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戰亂之中人性泯滅僅存獸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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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亂之中,人盡以獸性相搏。而人性既泯,唯存獸性,那姦淫擄掠也就成了稀鬆平常。但何斌認出了那個正被倒吊在樹幹,還被打得渾身是血的荷蘭男人。畢竟與何斌這個台灣首富交際者,多為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權貴。所以就算那男人已被打得鼻青臉腫,但何斌仍一眼認出了,那不正是行政官萬倫坦的胞弟─羅谷居。而倘被倒吊樹幹,毆打的男人是羅谷居。那被強押地上姦淫的荷蘭女子,豈不就是羅谷居的妻子。眼見這一幕,何斌大驚失色 ,忙得出聲斥喝:『住手!你們這是在幹嘛! 光天化日之下,姦淫婦女! 這是沒王法了嗎?』成群農民,所謂人多勢眾, 驟聽何斌斥喝,似也並無停手之意。當然這些農民也大多是得何斌,。即有農民對著何斌,開口直言;『何老闆! 這是我們的事,你不用管!這些紅毛番,幾十年來,荼毒咱們這些種田人。好不容易, 終於讓我們等到今日。今日,我們就要讓這些紅毛番知道,我們種田人不是好欺負的!看他們以前是怎麼對我們,今日我們就要討回來!』
更有農民憤恨不平,拿著扁擔去戳已然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羅谷居,厲聲罵說:『幹汝娘咧!你們這些紅毛鬼,不是很囂張嗎?之前來到我們的庄裡,想抓雞就抓雞,想牽羊就牽羊,想打人就打人。甚至還姦淫我們的妻女。完全不把我們當人看!今日國姓爺來了!把你們打到走頭無路,看你們還囂張到哪裡!今日被汝爸擒到了,汝爸就是要向你們討個公道!槓到讓你當狗爬!』說著,一二十個滿懷憤怒的農民,頓是群起起鬨,參差喊說:『何老闆,沒你的事!你就當作沒看到!今日這些紅毛落到我們手哩,那是上天有眼,是他們罪有應得!強姦他們的婦女,打死他們,剛好而已!』『對!我們是替天行道!』『沒錯!打啦!打啦!槓給伊死!免再多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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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倫坦的胞弟羅谷居,一家子,原本都住在赤崁市鎮。昨日,中國軍隊有如鬼魅般的驟然來襲。於普羅民遮城的警鐘大響之下,原本羅谷居攜家帶眷,也倉皇逃到了普羅民遮城避難。但那知,逃到了普羅民遮城後,方知城中物資欠缺,根本毫無準備。別說沒火藥與槍彈,可以對抗敵人。不但逃進城中的荷蘭人,餓了整日,糧食分不下來;甚至連最緊要的飲水也無。更糟的是,排泄的問題。因為茅廁是在城外,但整座城都被包圍,無論大小便,根本也沒人敢到城外解手。所以幾百個被困城中的百姓與兵士,大小便也都僅能在城內的牆角解決。光是一天下來,整座城已然屎尿流了滿地,又無水可沖洗,其惡臭不堪的環境,已然有如讓人無法忍受的豬圈。及至,普羅民遮城被包圍的第二日。避難城中,原本養尊處優的荷蘭人,都已在難以忍受。於是羅谷居,有了個大膽的想法,並向其兄萬倫坦,毛遂自薦。稱:『兄長!現在城中缺水缺糧,生活環境惡劣,又無法與熱蘭遮城取得聯繫。再這麼下去,恐怕所有人都要困死再城中。不如讓我佯裝成百姓,帶著妻兒出城,再找機會逃到熱蘭遮城去求援。畢竟若見到我帶著妻兒,就算遇到中國軍隊,或許他們也只會認為我只是尋常逃難的百姓,不會太為難於我。如此一來,或許我就有機會可去向熱蘭遮城求援!