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交替之際，青國這幾天都下著梅雨，早已敲定的日期卻延不得。
這場持續了將近一年的戰爭在波蘭華沙正式結束，涵蓋了其中大大小小的戰爭，白軍死傷人數粗略估計約八十萬人，超過了白國原有兵力的一半；青軍死傷人數超過一百五十萬，還沒有包含當初被強制徵召的外族，以及從五王與青王藩地中調來的私軍。
若把那些也加進去，還不如從青軍存活人數算起。
六月中旬，因戰亂而造成的風波才逐漸平穩下來。雖然後面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解決，且白虎曾說過神族並不是很在意這種繁文縟節。但對於青國百姓，總是得有個交代。
張元的仕途走到這裡可說是非常順遂，起初同林翔那樣投奔白國，後又被白虎派出去到青王藩地。隨著殘軍退回白國土地時確實辛苦，但能活下來，就是最好的結果。
他回青國後同禮部官員討論了後續章程，順白虎的意將喪禮流程作盡了簡化。對他們而言，這畢竟是臣子的義務。
殿內的氣氛自是低迷，青龍的棺木裡沒有遺體。白虎跪坐在棺木前，除了想起過往祂們所創造的那些回憶，更想起了當初朱雀身亡的模樣。
整個過程持續了好久，從白天到了傍晚，這才暫告一段落。
「......」
林翔從皇宮的門離開，已經是深夜的事。明天還得繼續，他不可能現在就回藩地。
在外頭晃了幾下，踏上回宮的路途，卻遇見了不久前才見過的青痕。
「下官見過青王殿下。」林翔向他行禮，「殿下，眼下都已入夜了，該是時候回房間休息......」
「燕王無需如此多禮，本王只是想......只是想出外走走。」青痕與他皆著了一身素衣，看上去也是疲憊，「唉，許久沒回宮裡，這一切都和記憶中的不同了。不管是事物還是人......」
林翔知道他在指青龍的死，想拍拍肩膀安慰一下，想起來這樣並不符合禮節，只能縮回原本想要伸出的手。
人家才二十歲，正是大展身手的年紀，卻遇上這麼一樁......若自己也是這個年紀，想必很難能像現在這樣，從悲傷情緒跳脫出來。
「青王如此孝心，青皇於天之靈必定欣慰。」
「是啊，父親他......」青痕抹去眼眶的淚水，硬是轉了個話題。「今天雖然勞累，但現在若回去陪佳人，一時也難入眠，燕王懂的。」
「殿下若是要去附近的酒樓與下官聊天，下官必然答應。」林翔說著：「就是怕......皇上祂不同意。」
「沒事，母后也累了，不久前剛回宮裡的房間休息。」青痕又道：「正因如此，本王才打算待在外面直到母后睡著。否則我們現在回去，只會發出噪音讓祂難以入眠。」
「確實是這個理......只是，現在並不能喝酒啊？」林翔沒忘記葬禮給底下人的影響，民間不能飲酒吃肉屠宰長達百日，人家總不會在這時耍特權吧？
青痕知道他的意思，「不能喝酒，總能喝點茶吧？」8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lJb59Ju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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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到了深夜，竟只獨剩皇城附近的一間酒樓有營業。據掌櫃所言，青龍時不時會出宮來這裡喝酒吃肉。沒了大臣的約束，心魔讓青龍整天都在嫖妓，嫖完也不給錢，興許這就是祂在心魔空間中，看上去非常虛弱的原因。
因為皇上的緣故，整條街上其他的店都抵不過這間，故隨著時間陸陸續續歇業。他們來這裡時掌櫃的本想打發他們出去，一聽到他們的身分，差點沒嚇到漏尿。
本來將要打烊的酒樓只得為了他們而延長營業，掌櫃親自送上一壺熱茶與糕點，便離開了二樓。
往外望去就能看見皇城，林翔瞥了一眼後又把目光放在自己的茶杯上。青痕隨手拾起一小塊糕點，縱使味道再怎麼好，喝一口茶之後什麼都沒了。
「燕王這次為國立功，不知皇上可有賞賜？」
林翔剛吞進一塊糕點，「現在這樣挺好，有沒有賞賜，已經不再重要了。」
「喔？大戰結束後，母后都沒有召見你嗎？」
「確實沒有，大家都挺忙的......皇上讓我把燕安伯從宮裡接回藩地。不知為何，藩地上的那些建築，破損程度並無我想像那樣嚴重。」
「這都是因為玄皇啊。當初白軍大撤退，多虧了沒有一同離開的祂，我的王府也沒有大礙。」青痕又道：「你的王府沒事，對燕安伯的休養有好處。那孩子......雖然不是男孩，不過這樣也好。」
「是啊，你想想，母親是伯爺，父親是王爺。這孩子若是男孩，長大了還不翻了天？我對孩子的性別也不強求，母女平安已經是最好的結果，還能要求什麼？」林翔道。
青痕呵呵笑著，隨即又低沉下來。
「燕王看來是個好丈夫，未來也會是個好父親。我擔心的，正是未來的局勢。」
「......」
「父親身前被心魔所害，穩固了這麼多年的江山不到一年全數化為泡沫。國喪之後，母后讓我以太子的身分暫時監理，在那之後的事情，燕王可想而知。」
林翔懂他的意思，照道理來講，青龍駕崩，青王理應繼位，成為下一任皇帝。但青龍心魔曾說過廢除他的王位，這代表青王繼位這件事情沒有正當性。
已經失去王位的他現在剩下白國太子這麼個身分，讓太子來監國，代表了大青政權已滅，青國原有疆土將被納入白國。
「......這道理其實我也想過，早在大戰前的晚上，我就在想皇上會怎麼解決青國這個問題。如今看來，祂是下定決心要統領整塊歐亞大陸啊。」
