這種不安全的恐懼感,始終盤繞在李率泰的心頭。原因,是十二歲那年,李率泰入侍努爾哈赤。有一回,李率泰坐在一張小椅子上,沒注意到努爾哈赤前來。沒想到努爾哈赤見李率泰擋路,竟從後頭,一腳把那張椅子給踢翻。頓讓李率泰跌個四腳朝天。從此後,做滿人奴才的李率泰,也更明白了自己的身分地位;更再也不敢在滿人主子面前坐椅子。縱然時隔數十年,而今的李率泰更已是個封疆大吏。然而在其所居住的官邸,依然每個房間幾乎都建有炕床,這才能讓他安心。包括每日吃飯、批閱公文、召見官員議事...無論做甚麼事,也幾乎都在炕床上。
這不,當李率泰進了側廳,上了炕床後,才盤腿坐定。即見有僕役,以漆木匣子端著飯菜進來。爾後就將那飯菜,端到了炕床上的矮桌上。待碗筷都擺定,李率泰也就舉起筷子來,有若旁若無人般,一口一口吃起他的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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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啊!這個怪老頭是誰?難道他就是我們要見的大官嗎?如果是!那他為什麼都不跟我們說話,只顧著自己吃飯!還要讓我們看他吃飯?」一縷斜陽照進的房內,雖說陰暗,卻也不至於暗到,連地上坐著二個壯碩的荷蘭人,都看不到。見那個紮著長辮的韃坦怪老頭,一進房內就燜不吭聲,坐在石床上,大嚼飯菜。當下讓赫特與克雷沃克,面面相覷。只因那陰暗的房內,有股威嚴且沉悶的氣息,恰似千斤重擔壓在人的心頭上,使得二人也不敢出聲詢問。卻是心中難免懷疑,恍若二人走了千里路遠,從登岸的海灣來到這大城;就是專為了來看這韃坦怪老頭吃飯。及韃坦怪老頭吃了約半碗飯,見四五個同樣紮著長辮的韃坦人,走進了房間。這幾個前額光禿的韃坦人,身上都穿著閃閃發亮的絲綢長袍,應該也都是一些大官。見了這些大官進房,且出口請安後,原本在吃飯的怪老頭,這才講話。『坐坐!不必拘禮!自己找位置坐!』見李率泰也沒放下手中的筷子,只是隨口示意眾人坐下後。即命僕人說:『來啊!給大人們也送上飯菜來!粗茶淡飯,大家一起吃飯!』於是更多的僕役,端著飯菜進了房內,並將那些飯菜端放到了每個人座椅旁邊的茶几上,擺上碗筷。唯獨坐在地上的赫特與克雷沃克,卻仍被視而不見。
廳內眾人開始吃飯後,赫特與克雷沃克,這可更感尷尬。但見房內的所有韃坦人,無論坐在椅子上的,還是坐在石床上,一時都在大嚼飯菜,唯獨二人竟沒得吃。雖說僅是日暮時分,時間也不是很晚,但赫特與克雷沃克,一整日長途跋涉,此刻肚子可也是餓得慌。尤其見到滿屋內的人都在吃飯,二人的肚子更是餓得咕咕叫。總算韃坦怪老頭,長了眼,似乎終於看見了坐在地上的兩個荷蘭人。卻是隨意拿著筷子指著二個荷蘭人,漫不經心的說:『來啊!給這兩個,也送點飯菜來!』其輕蔑的口氣,恍若是對僕役說「去拿點飯菜來餵這兩條狗!」然因韃坦人講的話,好像是另一種話,跟赫特在台灣聽到的中國人講的漢語,並不一樣。所以赫特也聽不懂,更不知道韃坦怪老頭在講甚麼。當然赫特並不明白,他在台灣聽到,與所學習的漢語,其實是叫做河洛話。是古時候中國中原的官話。而今當他來到中國後,所聽到的韃坦人講的話,則是北京官話。所以打從登岸以後,舉凡欲與中國官員講話,都必須有通譯在一旁,替二人翻譯。
『二位遠道而來的客人!吃吧!粗茶淡飯沒甚麼好招待!』侍候的僕人,將幾小盤飯菜,端放到了赫特克雷沃克的面前地上,李率泰總算開口講話。而且也不拐彎抹角,開口即直言:『嗯!聽說你們是從海外來的是吧!是叫甚麼荷蘭人的是吧!幾日前,我的手下寫信告訴我,說有幾艘你們的戰船,進到我國永寧鎮的海灣避風。而且聽我的手下說,你們不但送回了我天朝的幾個百姓。還開砲將海灣中盤據的二三十艘海賊艦隊,給逼退!這是真的嗎?就我所知,那些海賊艦隊的武力,可是很強大,也很擅長海戰。十幾年來,連我天朝都拿他沒辦法,而你們僅僅三艘船,如何能將二三十艘的海賊艦隊給逼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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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特本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商務員,而商務員的本事就是能言善道,善於推銷。聽得韃坦官員詢問,當下赫特才舉起筷子,也不及吃飯,即把琢磨了五六日的話,一開口就滿口滔滔的說:
『尊敬的閣下,因為你們中國不許外國的船進入你們的港口,所以你們可能不知道。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殖民地,遍佈整個世界。包括亞非利加洲南端、北美洲新大陸洲、亞洲的爪哇、蘇門達臘、摩鹿加群島。就連與貴朝一水之隔的福爾摩沙島,也是我們的殖民地。全世界的貿易,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就壟斷了三分之二。就算英國、西班牙與葡萄牙的船隊,統統加起來,也還不到我們的一半。總之在地球上,沒有任何國家是我們的對手。尊敬的閣下,您問我說,是否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戰艦,真的在海灣,擊退了三十幾艘的海盜艦隊?對於這點,我必須真誠的對閣下說:是的!而且我們也知道,那些艦隊是國姓爺的艦隊。現在我們也正在福爾摩沙跟他們作戰。而我想對閣下說的是,其實我們不需要三艘戰艦。而是只需要用一艘戰艦,就能徹底的擊潰三十幾艘海盜艦隊。就如同在福爾摩沙一樣,國姓爺的艦隊,也已經受到很沉重的打擊。只不過仗著人多,所以我們還無法把他消滅而已。對於他的入侵我們的殖民地,更造成我們很大的損失。就我所知,國姓爺在沿海燒殺搶劫,對於貴朝,應也造成很大的困擾。所以如果你我兩國,可以聯盟的話,應該就可以把我們共同的敵人,很快的消滅掉。如此便可以讓你國與我國,都從中獲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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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內眾韃坦官員都坐在椅子上吃飯,總督李率泰則坐在炕床上吃飯。獨獨兩個荷蘭人,卻就像是狗一般,只能坐在地上吃飯。面對滿堂高高在上的韃坦官員,赫特說話的時候,更得高仰起頭來。且就算赫特把話,說得振振有詞,說的頭頭是道。然而滿堂的韃坦官員們,卻是各個嘴臉傲慢,邊大嚼著飯菜,邊以鄙夷的眼神看著二個坐在地上的紅夷,彼此竊竊私語的訕笑。『甚麼是亞非利加洲啊?甚麼是北美洲啊?呵呵呵!這些紅夷就是會胡言亂語,以為我們會相信他們說的鬼話!』『是啊!這些海外的無知蠻夷,那知我天朝的文明與禮儀。居然還說甚麼"地球上,沒有任何國家是他們的對手"。真是無知又狂妄!』『對啊!"地球"是甚麼東西啊,咱天朝聽都沒說過。這些蠻夷就愛瞎編濫造,居然以為我們會受騙!』...反正二個蠻夷,也聽不懂人話,滿堂官員自然也就肆無忌憚,訕笑聲此起彼落。還是李率泰,止住了眾官員的嘴,倒是正色的回說:
『大家住嘴!無論如何,他荷蘭國的火器,是有目共睹的。他荷蘭國的三艘戰艦,就擊退三十幾艘海逆的艦隊,這也是大家都看到的。而我們的八騎兵在陸上所向無敵,但在海上卻收服不了那海逆,主要就是海戰不如人。而海戰最重要的,就是戰艦與火器的精良。聽說他荷蘭國的戰艦,巨大如城。每艘船的船舷側,都配備有雙層的砲台。一艘戰艦甚至配備到三四十門的火砲,這簡直比我整座福州城所配備的火砲都還多。海逆鄭成功的海戰之所以強,就是他們仿造了紅夷火砲。所以這二位荷蘭國的使者,說的沒錯!倘若我們可以聯手,只要他荷蘭國能派艦隊來,協助我們海戰。只要荷蘭人的艦隊能壓制住那些海逆的艦隊,那要收拾海逆鄭成功,也就輕而易舉了!』
止住眾官員的訕笑後,李率泰即轉而對赫特與克雷沃克,說:『二位荷蘭國的朋友!照你所說,既然那個海盜在台灣,也對你們造成很大的損害。那你國的國王,對於聯盟之事,可有意願?等會!我會寫一封信讓你們帶回去。倘有意願聯手,殲滅那海盜。倘若有意願,那就請你國國王,先派一支艦隊來我中國,與我海師聯手,先將佔據沿海金廈二島的海盜給剿滅。沿海海盜剿滅後,我八旗大軍自能再無阻礙,順利出海,一路前往台灣,助你荷蘭人將島上的叛賊,一舉都剿滅。只要滅了那海逆,清除了前朝餘孽後,我軍自再退回。而那海外彈丸之島,我朝得之亦無益,依然就歸你荷蘭國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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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能的神啊!這是祢的旨意嗎!這個韃坦老頭,看起來雖然不友善。但他說,只要我們派一支艦隊來中國沿海,幫助他們的海軍作戰。那他們就會派大軍到福爾摩沙去,把國姓爺給殲滅。然後把國姓爺消滅後,他們的軍隊就會回中國。而福爾摩沙還是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的!這樣的條件,豈能不答應!」李率泰開出的結盟條件,聽在赫特的耳裡,簡直就像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忙回:『尊敬的閣下,對於你高瞻遠矚的獨到眼光,我想我們的首長揆一,在收到您的信後,必當會毫不遲疑地想要與你聯盟。較之那不可理喻的國姓爺,閣下超凡脫俗的見解,更是令人感到敬佩!顯然中國人的識見,遠不如韃坦人,從這裡就可輕易的看清楚!難怪中國人會被韃坦人消滅!』既然談到了中國人與韃坦人,有一個問題,自從赫特與克雷沃克登岸後,就一直困擾著二人。當下,原本埋頭吃飯,登岸後,就鮮少開口說話的會計員克雷沃克,忽開口問了赫特說:『赫特!那我們是跟中國人聯盟,還是跟韃坦人聯盟?這裡不是中國嗎?你怎麼說中國人被韃坦人消滅了!』聽得克雷沃克這麼問,一時之間赫特也愕然,忽然感到迷糊。正是二人登岸之後,一直困擾著二人的疑問,卻又不敢開口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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