至少讓他們知道我們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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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谷居既然甘願冒著風險,自請去熱蘭遮城求援。而萬倫坦,原本也是坐困城中,一籌莫展。於是便答應了羅谷居,也將希望寄託在羅谷居。於是趁著呈上發砲,掩護士兵出城,往赤崁糧倉取糧之際,羅谷居便也帶著妻兒,在砲火的掩護之下,逃出了普羅民遮城。但羅谷居卻錯估了一件事。那就是當他離開普羅民遮城之後,對他最大的威脅,其實並非是中國軍隊。而是那些居住在麻豆耕地、與赤崁耕地的中國農民。因為這些被當成奴隸,被當成牛馬對待的中國農民,三四十年來,飽受荷蘭人的荼毒與凌辱;可說對荷蘭人早已咬牙切齒,恨之入骨。昨日,鄭家軍有如天將神兵,突然到來。這對中國農民而言,更直有如日日被鞭打的牛馬,從主人的鞭子下,一夕被解脫。三四十年的冤仇,有的中國農民,還是荷蘭人築熱蘭遮城之時,派艦隊從中國沿海,被抓來築城的奴隸。三四十年,飽受凌虐迫害,忍著一口氣,僥倖活到這日。若說這些中國農民,心中還有甚麼願望。那無非就是但盼有朝一日,能對荷蘭人以牙還牙,施以報復。
昨日。於是鄭家軍來到台灣之後,麻豆、赤崁的農民,除了敲鑼打鼓,歡天喜地到碼頭去壺漿迎師外。當日許多農民,即也成群結隊的拿起了扁擔、鋤頭,開始在台窩灣鄰近的村社與樹林,到處搜查落單的荷蘭人。一旦有逃之不及的荷蘭人,被滿懷憤怒的農民搜捕到,下場通常很淒慘。若是被逮的荷蘭人,是男的,往往當場就會被亂棒,打到頭破血流,打到死。而倘若被搜捕到的荷蘭人,是女的,那往往會更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因為那被稱為「紅猴」的紅毛女人,往往就是會被幾十個中國農民,輪流姦淫與凌辱。甚至就算是荷蘭紅毛的小孩,也不會放過。而倒楣的是,當羅谷居離開普羅民遮城,躲藏在距赤崁市鎮的一間茅草屋中。原本打算想趁黃昏後,躲在中國軍隊的眼線,再潛逃往熱蘭遮城。卻是時運不濟,竟被一群憤怒的中國農民,從茅草屋中給搜捕到。繼之,羅谷居就被倒吊在樹下,被農民用扁擔不斷毒打,洩憤。而其妻子則渾身衣物都被撕爛,被成群的農民,強押地上姦淫。僥倖的是,當羅谷居已被打到奄奄一息,僅存一絲意識,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妻子,被姦淫。幾乎絕望之際,碰巧竟見何斌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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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先生!救救我的妻兒啊!何先生!我求求你啊!』東印度公司的荷蘭權貴,舉凡想要賺錢的,都與何斌有交情,羅谷居也不例外。見羅谷居嘴角的鮮血倒流到眼睛,又從眼睛倒流到額頭,順著額頭的髮梢又垂滴到地面,積得地面一灘鮮血。但一見到何斌出現,儘管羅谷居已被毆打的氣若游絲,卻仍勉強的張口,以微弱的聲音向何斌求救。雖說何斌,一心想將荷蘭人,從台灣驅離。更不惜散盡家產,花了近十年的時間,一手促成將鄭家軍帶回台灣。然何斌對荷蘭人,其實並沒有甚麼不共戴天的私仇。畢竟自從荷蘭人,來到台灣築城以來,這三四十年間,對何斌父子,一向禮遇有加。不但將公司最肥的肥缺,譬若市秤管理員的職務,連招標都招標,就給了何斌父子。且那怕何斌父子犯了甚麼錯,就算是侵吞公司二十萬兩白銀;而東印度公司往往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法院罰點小錢,輕輕就放過。當然,荷蘭東印度公司對何斌父子,如此禮遇。