「說是統領嗎......稍早我問了母后這個問題，母后並沒有和我透露太多。」
「皇上祂還沒有想那麼遠吧。今天除了青國官員外，最累的就是皇上了。」林翔說著：「青國會怎麼樣，老實講，我並不是很在乎。」
「......你不在乎？」青痕沒想過林翔會這樣講，「這樣算是看開了嗎？」
「看不看開不要緊，關鍵在於，我們是否能把握當下，記取教訓。」林翔此時問道：「比如我這陣子都在想......青皇究竟是怎麼打敗心魔的。」
「......」
「我想，應該是因為，心魔與祂共存亡的關係吧？」
青痕握著茶杯的手還停留在半空中，不知道林翔竟有這般心思。
「不愧是燕王，哪像我，直到最後才理解了靈體與心魔的關係。心魔一直都存於每個靈體的內心深處。只要時機到了，靈體承受不住，就會從中竄出。」
「而要解決心魔的辦法，便是與它一同犧牲。」林翔也覺得這種做法實屬無奈，「想不到當心魔強大致如此地步，會造成整片大陸的擾動。」
「至少，我相信這次的災難，百年內不會再發生。」林翔與青痕舉起了茶杯，一口乾盡了對過去的所有遺憾。
兩人聊了些其他話題，持續約一刻鐘，這才收拾東西回宮內歇息。8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8lqLiKEJ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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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的行程仍然繁瑣，只是時間花費得少些。
林翔離開了葬儀會場，今日的流程主要是讓青龍的家屬進行，自己就算再怎麼被青龍看中，也和宗室沾不上邊。索性繞著皇宮走一圈。
「唉呀唉呀，小貓貓來，小貓貓快過來......」
過沒多久，前面轉角就有個女聲，聽對話應該是在餵貓。林翔有點好奇，總不會是哪戶人家的小孩跑來這裡玩耍吧？
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是蹲著伸出手的夏洛特，她手上也沒有飼料，似乎是想摸摸躲在洞裡的貓咪。
貓咪好不容易要走出來，林翔卻過去拍了夏洛特的肩膀。不僅嚇到她，也把貓咪嚇跑了。
夏洛特不耐煩的回頭看了他一眼，「你幹嘛啦......我在辦正事耶！」
「今天一天還不夠累啊，居然還想摸貓，妳不是應該隨著皇上和青王他們待在會場嗎？」
「我又不是青皇的家屬。」夏洛特嘟起嘴來，「我是有拜個幾下啦，然後母后就把我趕走了。」
「是我我也把妳趕走......」林翔禁不住笑出聲，「妳待會有要幹嘛嗎？」
「我本來打算去找你。」夏洛特挽住他的右手臂，也不在乎旁人是否看到，「我一直想像這樣和你一起悠閒散步。畢竟......下次見面，應該會在很久之後。」
「這我知道。」林翔在還沒開始流程時就被白虎叫了過去，天都沒亮，就只有講英王的事情。
「我知道母后這麼做有祂的考量，不如這樣講，英格蘭需要有個藩王坐鎮。」夏洛特的言下之意林翔都懂，很明顯白虎並沒辦法讓他們生活在一起。
一來就像人家說的，英格蘭不可一日無王。二來，白虎並不希望林翔的權勢太大，而第二個原因其實才是最主要的。
「皇上其實對妳很好，將妳視如己出......妳會恨祂嗎？」
「再怎麼說，母后也是我生命中的一個貴人。」夏洛特邊走邊說著：「這樣對我們彼此都好，母后一定也是這麼想的。」
「......」
「你看起來還是悶悶不樂的，老實講，心裡是不是覺得很難過？」夏洛特打趣道：「如果我懷了你的孩子，也許母后就不會這樣決定。」
「......那樣的話整件事的性質就變了，可妳生產完後還是得回英格蘭。」林翔說著，「在那之前，我一定會被皇上臭罵一頓，就算我是藩王也一樣。現在想起來，這有沒有可能也在皇上的預料之內？」
「什麼計畫？」夏洛特覺得林翔疑心有點多，「皇上不會預測這種事情吧？」
「但是祂封了個王位給我。」林翔解釋著，「我那時只是千戶，就算領了青龍的命成為指揮同知，妳覺得一個同知有能耐成王嗎？」
「嗯......應該不行？」
「確實不行，皇上若封我為侯爺，那就是天大的賞賜了。結果祂不僅敕封我，還敕封了丁順，之後又讓妳來幫忙我......若說這一切是巧合，還真難讓人相信。」
「母后想得本來就比一般人還要遠，既然照你這樣講，祂那時至少確定了你是個......」
「我是什麼？」
「......好色的人？」夏洛特的回答很沒底氣，不過從林翔的表情看來，還真的被她說中了。8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GIREq7Qr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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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快，繞完整座宮城，掛在夜空中的月亮似乎催促著他們分別。
儘管彼此依依不捨，可該來的總是要來。
「......」
「......」
林翔利用元素魔法讓周圍明亮些，在這宮城之中，月光的作用顯得微不足道。
「總覺得我們一路上得來了不少目光呢。」
