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流逝水,葉落紛紛,荏苒的時光就這樣悄悄地,慢慢地消逝了。穿了新衣,點了鞭炮,平定動亂後的一個月,二月十一日,家家戶戶皆打開大門,開始過著如往常一般的熱鬧生活,叫賣聲此起彼落,其程度不輸給繁華的都市。
和外頭的吵鬧比起來,京都這邊也是如此,可卻不是因為百姓,而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辰時,百官上朝,一切就如同往常,等到值官太監朝外頭喊了一句「百──官──上──朝!」時,一群帶著紅色官帽的大臣們便走入青殿,安分地跪在自己的位置上。
按照這時候的禮制,統領並不會在大臣們進入宮殿之前就坐在龍椅上等候,而是會讓他們等待一段時間,才從外頭走進來。
過了大概五分鐘,一道人影從殿門旁走進,那絢麗的光彩讓大臣們心生敬畏,此人便是一國之君,青龍。
身上每日上朝時固定穿著的綠色翠玉龍袍,更顯得祂與眾不凡,緩緩地坐在龍椅上之後,官員們紛紛喊道:「統領萬歲萬歲萬萬歲──!」
「有勞眾愛卿今日上朝了,都平身吧。」青龍面帶喜色,用著溫柔的口氣說。
大臣們起身,青龍喝了口清茶,看著前方僅只有兩三本奏疏的桌子,笑問:「過了個年,各位應該有很多事情要和我稟報的吧?怎麼,難道我大青已然達到一個巔峰盛世,各地不再有災變了嗎?」
「......。」眾人無語,在青龍手下做事情這麼久了,怎麼可能不知道其言下之意?
「那好,今日我就來和眾卿談論一件事情好了。」青龍站起身,左手揮了揮衣袖,動作故意大到像是要颳起風來一般,祂說:「這次平亂,最應該加賞的莫過於玄白仙境千戶林翔以及北鎮撫司丁順,我說的沒錯吧?」
眾人低下頭,表示沒有意見。
「都沒有意見?那太好了,我決定,讓千戶林翔官復原職,而丁順升為僉事,如何?」
眾人一聽聞之色變,不少大臣像是觸電般抬起頭來,其中一人更是用雙手拿著木笏或是象笏,緊張地說:「統領,此舉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
青龍聽了並沒有感到很意外,而原因嘛......在於此人是從三品的中書省斷事官林天,五年陷害林翔的其中一員。
「喔?林愛卿此話怎說?」青龍故意問,其實早已心知肚明,林翔固然是個武官,可論城府,他並不比其他文官淺,反正青龍今日有很大的信心能夠保住他,祂倒也沒有很在乎林天這個因素。
「統領,林翔此人雖然立了大功,可也不能失了禮制,直接讓他回到京師做官,而北鎮撫使丁順於前些年已經升官,連個位子都還沒坐熱......。」林天的話到這裡就斷掉了,他實在不敢再繼續往下講,不然今日他的人頭恐怕不保。
「統領!臣附議斷事官的話,林翔畢竟曾與吳王有過勾結,此人萬不能信任啊!」吏部員外郎劉玉錦說。
「臣也附議!統領,吳王吳寧天想必您也知曉其惡行,和吳王有說有笑的這種人為何還敢啟用?請統領三思!」正四品的通政使司左參議狄凱說。
「請統領三思!」下方眾多大臣如此道。
「......。」青龍沉默了良久,祂知道眼前的這些人看不慣林翔很久了。祂知道,這些人並不想因為一個林翔的介入而打壞了整場遊戲的規則,使得他們本應拿到的油水減少。
然而,一件事情並不可能只有一面,底下還是有少部分支持林翔的人,其中包括了所屬中書省左司的正五品郎中,張元。
張元他前些年還是劉玉錦那一邊的人,後來卻是心生後悔,跑到青龍面前和祂自首說自己陷害了林翔,而青龍也沒有處罰祂,該處理的都已經處理了,總不可能再叫林翔折返回來吧?
於是他便聽從青龍的話,這五年來暗中調查了那些陷害林翔的小人,並得到了這麼一個不大不小的官位。
反對黨之一的林天原本有些懷疑,但在聽說是青龍親自指派之後也不敢再說些甚麼,只好默默取消掉原本心想的人選。畢竟,張元他也很盡心盡力地做事,林天便也沒有欺負他之類的,就當作是因禍得福吧。
總之,張元可說是支持黨的領袖。這個任務雖然極為困難,但他做到了,就在今日,他將要和青龍合作,一起剷除這些反對的勢力!
