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四二四熱蘭遮砲戰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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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1661年四月二十三日,鯤鯓沙洲尾。鄭家軍確實已嚴重缺糧。滿是矮灌木叢與雜草叢生的鯤鯓沙洲,一頂有黃色滾邊的白色大帳,就顯眼的搭在熱蘭遮城後方有如蛇尾般的鯤鯓沙洲尾端。正是為了就近督軍攻打熱蘭遮城,所以國姓爺將原本在赤崁的帥營,移師到了熱蘭遮城後方的七鯤鯓沙洲。由於鯤鯓沙洲的沙土帶有鹽份,一般樹木難以生長,所以沒有樹林遮蔽,顯得空曠。唯獨靠近水邊總密密麻麻的長滿了有如矮灌木叢般的林投樹。說這林投樹,長條的肥厚肉葉周邊帶刺,就像是長得巨大的鳳梨叢,且其結得果實也像是鳳梨。不過其果實滿是一瓣瓣的纖維不能吃,倒是腐爛時會散發出一種腐臭味。所以整個鯤鯓沙洲的空氣中,始終都瀰漫著一股林投腐敗的腐臭味。尤其時序已入夏,台灣氣候悶熱異常,瀰漫的林投腐臭味更吸引蚊蠅漫飛。就算是置身在帥帳中,頭頂炙熱的日頭直射帥帳,不但整個帥帳內悶熱如火爐,且更滿是惱人的蚊蠅揮之不去。因圍城過了半個月,紅毛城內的荷蘭人仍不肯投降,且又傳來大軍糧食缺乏的消息。這自然讓國姓爺,置身蚊蠅漫飛的悶熱帥帳中,脾氣更加的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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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又缺糧了!」「我已經多次命鄭泰,從廈門運糧過來!糧草怎麼還沒運來!」「何斌!當時你不是向我拍胸脯保證,說只要從鹿耳門水道進入內海,七日內定可收復台灣!糧草也不是問題!現在都已近月,我大軍糧草更陷入困境。這你怎麼說!」「楊朝棟、楊英!我命你們去向百姓徵糧,情況到底如何?為何糧食仍嚴重不足!」...缺糧的問題,始終困擾著國姓爺。尤其當下,大軍渡海來台灣,圍城的前線戰事吃緊,倘若缺糧如何能戰。但金廈二島,十幾萬大軍缺糧缺餉,同樣坐困愁城。國姓爺也不是不知道,就算廈門想擠,恐也難以再擠出糧食運到台灣。於是焦急的國姓爺,只能將憤努的箭頭,指向勸諫他攻打台灣的何斌。雖說何斌不敢回話,卻也是一臉無辜。畢竟鄭家軍在何斌引領下,順利從鹿耳門水道進入內海後,確實也僅花了三天時間,就逼降普羅民遮城。甚至還從赤崁市鎮的糧倉中,剿出了足足半個月的糧食。所以照何斌的推論,三天逼降普羅遮城,又多了十五日的糧食。就算普羅民遮城是一座比較大的城,但要逼降熱蘭遮城,糧食應也是綽綽有餘。可國姓爺與何斌,都錯估的是─堅守熱蘭遮城的揆一,不肯投降的態度,居然如此強硬。而這座叫做熱蘭遮的紅毛城,其城牆之堅,砲火之猛,更是完全出乎國姓爺與眾人的意料之外。就算二萬大軍,從東邊的大員市鎮,與南邊的鯤鯓尾沙洲,兩邊圍城。時經半個月之久,圍到鄭家軍都已糧食吃緊,士兵開始挨餓;卻仍拿它沒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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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線戰事吃緊,大軍又嚴重缺糧。且金廈既遲遲沒運糧來,解決大軍糧食問題,唯一的辦法,也只好就近向當地的百姓徵糧。於是前日,楊朝棟與楊英,就在何斌的陪同下,被國姓爺派去向百姓徵糧。然在台灣的中國農民,多為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農奴,不但在荷蘭人的槍口下耕種,作物一收成,更幾都被荷蘭東印度公司徵收。頂多就是留下一點糧食,給中國農民糊口。尤其生性多疑的揆一,因認為國姓爺可能攻打台灣。所以這一二年來,無不把從中國農民徵收來的糧食,盡囤積在熱蘭遮城的地下倉庫。以致,就算國姓爺想向台灣的百姓徵糧,解決大軍缺糧的困境,卻也徵不到多少糧食。「圍城超過半月,大軍缺糧,士兵已經在挨餓。既在台灣徵不到糧食。倘若廈門仍沒運糧過來,再過幾日,糧食吃盡,我軍豈不是要不戰而潰!」糧食的問題,乃軍隊行軍打仗的命脈,國姓爺怎會不知大軍缺糧之下,恐導致的嚴重後果。兩年前,南京圍城潰敗的景象,彷彿就像夢魘般又浮現在國姓爺的腦海。但當時大軍軍潰敗,尚能撤回金廈二島,暫時棲身。