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沙洲旁,維斯瓦河上的五座橋,由北而南分別為格但斯克、斯拉科、聖十字、黃沙、貝斯瑞。
青軍不可能只擇其中之一進攻華沙,這是白虎和都督府高層討論出來的結果。對方若要進攻,一定會採分散的方式。就算百萬大軍分成五等分,每一路也還有二十萬人。
但重點來了,如果真的分成五路,最北和最南的消息傳遞會有時間差,這對軍隊不利。於是乎高層將北南兩路排除,推估出聖十字和黃沙是最有可能的路徑。
儘管暖陽斜照,士兵還是能感覺得到對岸冰冷冷的,隔著旁邊那座橋傳來的視線。
「快點,別發呆......」百戶喊了手上停下動作的士兵一聲,「趕快弄完,我們得回城了!」
「大、大人......這樣不會過於危險了嗎?」那校尉臉色很不安,手裡的東西自他拿起的那一刻就開始不斷想打亂他的炁息流動。
百戶大力拍了他的頭,他當然也覺得很危險。然上頭有令,他能不從嗎?
更何況這幾個人還是左軍那些殘存下來的菜鳥,他就搞不懂左軍一些人的想法了。地方百戶這個職位若是和總旗小旗比自然是大的,但和京城附近的百戶相比就已經天差地遠。更不用說千戶了,你努力想升上去也不一定有空缺讓你待。
換句話說,現在這種時候,百戶能升上千戶的機率比平常都還來得高。只要能活著回來就有機會。真的沒辦法升遷,日後也能爭取調到接近京城的衛所。
然而左軍卻連千戶以上的都死光了,讓這些倖存的校尉直升左右都督?不可能不可能,這樣還不如直接裁廢左軍。
想到這裡,他竟覺得自己的性命好像在不知不覺中和這些校尉們綁在一起。
「那邊的是好了沒?上面下令的,你們還敢慢吞吞啊!」那百戶到後面實在看不下去了,自己動手更快一些。
暗自咒罵這些沒有用的廢物之際,總算是完成了上頭交付的任務。催促校尉們趕緊滾回華沙堡之後,他轉頭看了眼離他不遠處的聖十字橋兩端。一陣噁心的感覺從胃裡直奔上來,興許是在擔憂著待會兒的腥風血雨。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X0JP73aH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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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李百戶。大軍士氣如此萎靡,只能拜託百戶完成這件事情。」
李百戶正是不久前的那個百戶,幾分鐘前他還在橋附近,幾分鐘後他人已經待在這裡。這代表什麼呢?他身處的地方和橋那邊根本沒多少距離。
這個房間走出去,從陽台微微低頭看下去,聖十字橋就在那邊。
李百戶血管裡的血好似都凝固了,在如此接近敵人的情況下,若要他什麼都不問乖乖退場,那他還真的做不到。
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他緩緩開口,確保說出的言語沒有冒犯到眼前這位大人。「侯爺千萬不要這麼說,這是下官的職責。眼見青軍小兒把我白軍當成玩笑,下官現在恨不得衝出去殺他個幾十幾百人。」
被稱作侯爺的人正是丁順,他聽了對方的話之後莞爾道:「李百戶能有如此想法,本侯也不會阻止你......」
他聽得出來人家想抱緊自己大腿,這倒也沒什麼,因為自己並不能承諾他任何東西。只要和他說這是更上面的人的意思,他自然會明白然後乖乖去做。
「......只是眼下我軍處於劣勢,不得胡鬧。」丁順瞥了對方一眼,對方立刻低下頭來。
「是,謹遵侯爺吩咐。」李百戶不敢再多說話,丁順這時裝了下逼,「別這樣說,這可是......皇上的命令,你懂吧?」
「皇、皇上......」李百戶不敢相信現在正幫皇上做事,身子不由自主顫抖幾下。他這輩子在之前見過的軍方上級,了不起也就一個都的都指揮使,見過面的次數用一隻手就數得出來。
但丁順既然說這次是白虎的令,換言之他在某方面就是白國派來的使者,所作所為都代表著白虎的意思。若還想著從他身上撈好處,豈不是等同於和白虎撈好處?
自己這麼一個小小的百戶,有什麼資格從白虎那邊得到油水?真要得到了,白虎會讓他有機會享福利嗎?