「統領,臣有事奏。」這短短的一句話讓方才因反對黨而導致白熱的氣氛迅速冷卻下來,所有人眼中的目光此時都給了他,他咳了一聲,說:「今日臣早已寫好了有關此事的看法,卻不敢給統領查看,臣有罪。」接著便跪了下來。
青龍並不傻,祂知道張元這麼做的用意何在,臉上的笑容依舊沒有消失,道:「張愛卿不必這樣,既然你不敢將這份奏疏和其他大臣的一起繳上來,想必是有其重要性,也好,我這就瞧一瞧......。」
「張元你放肆!」林天對著他吼著,又說:「不過區區一個五品官員,還有什麼緊急的奏疏能寫?」
「林天,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今天都已經原諒他了,你還有什麼不滿嗎?給我安靜一點。」青龍冷冷地說。
「臣......惶恐。」林天說完,又恨恨地盯著張元一眼,隨後低下了頭。
「統領大人請看。」一旁的太監送上張元的奏疏給青龍,祂便開始仔細閱讀著其中的每一個字。
林天即眾多反對派的成員們這時有些心虛了,心中紛紛想著:「難不成......這是統領的意思?莫非統領早在五年前就已經知道這一切是自己在搞鬼?」想到這裡,他們的臉上及背部開始冒出汗水來。
「林愛卿......。」
「臣、臣在......。」林天戰戰競競地說。
「你最近是不是盜汗的問題有點太嚴重了啊?現在是白天耶?」青龍噗滋一笑,方才嚴肅的氣氛頓時化為烏有。
眾人哄堂大笑,面露憂色的林天這才說:「謝謝統領的關心......臣最近只是壓力有點大......。」
「喔?你的壓力......是指陷害林翔這一件事情嗎?」青龍立即收回那淺淺的一笑,臉上的神色漸漸轉怒。
原以為統領只是因為自己留了太多汗而操心的林天,像是從天堂被推入地獄般,他緊張地說:「臣......不知統領言中之意......。」
「喔?不知道啊......林愛卿,你可知......欺君之罪?」
「臣委實不知,臣、臣......惶恐!」他的眼神瞬間變得像是洩了氣的氣球一般沒有元氣,極度心虛地跪著,不敢再抬起頭來。
「你惶恐個屁!」青龍終於從平靜中爆發了,拿起張元寫的奏疏直接往他的臉上一砸。
「你自己看看,你這些年來都做出了些什麼事兒!惶恐?我和你講,你和你的那些餘黨都該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背地裡搞的那些小花招,是當我死了嗎?啊!」
這話說得有些嚴重了,此時不論是哪一派的黨員都迅速跪下,說:「微臣萬死!請統領息怒!」
青龍抬起頭來,眼眸陰沉又夾雜著憤怒,祂的手幾乎是撐著御案,身體微微的弓起,整個人像是預感到威脅的猛虎。
他的呼吸變得粗重,胸膛上下起伏,嘴唇在微微的顫抖。與此同時,他的眼眸落在了朝殿上。
搖曳的紅燭下,朝殿內一下子鴉雀無聲了,平時大臣們在青龍面前感覺到的只有輕鬆,只要在統領面前,你想說什麼便可以說什麼,暢所欲言,根本不必有什麼避諱。可是現在他們感覺到了殺機,許多人預知到了危險。
「我繼位了數百年,這百年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敢有絲毫懈怠,為何?只因為不敢負社稷重托,不敢讓百官們失望而已。我這些年,沒有對不起百姓的地方,也沒有對不起你們的地方,你們說太監干政,好,我三令五申,決不允許太監胡作非為。你們說各地天災動亂頻繁,好,我負責這一切,將國庫裡頭幾乎一半的財產都給你們救災了。現在,你們就是這樣報效的?好啊!好的很!我的大臣,我這些寒窗苦讀,滿口都是忠義禮信的臣子一個個竟都是這樣的嘴臉,好的很!今日,我不妨和你們算算賬!」
「微臣萬死!」統領當朝破口大罵,這個時候誰還敢多問?一大群人頓時連大氣都不敢出。
許久,青龍並未平息心中的那股怒火,表面上平靜,可內心已經不知爆發了多少次,心中的一個念頭一直在醞釀著,如今,時機已到!
「把那本奏疏拿來。」青龍說。
值官太監不明白青龍的意思,說:「統領,請問是哪一本?」
「把那本我剛才拿起來朝林天那個畜生丟的奏疏拿過來!」青龍對著太監吼著。
太監撿起了奏疏望向青龍,祂說:「念!」
「遵、遵旨......。」被緊張的氣氛所影響到的人,做什麼事情都會亂掉的,可是他不能亂,連個奏疏的內容都念不好,那還要他這個值官太監何用?