而今滿清朝廷,已然下令沿海五省遷界,使得暫棲金廈的鄭家軍,也已坐困愁城,糧餉無著。所以國姓爺這才必須率二萬兵馬,渡海親征台灣,以尋求一個可以讓鄭家軍休養生息之地。怕就怕,倘若萬一連渡海兵圍紅毛城,最後也潰敗。如此一來,這次鄭家軍又能再逃往何處棲身?既是已然退無可退。面對兵圍紅毛城,大軍又陷缺糧窘境,情勢已然迫在眉睫之下。當下國姓爺也不得不有個孤注一擲,斬釘截鐵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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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子兵法有云:「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下攻城!」又云:「攻心為上,攻城為下!」確實,自從國姓爺興兵抗清以來,多半也都謹遵孫子兵法的策略,面對無數城池,鮮少大動干戈以攻城。就像兵圍普羅民遮城,國姓爺也多謹守「伐謀」「攻心」之策。一來,先讓大軍在城外大舉清理出戰場,做出準備攻城的姿態。二來,日夜命大軍敲鑼打鼓,搬抬大砲,大聲喊殺,藉以震懾恫嚇城裡的官民。三來,於城外大舉閱兵,做出隨時攻城的動作。 總之就是先用棒子震懾恫嚇。爾後再以條件優厚的勸降信,勸說普羅民遮城投降。如此「伐謀」「伐交」與「攻心」之下,超過半數的城池,通常就能避免大興殺伐,即逼迫其獻城投降。然面對熱蘭遮城,這半個月來的圍城,就算國姓爺也使盡了「伐謀」「伐交」與「攻心」的策略。對揆一而言,卻是始終無動於衷。「缺糧的情勢危急!不能再等了!我需得趕在糧食吃盡已錢,發動大軍攻城,給揆一一個當頭棒喝!否則恐怕難以讓他獻城投降!」燜熱的帥帳內,蚊蠅漫飛,讓國姓爺更加的心浮氣躁。且既知揆一強硬如此,國姓爺心中也有了決定。當即一方面,命人給揆一送去最後通牒。一方面,立馬召來在大員市鎮最前的吳豪等將領,籌謀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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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日夜,近午夜時分。熱蘭遮城上,一彎黯淡的弦月,高掛滿天星辰的夜空。每天這個時候,也就是入睡之前,揆一總會騎著馬,由阿爾多普上校陪同,一起去巡視整座城的各個稜堡與砲台。尤其內城第三層的城東,朝向大員市鎮與平原的弗力欣廉堡、坎貝爾特堡,與第二層的半圓堡,更是巡視的重點。因為自從敵軍佔領大員市鎮後,這三座砲台,可說就是面對敵人的最重要堡壘。所以整個熱蘭遮城火力最強大的重砲與速射炮,幾也多已移到了這三座砲台。 而這三座砲台,也沒讓揆一失望。半個月來,大約這三座砲台,每天都會射出三四十門炮,直接越過平原,打到大員市鎮。其強大的火力,或也讓中國軍隊感到震懾,所以始終不敢越雷池一步。但就算已經是三更半夜,城中的百姓多也入睡,但這樣的夜晚卻仍不平靜。從熱蘭遮城的稜堡向東邊瞭望,雖然黯淡的月光下,平原與市鎮都是一片漆黑,甚麼也看不見。然而市鎮的方向,卻依然不斷傳來中國軍隊的敲鑼打鼓,戰鼓聲隆隆;甚至更有成群的士兵,似乎要攻城般,不斷的吶喊鼓譟。時而還會聽到有槍聲,或是砲聲。只不過這些槍砲聲,似乎都只朝著天空打,並沒打到熱蘭遮城。且這樣的情況,大約也已持續了一個星期。起初,三更半夜,聽到這些中國軍隊的鼓譟與槍砲聲,揆一還會感到驚恐,以為是敵人已經要攻城。然而過了六七天後,每天都是同樣的情況,這讓揆一與城裡的百姓,已然也有點感到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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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裡聲音本來傳得遠,市鎮的戰鼓齊鳴與喧囂穿過平原,就算置身在熱蘭遮城的弗力欣廉堡上,依然讓人感到震耳欲聾。然見揆一露出一臉的冷漠傲慢,卻是語帶輕蔑地說:『上校!你聽聽!那些愚蠢的中國士兵每天半夜在那裏鬼吼鬼叫!難道他們真以為這樣嚇我們,我們就會投降嗎?真是蠢得像豬一樣!』阿爾多普上校,則自信滿滿的回:『是啊!長官!當初普羅民遮城就是這樣,懦弱的萬倫坦,還真被中國士兵的鬼吼鬼叫,給嚇到投降了!但這種虛張聲勢的伎倆,用一次可以,也騙到萬倫坦投降!只是用第二次,手腳就被看破了!我們是絕不可能再受騙了!熱蘭遮城可不是普羅民遮城,這半個月的時間,他們應該也已經嘗到了苦頭。因為根本沒有能力攻城,只好就天天在那裏敲鑼打鼓,虛張聲勢!』