丁順此言已經間接透露出讓他不要輕舉妄動的意思,沒辦法了,還是好好做事吧。日後就算得不到任何好處,至少也不會有麻煩上身。
雙方你來我往幾句話,在檯面下就已經讓丁順認為這件事情應該能順利搞定,如果提出這鬼點子的林翔沒有要害他的打算。
待李百戶正要離開之際,一個校尉突然衝了進來。
「搞什麼,這麼沒規矩。」丁順皺眉看了低著頭的李百戶一眼,「這是百戶你底下的兵吧,慌慌張張能成什麼樣子?」
「下、下官知錯......」李百戶嘴上說著,往那校尉用像是要殺人的眼神瞪了一下,「混帳東西,我平常怎麼教你們的。怎麼,敵人打過來了是不是!」
校尉還沒從情緒中脫離出來,「報、報告,確實是這樣......青軍派遣了粗略有千人的軍隊正隔著橋與我軍對峙!」
李百戶臉色唰一聲變得跟張白紙似的,丁順仍然還是那副淡定自若的樣子,說道:「怕什麼,他們遲早要過來的,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侯爺......那可是千軍萬馬啊,這華沙堡還要守嗎?」李百戶忍不住脫口而出問著,這基輔侯未免也把軍事當兒戲了吧?
丁順冷瞥了他一眼,「李百戶莫非是怕了?方才誰說要衝出去殺人來著?」
「下官、下官......」
「真是的,果然夾在京城和國境之間的地方士兵都是一個樣。」丁順將視線移開,「在這裡好像都能隱隱聞到青軍的味道,只可惜青軍已經不再是我印象中的那個青軍。」
正待丁順離開房間時,李百戶喊住了他:「基輔侯、侯爺......為何侯爺到了這個時候,還能如此冷靜?」
「本侯經歷過的,你一個小小的百戶可否知曉?別整天只想著攀附他人,靠自己比較實在。」
他說完便留下百戶一人揚長而去,冷靜下來的校尉跟在他的右後方問了一句:「侯爺,我們有什麼辦法嗎?」
「當然有,不然你以為我剛剛為什麼能那麼淡定?」
「......」
丁順的腳步放緩,沒幾分鐘就帶著校尉上樓來到城牆處。從東邊看過來,他們處在華沙堡的左上方。
他大口呼吸了幾下高處的新鮮空氣,今天的風沒有很大,雙方無法憑藉風向順位取得些微優勢,不過這並不影響待會兒的好戲。那校尉見如此自信的丁順,到現在都還是一頭霧水。
「但願林翔他真沒有打算搞我啊......」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Vy2g5Ygf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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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土飛揚,這短短的小河根本阻擋不了青王和軍隊的野心。
據斥侯回報,白軍如今士氣低落,如果沒有發生能夠扭轉大局的事件,是不可能有能力反撲的。
既然如此,他也沒有需要小心的理由。親了身旁的佳人一口,連軍裝都沒著上的青王終於下達了命令──過橋。
「......」
「......」
後軍的左右都督在這之前早已對那座堡虎視眈眈,像是獅子盯著白兔那樣。
左都督打了個哈欠,目光卻始終放在前方那棟建築。
「這堡看上去破破爛爛的,突然想起來我們待在這邊沒動作也有一兩天了,委實對不起自己這把寶劍。陳都督以為呢?」
「劉都督切莫有如此想法,雖然敵軍已經到了絕境,但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小心謹慎......」
「好啦好啦,你廢話真的很多。」劉都督嗤之以鼻,「我還記得那天晚上白軍被我們殺個措手不及,你那時待在後面沒看到真可惜。有個廢物一直求我不要殺他,你知道我怎麼做嗎?」
「我沒有什麼興趣......」陳都督往後面瞄了一眼,卻見一個校尉擠過他的軍隊,看上去是青王身邊的人。
「殿下下達了命令嗎?」
校尉待在馬上,抱拳說道:「回將軍,殿下口諭,讓兩位將軍即刻率軍攻破華沙堡。」