太監深吸了口氣,試圖想要讓自己的呼吸平定下來,之後說:「臣,張元,統整出了意圖陷害原錦衣衛指揮同知林翔之惡人,以下為人員名單......」
在場除了張元以外,全部人皆對那份奏疏裏頭的內容感到震驚,假設今日上朝的剛好為一百人,其中就有七十多人是有罪的。
貪汙白銀黃金數千兩......這些大臣們得到的財產若是全部總結起來,幾乎為國庫的四分之三了。可見這個國家在最根本的地方就已經出了問題。
太平盛世?這可真是好笑,這個故事的作者未免也想得太美了,這麼多貪官你跟我說盛世?騙鬼都還不一定行得通。
「......。」青龍還真沒有想過,應該說,他有想過會有人貪汙,卻沒想過這比例居然占了快八成......光鮮亮麗的外表下竟也暗藏著許多漏洞,這叫青龍情何以堪?
「想要萬死?好啊,我這次就讓你們萬死......錦衣衛親軍何在?」祂穩穩地坐在御椅上,又是習慣地用指節磕著御案。不過這一次,磕動的頻率明顯比從前快了許多,祂眼睛瞇起來,淡淡地道:「想求死還不容易,只不過是朝中少了幾個大臣而已,難道我就因此而治不了天下?我告訴你們,我不缺這麼幾個。」祂淡定的姿態更顯露出一種威嚴,團團殺氣早已化作一把把無形且能夠奪命的鐮刀架在林天等人的脖子後方。
這時,外頭的親軍早已走進宮殿,青龍又說:「你們集結黨派,意圖逼死林翔的這件事情我早在五年前就知道了。各位都不覺得所使用的手段太老套,而且太粗糙了嗎?」
「我今日索性就當一回朱元璋......來人,將這些亂黨通通拖至午門,仗打五十,打死勿論。沒有打死的話都給我收拾包府滾回家鄉吧;至於林天及劉玉錦這些方才敢直接和我叫囂的人......」
打死勿論四個字震得所有人腦袋發懵,青龍統領在平日待人極好,便是臣子犯了錯,也從未發過火,至於廷杖,那更是從來沒有的事,可是今日倒好,不但發了這麼大的火氣,而且說打就打,一打就是近百個大臣。
「這幾個亂黨的頭頭,直接拉入詔獄,明日至西市場行凌遲之刑,我不想再看到他們幾個,給我滾!」
「臣,遵旨!」親軍的成員此時便成了黑白無常,雙手拉著一個大臣像是拖沙包那般往殿門前進,時不時還能夠聽到臣子們的哭喊聲,想必是知道自己的時日已經到頭了吧?
現今的刑罰並沒有很常被使用到,可今日不同,今日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沾滿了鮮血的殺戮日。至於刑罰之強度嘛.......基本上和古代沒有什麼兩樣,廷杖十記就夠你痛得要死不活的了,五十記老實講就是死刑的委婉說法。
等到該殺的人都被拖走了,青龍這才緩緩地回到龍椅上,望著下方寥寥可數的官員,祂心中並無後悔,此乃是一個君主應該要具備的條件:「切忌婦人之仁」。
「呼......。」青龍吐出了心中的鬱悶,這時一個人的聲音響起。
「統領,白國派遣的使者想要與您直接會談。」聲音的主人正是那位唸誦奏疏內容的太監,青龍揉了揉眼,道:「好吧,我去見他,請他至青堂等候......。」
看著他走出殿門的身影,青龍嘆道:「眾愛卿若無要奏,今日就先退朝吧......還有,張元你於一個時辰後來青堂找我,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討論......。」
「臣遵旨。」
青龍不知道是第幾次站了起來,面無表情地朝之前進來的門走出。
今年的二月十一日,大部分的大臣皆被冠上欺君之罪,其中僅有五人成功存活下來,卻也是落得一個終身殘廢的下場。
二月十二日,吏部員外郎劉玉錦及中書省斷事官林天被凌遲,劊子手割了整整四千六百二十刀才結束,同時宣布打破了明朝司禮監掌印太監劉瑾三千三百五十七刀的紀錄。事後,兩人被下旨誅九族,其下場何等悲慘。
這便是青國自建國以來,最血腥的一道旨意,也讓所有百姓體會到了,神在怒氣之下的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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