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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5、中國人最擅長的就是宮廷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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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閣下!我一直有一個疑問想問!請問這裡是中國嗎?因為我必須知道,我們荷蘭人是要跟中國人聯盟,還是要跟韃坦人聯盟!』正因搞不清楚中國人與韃坦人有甚麼不同,為免說錯話。且既然眼前之人,是個大官。於是赫特乾脆也就直率地,對李率泰問說:『尊敬的閣下!如果這裡是中國,那為什麼自從我們登岸後,六七天來,都看不到一個中國人,只有看到紮著辮子的韃坦人?而如果這裡是中國的話,那中國人到底都到哪裡去了?為什麼在這裡我們都看不到中國人!』畢竟海外蠻夷就是粗魯無文,來到了天朝上國還如此無知,更渾然不知自己一番「韃坦人與中國人」的詢問,已然一腳踩進了禮儀之邦的禁忌之地。隨著赫特一句句「韃坦人」「中國人」的詢問。陡然之間,整個廳內變得鴉雀無聲,唯聽得窗外的秋風陣陣呼號。一股肅殺之氣莫名的籠罩越來越陰暗的房內,且見高高在上的坐在椅子上,紮著辮子的韃坦官員,也都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各個臉上似乎都浮上了黑色的寒氣。那種充滿威嚴的肅殺之氣,就像是從四面八方不斷的合圍壓迫,就算坐在地上的赫特與克雷沃克,也都能感受其有如千斤重擔般的壓力。
於是赫特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得致歉說:『尊敬的閣下!請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我當然知道中國人不可能會死光!應該是中國人剃了髮,紮了辮子就變成了韃坦人。然後不想當韃坦人的,就會像國姓爺那樣,被打到走頭無路。所以如果是我,我也會這麼做!寧願當韃坦人,也不想當中國人!所以尊敬的閣下,我們都是一樣的,我們都不是中國人,也很厭惡中國人。中國人更是我們共同的敵人...』儘管赫特盡力想找個轉圜,卻是話頭越抹越黑。聽得炕床上的李率泰,臉上是一陣青一陣白,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更是寒得幾乎要結霜。不待赫特再說下去,李率泰終再忍不住,大聲咆哮:『住嘴!甚麼韃坦人、甚麼中國人的?我只知道,大明朝被我大清朝給滅了!』
『來人啊!我吃飽了!把飯菜都給我收走!』廳外侍候的僕役,聽得總督吆喝,一哄而入廳中,趕忙將所有的飯菜都收走。吃飽的,大概也只有李率泰。官員們多少也吃了半飽。但最後才有飯菜吃的赫特與克雷沃克,可都還吃上幾口飯。尤其赫特光顧著講話,根本一粒米也還沒下肚,沒想到晚餐居然就被收走。飯菜收走後,李率泰也無心再講話,即令說:『今日我也累了,把這兩個紅夷也帶下去吧!』門房問李率泰:『大人!客人要安排住哪間客房?』因兩個荷蘭人開口閉口,總是「韃坦人」「韃坦人」的,讓李率泰聽了實在沒好氣。便大聲喝說:『客房!睡甚麼客房!帶去馬廄!讓他們睡馬廄!這些海外蠻夷粗魯無文,毫無禮教,更不知天朝禮儀,也只配跟馬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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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亦是赫特與克雷沃克,登岸的第八日。得罪有權有勢的大官,可是件會為自己招來橫禍的事。尤其是那替異族當奴才的大官。因自知本身是當人走狗,卻又怕被人說是走狗。於是只有張大嘴,以其滿口獠牙來咬人,好讓人害怕,不敢再說其為走狗。四朝元老的李率泰,即是如此。因為一輩都當人奴才,所以李率泰自然也把他人都當成奴才。畢竟或也只有把人都當成奴才吆喝,方能展現其置身滿人朝中的地位尊貴。昨日,被赫特與克雷沃克二個紅夷,滿口韃坦人的無心之言所觸怒後,李率泰就滿肚子火氣,無處宣洩。