待在一旁的劉都督聽聞此言那叫一個歡天喜地,只差沒放煙火。校尉繼續說著:「皇上已讓前中兩軍隨著祂到了北邊,青王殿下在方才已經過去,說是攻完堡後讓我們與兩軍接觸。此外,這裡除了右軍,青王殿下的兵也會在後面協助。」
「意思就是攻完之後不能直接前進就是了。」劉都督有點難過,與其這樣還不如先把橋炸掉,再拿攻克堡壘的時間去和整個軍隊一起大殺四方。
陳都督表示明白,兩人費了些時間向整個後軍傳達了攻擊指令,兩刻鐘後他們便蓄勢待發,無形的殺氣從橋端瀰漫至後面幾公里處。
「弟兄們,如今白軍已被我們殺退至此處,區區一個小破堡想要擋住我們,簡直是螳臂擋車!」劉都督倒是很會炒熱氣氛,這將軍做得還挺稱職。
此話一出,士兵的眼神變得更加兇殘,手中緊握住武器,沒有人相信自己會打敗仗,恨不得在堡的牆壁上吐口唾沫表示唾棄與鄙視。
「就在此刻!前──」
當他下令前進的之際,卻上演了非常奇怪的一幕。
一名少女正從堡壘上俯瞰著自己這邊,不知從哪拿了把豎琴,坐在旁邊的小椅子就開始彈奏起來。
「......」劉都督腦袋不是很好,仔細用肉眼看了這場景後更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只能愣在那邊一動不動。
豎琴繼續演奏著,修長的手指來回撥弄著琴弦。那聲音確實優美,卻明顯不屬於這戰火迸發之地。
「對方這是在做什麼......都到了這個地步,莫非還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嗎?這群王八羔子!」
「冷靜點,對方既然敢這麼做,想必一定有原因!」
陳都督一把拉住了對方又道:「看這模樣,想必他們接下來一定會打開城門,裝作裡面沒有人的樣子......也就是說,這是空城計!」
「空城......這我怎麼沒聽過?」劉都督不想理會那些,「那我們現在是進攻還不進攻?」
「倘若不進攻的話,就沒辦法達成皇上的目的。」他思考著,「換座橋攻進去也來不及。」
「不如這樣好了,讓後軍和青王私軍他們的弓箭手......可惡,早知道當初就應該先往那個破堡射幾發火銃!」劉都督有點後悔,現在才排列火銃大隊根本浪費時間。
弓箭手列陣也需要點時間,這過程中兩人討論過了,本想將軍隊分成三等分,但這樣拆下去的結果就是三方有可能會因為時間差的關係而失去人海戰術的優勢。白軍現在是很弱,但弄個十萬精兵的本錢還是有的,沒必要因為攻個堡壘就讓自己這邊承受多餘的損傷。
軍隊再次統整,按照空城計的套路,白軍現在只差派幾個士兵出來灑掃而已。他們已經給對方太多時間了,聽得劉都督喊殺聲,大軍便展開猛烈攻勢。除了騎著馬的兩人以外,後頭的步兵也蜂擁而至,大片人海淹沒了整座聖十字橋。
也就是在這個瞬間,丁順看到了勝機。
當左右都督奔上橋的時候,弓箭手們也在箭矢上灌注炁息射出,雖然離華沙堡還有點距離,對石牆的命中率卻沒太大影響。
很快有箭矢射中石牆,牆壁卻隨著女子的琴聲而添上厚厚一層護罩。護罩白裡透亮,繞了炁息的箭矢竟卡在裡面。
「箭、箭矢陷進去了!」劉都督驚呼道:「箭矢對他們沒用!」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白軍什麼時候有這種護罩──」陳都督來不及反應,又見對方的幾名弓箭手出現在半圓箭樓上,「放箭!」
白軍的弓箭手同樣也讓箭矢纏繞出上去並且射出,劉都督看他們發射的位置竟是橋端,怒氣沖沖吼道:「白國的軍隊連射箭都不行嗎?一群廢物!」
這句話順著風向傳入丁順耳裡,他臉上浮現出得手的表情,隨即撤下了弓箭手,轉讓火銃大隊對著橋的遠處進行射擊。
劉都督想著自己已經前進了大段距離,莫非白軍認為幾根箭矢就能擋住騎著馬的他?未免太過輕視自己這邊了。
陳都督想的與他不同,對方這樣做絕對有詐,然而馬匹已經上橋了,總不可能停下來走回頭路或是跳河。
就在劉都督覺得自己得手時,被箭矢射中的,橋旁的土地突然爆裂開來,而且還不只那麼一小塊,炸開的規模大到連城門也有所受損。
