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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辛返家時已是深夜。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y4A1vU3Ew3 維尼

  鑰匙插入鑰匙孔，扭轉，推門。門的縫隙擴大，冰涼的寒氣自室內湧出，背後走廊瑩白的光湧入。冷空氣與光在玄關處交匯，片刻後門關上，光徐徐熄滅。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XJM8KXZ0eU 維尼

  高辛一怔。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bhgJJyC7tN 維尼

  客廳並不如他想像中那樣黯寂無光。七十五吋的電視此刻正亮著，海洋的水光溢出長方螢幕，雲石地面與沙發脊上暈開一層潤藍，離電視機遠些的牆壁也沾染暗藍。如此光景配上溫度很低的冷氣，有種置身於水族館的錯覺。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QGy1OzIFZQ 維尼

  高辛抬腳走過冰冷的地板，一步步靠近光源，在沙發旁駐足。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bbzio8ZWmJ 維尼

  少年橫臥在沙發上，雙腳壓在一邊扶手上。電視水藍的光直照著他身上蓋著的羊毛薄毯，搭在毯子上的右手手臂修長，皮膚映著熒熒藍光，腕骨凸出，形狀分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gICEUtP6RQ 維尼

  他緩慢地支起身時，藍光籠罩身體，彷彿是慵懶的水底異族，有種骨髓浸透海洋色澤的非人之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zD8kX7Uv7O 維尼

  「怎麼冷氣開這麼大。」高辛按著沙發脊彎下身，溫聲道：「不怕著涼？」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42CbVzvrf5 維尼

  張輕玉坐在沙發上，很慢地眨了眨眼睛，恍惚地看著他。看他這副遲鈍樣子，高辛便猜他或許是吃了藥，轉頭瞥一眼後方櫃子。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8x53Kc3OGb 維尼

  櫃門打開了一半。高辛心中一緊，過去察看。存放咖啡豆與茶包的幾個玻璃罐子明顯被動過，排列得歪歪扭扭。好在藏在櫃子深處的藥物箱子仍然鎖得好好的。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GuhV8Gzr0w 維尼

  高辛關上櫃子，過去坐在沙發扶手上，伸手握住張輕玉的手：「我記得最近是換了新的藥，不太舒服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24n3jjW1y4 維尼

  「......睡不著。」張輕玉低聲說。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42jXVJLPvI 維尼

  高辛扣住他冰涼的手指揉搓兩下，一時無言。張輕玉側靠著沙發，似乎是倦了，眼皮下垂，聽到高辛說話才強撐著沒閉上眼。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1YVHcBoTmr 維尼

  「我今天回家這麼晚，是去見一位舊相識。」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nHpXMOMeEx 維尼

  張輕玉遲鈍地「嗯」了一聲，抬手去揉眼睛。高辛捉住他的手腕，嗓音低沉：「不問我是去見誰？」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0btHat3L8G 維尼

  螢幕中，銀色的泡沫在水中清脆地爆破。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FY4oiato0v 維尼

  啵。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frCUiWW1Ka 維尼

  少年慢慢揚起眼簾，眼瞳浮著一層薄薄的藍芒，乖巧地複述問題：「......是去見誰？」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jHRE40yuX5 維尼

  那雙渙散的眼睛望向高辛，並非注視，只是讓視線被他的身形遮擋，像魚被水草遮擋視線一樣。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tTCO3p7JRr 維尼

  高辛眉心微動，低嘆，放開張輕玉的手腕，卻是沒有回答。大人挪過去坐下，讓張輕玉的頭枕在自己大腿上，再抖開毯子蓋在他身上。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sp4aGkwWbk 維尼

  少年十分溫順地躺著，瞇著眼看電視畫面上的小丑魚在珊瑚間穿梭，昏昏欲睡。便是高辛握住他左手，拉起他的袖子摸那些疤痕，他也沒有甚麼反應。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EPloM617Lk 維尼

  一二三四五六七，比上次看的時候又多了一道。高辛低頭，認真地以食指指尖描摹最新的那一道傷痕，開口時聲音有些暗啞。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XXtkzsensx 維尼

  「怎麼這樣對你的手。」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b5vem17e2u 維尼

  張輕玉轉過頭面朝上，髮絲垂落在高辛的大腿上，雙眼已睜不開了，似乎沒聽懂高辛的問題，喃喃地答：「右手要用來寫字......」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FkZ8rlPRTS 維尼

  高辛沉默片刻，才道：「左手不是要彈琴。」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Oy9h1vIRtL 維尼

  張輕玉良久沒有回答，閉上眼，胸口緩慢起伏，像是睡著了，藍色的光網浮過他安寧的臉。高辛摸摸他的耳朵，以為不會得到回答的時候聽到很小聲的幾個字。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YnblAFpNCH 維尼