於是也顧不得想與荷蘭人結盟,卻是把赫特與克雷沃克,丟到馬廄去過夜。但兩個荷蘭使者,怎甘心如此受辱。畢竟使者所受待遇,代表的是國家的尊嚴。於是赫特與克雷沃克,為其不公允的待遇,提出了抗議。但李率泰乃天朝總督,對於這些沒有教化的海外蠻夷,豈會有好臉色。然為了顧及與荷蘭國結盟之事。於是李率泰即命人,將兩個荷蘭使者的住所,從馬廄換到柴房去過夜。但這並不是好事。因為二個荷蘭人提出了抗議,雖是獲得了較好的待遇,卻是讓李率泰心頭的那股悶氣,仍沒出盡。於是這日一早,立刻就有麻煩,找上了赫特與克雷沃克。這不!赫特與克雷沃克二個荷蘭使者,這早才打理好了門面,方從過夜的柴房走出。忽見院子裡迎面而來一群紮著辮子的韃坦人,伸手就跟他們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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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中國人真是熱情!自從登岸以來,每次看見我們兩個外國人,就喜歡擠在我們身邊,擠得水洩不通!』原本赫特與克雷沃克,眼見院子一群人跟他們打招呼,還以為又是遇見了熱情的中國人。那知那群人,約莫十幾人,快步走到了二個荷蘭使者身邊後,忽然開始動手動腳。而且動作甚為粗魯,甚至粗暴。扯胸口鈕扣的,拚死的扯鈕扣,硬是要將鈕扣扯下。拉扯袖口蕾絲與蝴蝶結的,七手八腳,也硬就是要把袖口裝飾的蕾絲與蝴蝶結給撕走。『朋友!別這樣!我們只有這身衣服!別把我們的衣服撕碎...』有人伸手來摘帽子,有的還要拔頭髮,儘管二個荷蘭人拼命的身手格擋。但那群韃坦人卻恰如一 群潑猴般,越發的撒野,甚至由原本的動手動腳,公然變成了拳打腳踢。一陣拳頭與爪子在面前亂揮,霎時赫特的褲腰帶,一個不留神就被硬抽走。伸手想去奪回來,卻被那皮帶狠甩到臉上;頓時半張臉一直到脖子,盡是血痕。而會計員克雷沃克為了不讓他的公事包被搶走,更是一個眼睛被打到瘀青。混戰當中,二個荷蘭人寄人籬下,求救無門。幸好,昨日接待的門房,及時出現,大聲喝斥,那群人才一哄而散。雖然門房對赫特說,不知道那群人是誰!但任誰都知道,這裡是戒備森嚴的總督府。倘若沒有總督的命令或唆使,那又有誰敢對總督的客人,如此張狂無禮。乃至拳腳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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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朝元老,當人奴才,畢竟對李率泰而言,可也不是白當的。尤其耳濡目染,最擅長的就是宮廷鬥爭、背後插刀與暗箭傷人的那一套。一則,記恨昨日二個蠻言,滿口「中國人」「韃坦人」的胡言,讓李率泰大感不快。二則,今日李率泰要送二個紅夷去見自己的頂頭上司─靖南王耿繼茂。為免二個沒有教化的紅夷,又在靖南王耿繼茂的面前,胡言亂語,大放厥詞,惹靖南王不快。於是乎在送二個紅夷去見靖南王之前,李率泰自然得先教導教導其做人的道理。好讓二個紅夷在禮儀之邦,不敢再太過張狂。而這一陣熱情的招呼與拳腳相向的教訓,可真的把赫特與克雷沃克也都打成了豬頭。渾身衣物幾都被撕爛,更兼蓬頭亂髮,一個半邊臉血痕,一個眼眶瘀青;乍看之下恰就有如兩個衣衫襤褸的乞丐一般。然因當初登岸,原本只打算半天,就返回艦隊。所以赫特與克雷沃克也沒多帶衣物。就這一身衣物,自登岸後,從泉州到福州,也已經穿了七八天。而今一身衣服被撕爛,衣不蔽體之下,可真讓赫特與克雷沃克,置身在此異國他鄉的天朝,無論走到哪裡都更感羞愧與無地自容。
正就赫特與克雷沃克二人,逢人就羞愧的低著頭,只盼能夠早點返回艦隊。偏偏,見到了那個護送他們來福州的軍官後,那軍官卻對二人說:『總督命我帶你們去見靖南王!因為兩國聯盟之事,還需得有靖南王批准!』「靖南王是誰?」對赫特與克雷沃克個荷蘭人而言,自然一無所知。但從兩人登岸的第一天開始,兩人也早就身不由己。從港灣登岸的那座城,被逼著到一座比較大的泉州城,再被逼著到一座更大的福州城,一路也只能任人擺佈。雖說見到的官,一個比一個還大。但是見到的官越大,感受到的,卻也是其越加的高高在上,嘴臉也越傲慢與蠻橫。在福州這個大城,見到了總督李率泰,已然讓赫特與克雷沃克,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懼。而今居然還要被送去見一個叫靖南王的。既要見一個王,赫特與克雷沃克怎能不膽戰心驚。況且二人的身服還都被撕得破爛,滿臉蓬首垢面,難免更感自慚形穢。