「有什麼好怕的，他們愛看就給他們看，難道他們還能和皇上打小報告不成？」林翔吻了她的臉頰，「明天國葬還得繼續，那之後我和狄純會暫時待在這邊。」
「是是是，你得回去和姐姐她好好溫存一番。」夏洛特裝作吃醋的樣子，「兩邊都撈得到好處，天底下像你這樣的人還真不多。」
林翔被她這麼一說想要反駁，細想自己竟還真是這樣。
「......晚安。」他朝對方說著，鬆開了自己的手。
夏洛特和他道別，獨自一人往反方向走去。算算時間，白虎早就離開會場，回自己房裡休息了。她應該是去和祂說有關自己的事，順便調戲一下青痕和懷芷。
「......」
腳下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空無一人的小道上，總是顯得寂涼。8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ORqXdI8Q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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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國與青國的戰役，由於橫跨了歐亞非三大洲，也被後人稱作「第四次世界戰爭」。
四戰中喪命的人族與外族數量總計超過了三百萬人，青國戰敗。白虎接管青國主權，令太子青痕暫任原青國地區統領。兩年後平定內亂，下旨宣告青國正式成為白國領地，收回天仙五王之藩地，改設多個省分。非國變為白國藩屬，白國一時成為史上國土最大的國家。
玄國皇帝玄武對這件事情沒有任何表態，連青龍的葬禮都沒參與。回國後的兩個月，頒布退位詔書，將政權歸於人族，後返回仙界。數年過後，二代皇帝因自決運動之緣故被迫退位，玄國滅亡。
神元四百六十二年，白虎敕封林翔為燕親王，丁順為一等輔國公，燕國國境縮為原烏克蘭全境。
四百六十七年初，受自決運動影響，白虎同意境內外族建立藩屬國，白國國土大縮減。
四百六十九年，白虎未干涉各藩屬政務，各地大致安定。8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GWfbUZTk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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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年來，林翔經歷了不少事情。
從一開始在各地方奔走平亂，到成為國王後的境內自決運動。好幾次他都認為國家想要安定，得費上許久時間。沒想到這些問題，在白虎的開明政策下竟能迅速解決。
「......該是時候上朝了，更衣的事情讓我自己來吧。」
林翔從身旁的宮女手上拿起蟒袍，每每見到這件鮮紅色的蟒衣，總會想到當初他在船上，與夏洛特討論蟒袍顏色的由來。那時她打趣自己做事過於衝動，這才得了紅色。
如今看來，人家說的並沒有錯。十年前頂撞皇上，十年後的現在也差不多。想推行一個政策就得和底下的官員多方辯論，用盡了許多手段才使得他們讓步，這日子遠比打仗還要來得辛苦。
一名宮女無意間揮動了幾下耳朵，以為要遭受懲罰的她連忙低下頭。然而林翔壓根就不在乎這種小事，獨自穿好了衣服，喚了跟在他身邊的大太監過來。
「王上，今日......」
「昨日的政事較多，搞得本王都沒辦法好好睡一覺......記得今日，是要商討與白羅斯和波蘭的同盟一事吧？」他的聲音明顯沉了不少，步入中年，看待事情的角度又變了些。
「回王上，確實如此。」大太監讓那群貓族宮女退下，「窮奇與畢方，和燕國一直保持著不錯的關係。此次同盟協定有助於大燕往和平的路上更進一步。」
「聽到你這麼一講，本王也放心了不少啊。」林翔看著眼前這跟了數年的人，「皇上給了本王機會，可不能讓祂認為本王辦事不力。」
他換好衣服，大太監隨著他的腳步在後，很快到了前殿。8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5x4yw7x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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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歐亞大陸又回到了以往那個多國林立的時代，只是大國所做的不再是擴張領土、增強國力，而是負責維護境內各族群的和平。白虎將整片歐亞大陸割捨出去，象徵了帝國時代的結束，也給了所有藩屬國王一個警訊。
底下那些高喊著吾王千歲的官員，林翔看得出來他們每人都有不同的心思。自己能做的，就是在檯面上裝出君臣和樂融融的氛圍，而在檯面下阻攔有些人過於強盛的野心。
林翔讓他們起身，又是一日的起始。
他的思緒不自覺地從宮中飄離，化作翩翩飛舞的蝴蝶，飛向那片廣闊無比的藍天。
航行於歷史長河上的許多船隻，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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