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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幾萬大軍要吃飯!糧從那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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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1661年,明朝永曆十五年正月。廈門思明州,延平王府的側廳。雖是正月,廈門思明卻沒有任何年節的歡樂,更無春暖花開的春節氣息,反是一片愁雲慘霧籠罩下,唯天寒地凍北風宛如鬼哭神號。但見國姓爺坐在太師椅上,恍若失神良久。『藩主!藩主!為什麼你一定要東征,這叫我怎麼跟永曆帝說啊?』聽得徐孚遠叫喚,國姓爺這才猛然回過神。一時滿臉的疲憊,兀自開口,有如自言自語,又對徐孚遠說:『台灣沃土千里,若讓兵士與軍眷,屯田耕種,則糧食就不再是問題。且台灣的雞籠到淡水,還盛產硝石與硫磺,火藥不虞潰乏。台灣還有大片的高山森林,造船所需的木材與桅舵,更是取是取之不盡。倘若再造大船,通運四海,則北起日本、南至呂宋、爪哇,航路盡能掌控。只要能攻取台灣做基地,十年生聚教訓後,必然國富兵強。就算要跟滿清抗衡,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我才決定要親自率兵,東征台灣...』
既陰沉又冷的讓人手腳凍僵的王府側廳中,見國姓爺對徐孚遠,說起欲東征台灣之事。眉目之間唯見眉頭深鎖,有如千斤萬擔的心事重重。全不見昔日興兵抗清之時的意氣風飛,或是孔廟燒儒服,棄如從兵的慷慨激烈。因國姓爺聽得那屋外那宛如鬼哭神號的風聲,恰有如聽到了五省沿海百姓被迫遷界,致使家破人亡的滿路哭號之聲。甚如如十數年來,因國姓爺興兵抗清,而受盡征戰之苦的東南沿海百姓,冤魂不散的泣訴。
「國姓好死不死,留著這個長尾星,在這裡害人!」數月來,那廈門老婦的咒罵聲,其一言一語恰就像一根根的針,一針又一針的扎在國姓爺的心頭。於是這段日子以來,國姓爺也已然有所醒悟。甚至感到一種有口難言,與無法說出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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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不如渡海東去吧!縱然我能恢復漢室江山又如何?倘若恢復漢室江山後,滿朝仍是李成棟、郝尚久,這種不忠不義,見風轉舵,只圖自己高官厚祿之人。那恢復漢室江山又何用,難保又來一個吳三桂引清兵入關。到頭來,還不是又再次置天下百姓於水火之中!既是如此,我又何必非得為了興復漢室江山,卻讓沿海百姓受盡家破人亡、流離失所之苦!」宛如鬼哭神號的北風,聲聲入耳,國姓爺頹坐於太師椅上,腦海裡盡盤繞著十幾年來的征戰,以及那滿山遍野的屍骸。兵士的屍骸,百姓的屍骸,以及多少冤魂就像是呼號的北風,聲聲在咒罵著他。於是使得國姓爺東征台灣的決心,更加的堅決。「唉!不如渡海東去吧!縱然我能興復大明又如何?倘若大明國興復後,仍是虎蛇盤於廟堂,豺郎橫行於鄉野。那百姓還不是得受貪官污吏盤剝,以致民怨沸騰,民亂四起。那就算沒有闖王李自成,亂民終還是會在次有如滔滔洪浪,攻進紫禁城!既是如此,那我又何必非得為了中興大明,卻興起戰禍連年,致百姓怨恨於我禍害天下蒼生!」想到禍害天下蒼生,國姓爺又豈會不知,東南沿海的百姓,有多少人在咒罵著他。尤其是潮州。