兩個都督連話都還沒說就已經跌入河裡,更別提後頭那些踏上橋梁的步兵與弓箭部隊,跟在都督後面的也落得同樣下場。還沒踏上橋的人聽到遠方的爆炸聲響覺得不對勁,想停下步伐觀望卻被火銃的砲火襲擊。
後軍的幾千人就因為這樣而重傷身亡,儘管之後還有數十萬人補上,兩個將軍在短短一瞬就成了生死未卜的狀態,論誰都會害怕。何況那些士兵先前也被心魔影響,如今現場領頭的沒了,效果自然弱上幾分。
就算這樣,白軍所面對的人海問題還是沒有解決。後面的士兵眼見聖十字橋被炸毀,在沒有領導的指揮下想著往南北兩座橋梁奔去。有些人想換座橋,利用先前的戰術取勝;另一些人更多些,想著趕快和北邊的青軍會合。
然而爆炸沒有停止,反而往橋的兩邊迅速擴散開來,這也炸毀了他們想從另外兩座橋渡河的想法。爆炸的畫面延展到兩端的地平線,眼前的華沙堡因為果凍狀護盾的關係而無任何受損。
「火銃第二波射擊!」丁順下達指令,毫不留情的炮火直往遠方又一次炸開無數血腥。他們沒有人能抵禦火銃的威力,儘管待在橋的另一端,那殺傷力對頓時間擠得水洩不通的人群來說仍然不得了。
「哇啊!」他們根本來不及躲,被烘托起來的戰意轉瞬便無影無蹤。
火銃的射程範圍有限,再轟炸下去也只是徒勞無功。兩波結束後他們的任務便暫告一段落,還沒來得及休息就聽得號角聲鳴起,身體隨著本能與指令迅速與他人交接。
白軍這次又換上了弓箭手,方才那波對準走在最前頭的兩個都督,現在這波自然是要回報對方那隻同樣沉入河內的弓箭部隊。人是沒了,但該回報的還是得回報。連鶴都懂得報恩了,身為人可不能沒有禮數。
丁順仍然待在箭樓右側,除了弓箭手以外,處在最前面的就是他了。
「......?」他覺得城門下方好像有什麼不對勁,趁著箭矢雨的空檔低下頭一看,那陳都督竟費力抓著泥土與石頭爬了上來。
看得出來陳都督成功挺過了爆炸與河水的衝擊,可狀況並不是太樂觀。右眼被石頭砸爛不說,血紅的腸子都從右腹鑽了出來。不過短短幾分鐘,費勁力氣就連挺直身子站立也不行,只能趴在地上仰望著牆上人影。
士兵們專注著射箭呢,根本無暇去顧門下的陳都督,只有丁順有心思解決這人。不過他也沒出手,示意讓弓箭手退後幾步,又讓彈琴的少女停下動作。
少女停止彈琴,下面的陳都督覺得覆蓋住城牆的軟黏護盾動了幾下,隨著護盾慢慢脫離牆壁改變外形,在他眼前的是──巨大的白色史萊姆!
在此之前,從來都沒有人聽過或見過史萊姆這東西,這東西委實挺像是人們做白日夢時的想像。但史萊姆活生生出現在眾人面前,想不相信都不行。
陳都督嘴巴張得大大的,還真的是說不出話來。近處的白軍與遠處的青軍都是第一次見到史萊姆,只有丁順擺出絲毫不在意的模樣。
史萊姆往周圍吼了幾聲,低頭看見有個人類倒在自己眼前,像是看見食物般表現出興高采烈的樣子,將短短的小手伸了幾倍長壓在他身上。丁順別過頭去幾秒又看回來,陳都督已不見蹤影。
弓箭手們退了下去,丁順曾說過這波結束之後就沒他們的事,如今看來確實沒錯。
少女這時從椅上起身,為了不讓青軍看清其真面目,灰色的斗篷始終穿在她身上。她將帽子往後拉下,一雙潔白的狐耳晃啊晃,正是仙狐懷芷。
「這樣就沒有問題了,剩下的......」懷芷向丁順說著,話語中似乎還有別的意思。
「辛苦王妃娘娘了,剩下的部分下官會處理。」丁順回答時看了史萊姆一眼,又改口道:「應該說,他會處理。」
「雪球最近都沒吃飽,妾身一直覺得很對不起他。」懷芷裝作哀傷的樣子說道:「該是時候補償一下。」
「......」丁順覺得這隻狐狸已經不再像去年那樣天真活潑了,這思想成長的速度那叫一個極致......這樣也好,省得他還得花時間哄小孩。
眼看對岸的敵人正往北邊奔逃,史萊姆本來還想多吃幾個人,回過頭望了他們一眼,似乎是在等待同意。
「是時候來個夾擊了。」丁順長呼口氣,北方那片天空彷彿映出了戰場上的每分每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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