主要原因,無非也是何斌的父親何錦,乃是鄭芝龍的結拜兄弟之故。或可說,何錦何斌父子,其實應算是鄭芝龍派駐在台灣的使節。所以,舉凡荷蘭東印度公司,若想與鄭芝龍,或與中國的生意人做生意,那就都得透過何錦何斌父子。以致三四十年來,不管荷蘭東印度公司,在台灣換了幾任的總督,而何錦何斌父子,卻永遠都是這些台灣總督最倚重的通事。更沒一任台灣總督,敢輕易得罪他們父子。既然受到荷蘭東印度公司的禮遇,何斌周旋於荷蘭權貴之間,自然也都是禮尚往來;甚至與其私交頗篤,算得上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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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谷居一家,也算是我的朋友!而今遭此劫難,我怎能見死不救!」事實上,面對中國農民到處搜查荷蘭人,毆打荷蘭人,甚至姦淫其婦女,這也不是何斌所樂見。更非當初,何斌一力促成鄭家軍返回台灣,所能預知的結果。怪也只能怪這些荷蘭人,對中國農民實在太過苛刻,以致讓這些農民,對其懷恨在心。而且何斌一心想驅離荷蘭人,主要正也是約十年前,那場荷蘭東印度公,對麻豆社農民的大屠殺。因為麻豆社的中國農民,可多是當年從笨港,被東印度公司遷居來此;亦即當年何斌笨港十寨的弟兄。流落海外的中華之民,海上弟兄,講得就是情義。而笨港十寨的弟兄,被荷蘭人屠殺,這對何斌而言,無論如何自也必得替弟兄討回公道。但何斌的目的,也只是想將荷蘭人從台灣驅離。任他也想不到,戰亂一來,居然是處處人性泯滅的暴行與獸行。有如眼前這些滿懷仇恨的農民,光天化日之下,成群暴民姦淫婦女,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儘管何斌出言喝斥,但這些農民,卻依然振振有詞,毫不退讓。幸好,何斌也並非是隻身一人,身邊還帶有好些個護衛。再說國姓爺,治軍之嚴,眾所周知。戰亂既起,亂民亦起。當下何斌亦知,於今能夠鎮得住這些農民的,或也只有國姓爺。為救下羅谷居一家,何斌自然也只有把國姓爺抬了出來。對那些強暴的農民,喝說:『各位鄉親,我知道你們怨恨紅毛番!但國有國法,國姓爺既已來到台灣,就不容你們目無王法。汝擅用私刑,就是犯法!總之,不管你們心中對荷蘭人,有甚麼怨恨!國姓爺自會為你們,向紅毛番討回公道!絕不容你們,以此做為藉口,任意荼毒他人!』講至此,何斌忽轉過頭,對身邊的護衛,大聲的問說:『軍士!請你告訴我!國姓爺下的軍令,姦淫婦女,荼毒百姓者,該當何罪?』身邊的護衛,立時回說:『稟和老闆。國姓爺下令,姦淫婦女者,擾亂百姓者,一旦被舉報,立刻斬首示眾,絕不寬貸!』
既得兵士的回話,何斌疾言厲色,即刻又對農民,大聲斥喝:『國姓爺的命令!姦淫婦女者,擾亂百姓者,斬首示眾!你們聽到了沒有!就算他們是荷蘭人,但也只是無辜百姓。你們姦淫婦女,荼毒無辜百姓!就是犯了國姓爺的軍令!難不成你們是想被斬首是眾嗎?』一二十個農民,聽說會被國姓爺,斬首示眾,這才開始感到恐慌,各個面面相覷。何斌見農民退卻,即又喝斥:『還不快走!念你們尚不知國姓爺的軍令,我放你們一馬!但如果你們再繼續趁著戰亂,就胡作非為!再被我逮到!我絕不留情!』就在何斌的喝斥下,眾暴亂的農民,亦懼怕國姓爺之威,不敢再強橫。隨即一鬨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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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亂的農民,既已散去。何斌隨即命兵士,將被打得剩下半條命的羅谷居,給從被倒吊的樹上解下。又見羅谷居的夫人,一身衣裙幾已都被撕碎,淚眼欄杆,委倒哭泣。