一則,因與潮州總兵郝尚久的殺母冤仇。二則,也是為了取糧徵餉。所以永曆三年,興兵抗清以來,國姓爺曾多次進兵潮州。甚至為了取糧徵餉,國姓爺在潮州的征戰中,更曾做了許多有如李成棟般,於今想起來,都令其感愧疚的事。譬若永曆三年秋,國姓爺派後勁鎮陳斌,攻打南洋寨許龍,卻因久攻不下,使得兵士糧餉又成問題。幸好,被稱為潮州五虎的五個村寨中,因見國姓爺發兵攻打許龍。於是海山寨的朱堯、與澄海寨的楊廣,因懼國姓爺的威勢,趕緊前來向國姓爺納款投誠。當然,朱堯與楊廣前來納款投誠,或也有可能是出於其各自的盤算。因早先,黃崗寨的黃海如,向國姓爺納款投誠後。國姓即發兵攻打南洋寨的許龍。而黃海如與許龍之間,有冤仇過節,這在潮州也是眾所周知。誠如前所言,潮州的各土樓村寨間,為了爭奪土地水源,或是爭奪利益,常彼此攻伐。由此結下冤仇者,多不勝數。而就如黃崗寨的黃海如,與南洋寨的許龍,結怨甚深外。同樣的,海山寨的朱堯與澄海寨的楊廣,與潮州的另一虎達濠寨的張禮,亦是長年攻伐,彼此結怨甚深。因此其前來納款投誠的目地,或也正也仿傚黃海如,借刀殺人。...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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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永曆三年秋。海山寨的朱堯與澄海寨的楊廣,因與達濠寨的張禮,彼此有冤仇。且知招討大將軍國姓,迫切於糧餉。於是朱堯與楊廣,向招討大將軍國姓納款投誠後,即藉機進言。因鄭家軍確實糧餉緊迫,招討大將軍國姓見朱堯與楊廣前來納款投誠,不免希望他們多捐一些糧。當下,海山寨的朱堯,即稱說:『稟大將軍。潮州一地最有勢頭的就是張禮,他不但一人佔達濠寨與霞美寨兩寨。且達濠與霞美都是潮州土地最肥沃,水草最充足之地。所以張禮兩寨囤聚的糧食,幾是我們各寨的數倍之多。今日我與楊廣前來納款投誠,所捐之糧雖然有限,卻已是竭盡我寨所有,就算再擠也擠不出幾石糧。但倘若大將軍能拿下張禮的達濠與霞美兩寨,則糧草就必將不再是問題。』澄海寨的楊廣,隨即也滿口懇切,接口說:『是的!朱堯說的沒錯!草民聽說現下大將軍派兵在攻打南洋寨的許龍。但就我所知,他許龍的南洋寨,多是以走海販運為生。所以寨中所囤聚的糧草應也不多。且許龍的船隊眾多,土樓又有密道直通港口。所以就算大將軍攻下南洋寨,恐怕許龍也早把貴重全都搬到了船上,率寨民逃到了海上。屆時大將軍就算攻下南洋寨,恐怕也是一無所得。與其如此,大將軍還不如從南洋寨撤軍,派兵全力攻打他張禮。如此既能充足糧餉,又能佔達濠霞美兩寨,方是一石二鳥的上策!』就怕招討大將軍不出兵打張禮。聽得楊廣諫請招討大軍軍出兵打張禮,朱堯即打鐵趁熱,滿口慷慨又說:『楊廣說的對!倘若大將軍要出兵達濠與霞美兩寨,那我海山寨與楊廣的澄海寨,必當義不容辭,與大將軍一起合擊。包準一舉能讓他張禮俯首稱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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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家軍確實迫切缺糧,而海山寨朱堯與澄海寨楊廣,既願領鄭家軍去合擊達濠寨的張禮。權衡之下,招討大將軍國姓,即命陳斌從南洋寨撤兵,轉而合師朱堯與楊廣,去攻打達濠寨張禮。潮州五虎中,若說海上最強土樓村寨,乃南洋寨許龍。那一人佔達濠與霞美兩寨的張禮,無疑則是陸上最強土樓村寨。只不過張禮雖一人佔兩寨,囤糧甚多,卻並無南洋寨許龍的拼戰之心。眼見鄭家軍合師海山寨與澄海寨來攻,大隊兵馬都還沒來到達濠寨,而張禮卻已心生恐懼,連夜帶著妻兒棄寨而逃。寨主張禮既棄寨而逃,達濠與霞美二寨,要戰要降,卻仍舉棋不定。二日後,招討大將軍國姓,兵圍達濠寨。時已逃到青林的張禮,卻又寫信,託人帶給了國姓。信中,張禮向招討大將軍國姓表明,不但願率達濠與霞美二寨,納款投誠。且他還會讓二寨的青壯,入鄭家軍為兵,以助抗清復明。