既已巡視完各碉堡與砲台,夜已深,揆一也已困倦。且見中國軍隊除了慣例般的敲鑼打鼓與喧囂外,並無其他不尋常。於是揆一打了個大呵欠,調轉馬匹回頭,便也準備回去宿舍就寢。卻是離開弗力欣廉堡後,在紅磚路上才走幾步路,見到了第一幢的房舍,揆一便已下馬。原來自從戰事吃緊以後,揆一便不再返回自己位於外城的長官公署宿舍就寢,而是換住到了內城第三層的軍營宿舍。也就是最靠近弗力欣廉堡瞭望台的這幢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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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蘭遮城的內城第三層,可說是個固若金湯的軍事重地。巍峨高聳的內城第三層,距平原約三十公尺高,約呈四方形的城,四個角落各建有一座突出於城牆外,火力強大的稜形碉堡。城內環四面而建,則是一排一排的軍營。整座城約有一千七百名士兵,多居住於此。由於自從戰事爆發以後,大員市鎮的荷蘭百姓,都躲進熱蘭遮城,使得外城擠滿了難民,吵雜不說,屎尿臭味更是讓人難以忍受。且外城地勢較低,防禦也較薄弱。而這也是戰事爆發以後,揆一與一干官員,即從外城搬到了內城的軍營居住的原因。但軍營的房舍,可比不上揆一原本居住的長官公署的宿舍舒適。且軍營的房舍有限,所以揆一也就只能與搬到內城的官員,都擠在一間房舍內。就揆一所居住的那幢靠近弗力欣廉堡的軍營房舍,就住了約五十個人。其中當然也包括一些市鎮中上流社會的名女人。畢竟這些上流社會的名女人,多半身價不斐且與揆一都有點交情,可不能與一般難民一樣都擠在又臭又髒的外城。但就算如此,五十多人擠於一間房舍內,依然也都只能在地上打地舖睡,除了揆一外,可不是人人有床睡。不過巍峨高聳的內城,地勢高,空氣比較流通,至少不會像地勢低的外城那樣瀰漫屎尿惡臭。
「齁~~齁~~齁...」當揆一開門走進軍營房舍,整個房舍的地上與士兵通鋪的床上,早已躺滿像蠶一般蜷曲著身體熟睡的人,滿屋鼾聲不絕。而揆一的房間,則是房舍中唯一一間原本高級軍官居住的房間。只不過這間房間,就在房舍靠東邊的窗邊,以致每個夜晚,從大員市鎮傳來的中國士兵的敲鑼打鼓與叫嚷聲,總吵得揆一難以入睡。且房間外面又睡了五十幾人,不時也會傳來小孩的哭鬧聲,或是打鼾聲。乃至有人內急起來解手,拿取夜壺的碰撞聲。總之在這吵雜的環境中,非得將耳朵塞住,揆一方能勉強睡上幾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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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殺殺殺!"整個燜熱的夜晚,更惱人的是,耳邊始終縈繞著從市鎮傳來的隆隆戰鼓聲,與士兵的叫嚷喊殺聲。寤寐難眠之間,於是揆一的腦海,恍若又夢見了兩群鬼魂大軍,在熱蘭遮城與大員市鎮間的平原,彼此吶喊交戰。聲聲砲響伴隨著戰鼓擂鳴,使得平原上塵土漫飛,飛砂走石。揆一甚至夢見,自己也正置身在鬼魂交戰的平原戰場上。聲聲砲聲震耳欲聾,砲火激起的塵土撲打到兩上,感覺如此真實。甚至揆一耳邊還清楚的聽到了,有女人驚恐的尖叫聲,與小孩的大聲哭鬧。『快逃啊!救命啊!』『敵人的大砲打來了!』『總督呢?總督人在哪裡?還在房間裡面嗎?快叫醒總督!』...置身鬼魂交戰的平原,拿著指揮刀揮舞,熱血沸騰的揆一也不知道,為何會有女人與小孩的驚叫。忽然一顆石頭砸到臉上,讓揆一痛得猛然從。噩夢中驚醒。兩眼睜開,眼前卻是漆黑一片。唯有聲聲砲聲震耳欲聾,整幢房子就像是地震般的地動天搖,破碎的磚瓦更不斷從屋頂牆上掉落。耳邊更是充斥婦女的尖叫與小孩的驚恐哭鬧。「我還在做夢嗎?」渾渾噩噩的揆一,從鬼魂大軍交戰的夢中驚醒,一時竟也分不清自己是否仍在夢中。勉強摸索著走到房門處,開門一看,眼前的景象,卻是讓揆一膽戰心驚。
『快逃啊!救命啊!』『敵人的大砲打來了!』...偌大的軍營房舍,油燈掉到地上處處起火燃燒。血紅的火光映照著有如地獄般的景象,聲聲砲響中有如漫天火苞從天而降,轟擊軍營。火苞擊中屋頂,屋瓦碎片漫天灑落。火苞擊中牆壁,整個磚牆噴飛傾倒。滿房舍中的男女,驚惶失措,有人被噴飛的磚瓦擊中更是滿臉滿身鮮血,倒地哀嚎。揆一瞥見了牆上的時鐘,時間是清晨的四點多。距天亮約還有一小時的時間。於是揆一知道,這不是自己在作夢。而是敵人真的,已經全面發動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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