  「......不彈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RdTbNDWXNE 維尼

  沉默中，魚鰭撥動海水的聲音格外清晰。彷彿身側有魚群環繞，有海流湧過。兩人在靜謐的海底相依，時間在水波中模糊，所有念頭逐漸漫漶不清，愛與恨融入水流汨汨流淌。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PuwCj5OPY2 維尼

  「......申請暑假去維也納留學，是想去聽鋼琴演奏會。」張輕玉像在夢囈：「但是不可以去。校慶音樂會司琴的甄選過了又怎麼樣......我也不可以彈。」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nkBAE1apDZ 維尼

  高辛許久沒聽他講那麼多話了，安靜地讓他竹筒倒豆子一樣講完，輕撫他的臉頰，溫柔地問：「為甚麼是不可以？」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KP44c3s3gz 維尼

  張輕玉轉過身，鼻尖貼著大人的腹部，凌亂的頭髮覆蓋大半張臉。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P09QAGJugs 維尼

  「就算，就算我不愛你，我也是......不可以愛別的東西的。」張輕玉攥住高辛胸前的衣服，小聲說：「你會恨我。」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BG0uOiGk3I 維尼

  電視機裏，幼子被殺的鯨魚低沉地悲鳴，巨大的尾鰭緩慢地拍動。海水震盪的餘波彷彿徐徐撲過來，令人有種無法定住身形的錯覺。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mMijNa6YoT 維尼

「不要恨我。」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fpYxccKYrN 維尼

  少年呢喃著央求，聲音像穿過水才傳入高辛的耳裏，模模糊糊。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LiSW5ba8QS 維尼

  「我欠你那麼多，還沒辦法愛你，就只好甚麼都不要了。你不要......不要恨我，好不好？」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1eElRiAkYW 維尼

  水波湧來。高辛閉上眼睛，感覺自己是被沖得七零八落的沙堡，一塊塊崩毀，融化。他俯身抱住張輕玉，甚麼都沒有說。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tm47T1aCfK 維尼

  夜晚只餘無窮無盡的藍，和水音的幽微嗡鳴。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2bNC7LG1Kz 維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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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放學，背著書包的張輕玉呆呆地站在家門口，看著滿身健碩肌肉的搬運工人推著抬著鋼琴的板車，擠進了電梯。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K3WKxHn1zE 維尼

  鋼琴面漆在電梯的燈光下閃耀黑亮的光，然後消失在合上的電梯門間。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Y6Es7mibly 維尼

  早知道就不吃那種該死的藥了。我昨晚到底講了甚麼，他要這樣對我？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2Ce3ZXwUTI 維尼

  張輕玉看著自家的鋼琴消失在眼前，惘然地在門口佇立，指甲用力刺入掌心。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ErPoE93eQ7 維尼

  還是在為我傷他心報仇？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868fuy89Rd 維尼

  「輕輕。」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ku8WhUxLK7 維尼

  那聲呼喚嚇到張輕玉。他飛快地抬頭，看到高辛站在門內，朝他招手：「過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oWHDg5qSCk 維尼

  高辛面帶疲色，語氣不鹹不淡，看不出心情到底是好還是不好。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y4Q0S28j8n 維尼

  張輕玉蹬腳脫了鞋子，心裏有點不舒服。那大概是被命令的屈辱，又或者是對高辛態度未明的不安。但他向來擅長忍耐，所以壓下那些細微感覺，很聽話地過去，任監護人拎走自己背上的書包。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eeKEgm3ujr 維尼

  「來。」高辛將他的書包放到一旁，引著他往室內走去。大概是為了清出搬鋼琴的路，客廳的沙發和皮革大椅都搬到了一邊。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Xw07abB4Uo 維尼

  張輕玉低頭看著高辛往前走的腳，亦步亦趨，想著可能會發生的事，越想越沒有感覺。走到琴房前他就已經麻木了，便是高辛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也沒有一點恐懼，只是胃有點痛。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dCcGNITWkY 維尼

  沒有甚麼是他不能承受的。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PGpKonNPAl 維尼

  「不喜歡就直說。」高辛單手虛抱他的肩，領他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停住：「我再送你別的東西。」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aDM6ZKjnZu 維尼

  遮住眼睛的手掌撤開。張輕玉遲鈍地眨眨眼，愣住。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ebvaObBWpn 維尼

  琴房亮堂堂的燈光下，三角琴莊重地立於房間中央，琴頂蓋像天鵝展開的羽翼般打開，雪白的漆料閃爍著聖潔的光。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44ＰＥＮＡＮＡWV1GBWYzRA 維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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