招討大將軍國姓,收到了張禮的信後,大感歡喜,即刻回信給了張禮,並授給張禮援勦右鎮的軍職。因當時,鄭鴻逵亦已率兵,從金門入廣東,駐軍於潮州之南的揭陽縣。而招討大將軍國姓,正也準備前往揭陽,會見四叔鄭鴻逵。即也在信中,命張禮先前往揭陽去見鄭鴻逵,以等待與他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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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鴻逵同樣收到了永曆帝的詔書,所以從金門率兵入廣東,欲與剛剪辮反清的李成棟,會師廣東。而此時的鄭鴻逵,正也與招討大將軍國姓一樣,遭遇到同樣的糧餉問題。或說,自從鄭之龍被誘捕軟禁於北京,及清兵襲捲閩粵後,鄭家軍就都面臨了糧餉無著的問題。只不過鄭鴻逵所面對的問題,又比招討大將軍國姓還大。因鄭鴻逵本是一書生,一路科舉,從秀才、舉人,考到了進士。雖說崇禎帝曾授鄭鴻逵錦衣衛都指揮史之職,但那多半也是鄭芝龍在背後,運用關係使力的結果。因為鄭之龍需要一個信得過的親信,來替他帶兵。而鄭鴻逵是鄭芝龍的親弟,自然再適合不過。由是鄭鴻逵就在鄭芝龍的安排之下,雖是進士出身,卻漸次成了替鄭芝龍帶兵的將軍。一個書生帶兵,若是糧餉充足無虞,當個太平將軍也還好。偏偏,鄭鴻逵著書生將軍,生不逢時,先是讓他倚為靠山的鄭芝龍被滿清所誘捕軟禁。繼之清兵襲捲東南,讓他就算是有錢也買不到糧食。更糟的是,鄭鴻逵一生讀四書五經,唯也嫻熟儒家的忠恕之道與仁義精神。但想及孔老夫子所言的「已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就讓鄭鴻逵置身亂世之中,不知該如何去籌措糧餉。畢竟東南沿海已盡入清兵之手,鄭家軍若要糧餉,也唯有派兵登岸,攻伐縣城要求其納款投誠,或是向百姓徵糧徵餉。然派兵登岸強徵糧餉,難免造成殺戮,更禍害無辜百姓。但想及此,就讓鄭鴻逵總是猶豫不決,舉棋不定,難以狠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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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怪只怪我臉皮不夠厚,心不夠黑。要我派兵向百姓強徵糧餉,這我實在做不來啊!」儘管已率兵入廣東揭陽,鄭鴻逵卻依然按兵不動,盼就盼著他的姪兒鄭森,能快點來揭陽與他共商大事。原本鄭鴻逵率兵到揭陽後,即也有書信給鄭成功。鄭成功則回函,說他正要攻打達濠寨,待攻下達濠寨,即會到揭陽相會。就這麼一等數日。有日,衛兵卻倉促入帥營,告知鄭鴻逵,說是在營外逮到一個鬼鬼祟祟之人,自稱叫張禮,還自稱是達濠寨的寨主。鄭鴻逵聽了可感到納悶,當下尋思─「怪哉!日前,森兒不是說他要攻打達濠寨。怎的!這達濠寨的寨主,居然會跑到我這裡來?」因事出突然,其間又太過古怪。鄭鴻逵又軍務繁忙,無暇多問,僅命衛兵將那叫張禮的人,帶到船上軟禁,以免讓他又逃跑。此後數日,鄭鴻逵也忘了這事。直到十天半個月後,鄭成功從潮州來到揭陽,與鄭鴻逵相會。兩人一見面,簡單寒喧過後,鄭成功第一句話,卻是問說:『叔父!那張禮呢?快快請他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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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禮!」乍聽這個名字,鄭鴻逵還一臉納悶,想不起是誰。鄭成功見狀,即又說:『叔父,就是達濠寨的寨主張禮啊!原本他人出逃到青林,寫信向我投誠。當時我就想到揭陽見你,所以就叫他直接到揭揚來。