因見其衣不蔽體,於是何斌當即脫下了自己的袍子,暫給羅谷居夫人披上。雖說人已救下,但戰亂之中,到處都有滿懷怨恨的農民,成群搜索荷蘭人。「倘若將羅谷居一家,置之不顧,恐又會讓其落入其他暴民的手中。到時再想救,恐怕都鞭長莫及了!況且羅谷居,是貓難實叮的胞弟,或許國姓爺用得著他。不如讓兵士護送他們,去見國姓爺。應是更兩全其美!」既想及此,何斌即命身邊的護衛,護送羅谷居一家子,前往山丘的國姓爺帥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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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殷紅夕陽又映照在台窩灣海面。內海遍布的中國船艦,對荷蘭人而言,更帶來有如末日將臨的恐懼。雖是砲火已停,但內海東岸的普羅民遮城,覆蓋白石灰的牆面卻已處處都是被擊的痕跡。事實上,普羅民遮城的砲擊,午后時分就已停止。因為存儲城中的幾桶火藥,早已用完,就算想再開砲,也無法再開砲。而坐鎮普羅民遮城的行政官萬倫坦,更是坐困愁城,終日手足無措。「怎麼辦!怎麼辦!城裡的火藥已經用完。卻無法取得與熱蘭遮城的聯繫,也無法獲得支援。再這麼下去,連糧食、連飲水可能也都要用完!這可怎麼辦!」受困城中,也不只是火藥與糧食的問題,更糟糕的,還有士兵的士氣也越來越低迷。因為這些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士兵,多是來自歐羅巴洲各國的雇傭兵。既是雇傭兵,他們來當兵的目的,原本就是為了賺錢;可不想平白送命。眼見城中不但已沒火藥,還缺水缺糧,這讓陷於困頓的雇傭兵們,也開始不滿的發起了牢騷。就見那些士兵,三三兩兩終日手握酒瓶,倒臥牆角與階梯,喝得酩酊大醉。嘴裡還不斷的咒罵: 『幹!想要抓兔子,也得把狗餵飽! 真不知道這些當官的,是怎麼當官的!』『是呀!他們就只出一張嘴,就要讓我們去送命!』『婊子養的萬倫坦!今日要我們冒死去搶糧!結果一出城,就被中國軍隊攻擊,沒搶到糧,反而害死幾十個人!然後他們卻躲在城哩,不管我們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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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怎麼辦!再這麼下去,連士兵也都喊不動了!這該怎麼辦!」坐困普羅民遮城的萬倫坦,已然一籌莫展。黃昏時分,正就煩惱著沒水可煮飯,受困城之人,恐怕都要挨餓。由東北角的稜堡,卻見植物園的方向,有三個大小的人影,手裡舉著白旗,向著普羅民遮城走來。士兵望見,趕忙向萬倫坦稟報。萬倫坦奔到了東北角的稜堡,急忙拿著望遠鏡瞭望。一見之下,不禁大驚失色。因為望遠鏡中所見,從植物園方向走來的三個人,不正是胞弟羅谷居一家子。「羅谷居今早帶著他的家人,佯裝平民出城去。還自告奮勇,說要找機會潛逃到熱蘭遮城去求援。怎麼現在居然從植物園的方向,拿著白旗走回來?這...」雖說害怕的不敢再想下去,但萬倫坦心中其實應早料到,是怎麼回事。趕忙派人開了後城門,去將羅谷居一家子接入城內。當羅谷居一家,從後城門入城,而萬倫坦也早已焦急萬分,在城內等待。才見羅谷居拖著蹣跚的步履入城,萬倫坦一個箭步迎上。四目交接,萬倫坦卻見胞弟羅谷居,竟被打得鼻青臉腫,一張臉幾乎腫得像豬頭。霎時,兄弟兩人都潸然淚下,有如面對一場生離死別,緊緊相擁而泣。卻聽得萬倫坦,邊哭邊罵:『那個國姓爺還有他的中國士兵,真是禽獸不如!居然把你打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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