而且這日,還真的有夠倒楣!為了去見靖南王,雖說總督李率泰給二個荷蘭人,準備了二頂坐起來比較舒服,看起來也比較體面的新的大轎。但二頂大轎才出了總督府,沒想到就在一條大街前,被堵在路上動彈不得。一股腐屍的惡臭瀰漫整條街道,路上的行人無不個個遮著口鼻走避;連得抬轎的轎伕,護衛的兵士也是眉頭皺緊,個個一臉苦不堪言。原來是那隊在泉州城外的石橋上,遇見的詭異送葬隊伍,此時居然也已來到了福州城。而且那用好幾馬匹拖拉的,好幾個巨大的,包覆著鐵皮的杉木棺槨,同樣還是走在赫特與克雷沃克的前面;把兩頂轎子給堵在後面。儘管奉命負責護送的把總,急著要把赫特與克雷沃克,送到靖南王府去。但因先前在泉州的洛陽橋上,那把總已經吃過了排頭,也知道那詭異的送葬隊伍,得罪不得。更知其乃是奉了兵部尚書蘇那海的命令,正在執行朝廷的「滅賊五策」,奉命要把從海逆鄭家墳裡刨挖出的祖宗八代的屍骨,運到北京去,以斷鄭家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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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大街上,前方詭異的送葬隊伍,一路搖著銅鈴,揮舞著黑令旗,更撒了滿街的冥紙,隨秋風席捲亂飛。正就赫特與克雷沃克坐的二頂轎子,只能亦步亦趨,在後面跟隨。忽而大街的後方,卻傳來一陣鼓號齊響與鑼鼓喧天。隨之幾匹馬奔騰而來,騎在馬背上的人更沿路敲鑼,大喊:『讓開!讓開!閃到旁邊去!把路讓出來!靖南王來了!眾人迴避!』「原來是靖南王要經過!」護送兩頂轎子的把總,趕忙命士兵與轎伕,退到路邊去。更喝令眾人下跪低頭,不准言語。轎中的赫特不知發生甚麼事,不免要問:『長官!怎麼回事,幹嘛要跪在路邊?』軍爺帶著恐懼的口氣回說:『靖南王要經過!所以所有人都要迴避!』赫特卻是微拉開轎簾,望向前方,又狐疑的問:『長官!那前面的那隊送葬隊伍呢?怎麼不見他們閃到路邊!難道他們不必迴避嗎?』確實,前方詭異的送葬隊伍,仍擋著整條大街。但軍爺也不知怎回答。且見靖南王的浩浩蕩蕩隊伍,舉著「迴避」「肅靜」木牌的旗牌隊,已然已近在眼前。只好喝說:『閉嘴吧!否則得罪了靖南王,等會有你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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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南王何許人也?」靖南王,即耿繼茂。其實年僅三十餘歲,乃是靖南王耿仲明之子。世襲靖南王位後,更是大清朝中,三個最有權勢的漢人藩王之一。與廣西的平西王吳三桂,廣東的平南王尚可喜,平起平坐。而年紀輕輕的耿繼茂,如何能與吳三桂、尚可喜並列三藩。論其最大的功績,則無非屠城廣州,殺戮舉城七十萬民。論其殘暴,滿漢八旗眾將帥,無人能及。只因耿繼茂,需得為其父耿仲明,戴罪立功,以向滿清朝廷表忠,所以也非得如此殘暴不可。那年是順治六年,耿繼茂繼得很清楚。十一月天寒地凍,他的父親,年初受封靖南王的耿仲明,奉命率大軍,南征廣東。怎料兵至江西,忽有人向朝廷舉報,稱靖南王麾下的部將,窩藏一名叫魏國賢的逃犯。刑部快馬加鞭,從朝中派人前來查抄,果在耿仲明的部屬帳下,抄獲重犯魏國賢。這可不得了,靖南王麾下,竟然窩藏重犯。時值清兵南征兩廣,正是用人之際。所以此案僅止於窩藏逃犯的部將,並未向上牽連。而順治帝也並未追究耿仲明的罪責。但誠如前所言,做人奴才的,怎能不知輕重,不知揣摩上意。雖說皇上沒究責,但君臣之間,既已有了嫌隙,為人奴才者,怎能不知所進退。一則既為表示對滿清的忠心,二則也為了避免禍及家人。於是靖南王耿仲明,選擇在江西上吊自殺以謝罪。但就盼皇上主子,能念在他立下的汗馬功勞的情分上,繼續眷顧他的子女,與世襲他的官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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