難道他竟沒來嗎?』聽得鄭成功這麼說,鄭鴻逵這才恍然想起,忙回說:『哦!是那個張禮啊!約十幾日前,確實有個自稱張禮的人,在營外鬼鬼祟祟被衛兵抓到。因為他自稱是達濠寨的寨主,我覺得古怪,就命衛兵把他押到船上去軟禁,以免他逃走。既然姪而要見他,那我就叫衛兵去船上把他提來!』語罷,鄭鴻逵果立時命了衛兵,去船上將張禮帶到帥帳。等待之時,鄭鴻逵不免又問了鄭成功,說:『森兒,十幾日前,你說你攻下達濠寨就會來揭陽。怎的!那達濠寨如此難攻,讓你拖延這麼久才攻下?』鄭成功聽了,一臉意氣風飛,笑回:『叔父,達濠寨那寨主,雖是逃脫,卻已寫信向我投誠。正因達濠寨未戰而勝,兵將士氣正高昂。所以我就趁此士氣,進兵惠來縣。惠來縣納款投誠後,我又一鼓作氣,攻下黃山寨。這才耽擱了時間。森兒遲來,還請叔父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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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鴻逵聽得鄭成功,攻克許多潮州的村寨,驟然眼睛一亮,不免撫鬚探問:『森兒!有那麼多的潮州村寨,向你納款投誠。這麼看來你應該無糧餉之虞了?』鄭成功展開一臉自信笑容,答說:『是的!叔父。不止糧餉已無虞甚足,因潮州投誠者眾,讓我又增加了好幾鎮的兵力。光是這張禮的霞美與達濠兩寨,向我投誠者就數百,能成一鎮。所以我還授了張禮援勦右鎮的軍職。』『對了!那叔父您呢?』聽得鄭成功問,見鄭鴻逵一張臉忽然垮了下來,苦著一張臉嘆說:『唉!森兒,不瞞你說,現今我的處境可是相當艱苦。雖說我麾下有數萬大軍,卻是缺糧缺糧嚴重。打從在金門我就已下令,撙節開銷,每日給兵士的糧餉都減半。使得這幾個月以來,許多兵士都因吃不飽,逃兵者眾。軍心動盪不說。照這麼下去,我就怕我麾下這幾萬大軍,恐都要離心離德了!』話說至此,鄭鴻逵露出一臉的頹然,好似欲言又止,遲疑良久。鄭成功見狀,因聽叔父說處境艱苦,約也猜到了幾分,即主動開口說:『叔父,我麾下之兵,今也不過萬餘,糧餉已綽綽有餘。倘若叔父嚴重缺糧,那我可將糧餉,撥送一些給叔父。畢竟叔父與我都是為了抗清復明,若叔父有困難,我豈能不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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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兒果然將才獨具,青出於藍,年紀輕輕,卻已有大將 之風。不枉我昔日青眼!」見得鄭 成功年紀雖輕,卻如此有擔當,鄭鴻逵甚感寬慰。撫鬚點頭,即讚說:『森兒,你比你父親強。忠義更遠勝你父親。雖說你父親降清被軟禁北京,我鄭家今日分崩離析。但我不會看走眼,將來我鄭家必有再起之日。不過尚有一事,森兒你得提防!』講至此,鄭鴻逵忽壓低了嗓,附耳到了鄭成公耳邊,悄聲對他說:『森兒!咱鄭家軍最大的兵權,就在鄭彩鄭聯兩兄弟的手上。他兩兄弟據廈門,手握十幾萬重兵。但此次入廣東,永曆帝也有詔書給他倆,卻不見他倆率兵入廣東會師!所以叔父很擔心。畢竟鄭彩鄭聯他倆兄弟,向都只聽從你父親鄭芝龍的命令。而今你父親降了清,雖說鄭彩鄭聯倆兄弟,尚擁重兵觀望。怕就怕,要是滿清朝廷,要你父親勸降鄭採鄭聯。屆時鄭彩鄭聯兄弟,恐難免將叛明降清!若是如此,我鄭家十幾萬大軍,恐也都將付諸東流...』鄭成功聽聞,亦是臉色一凜,卻岔開了話題,回說:『叔父,你放心好了!您大軍的糧草問題,就交給我吧!我定會為您籌足糧草,您莫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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