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要解答妳的第二道問題。」在帶潔絲上樓的時候，安迪把握時間進入正題。
「第二道？」潔絲沒記憶自己曾經發問。
「妳進來後的第二道問題是『那個大叔教授呢？』答案是：『優吉爾教授失蹤了。』」
「什麼？」潔絲頓時停在樓梯的轉角位置抬頭問：「這是什麼回事？」
「是昨天我和他吃完早餐後的事。我吃完後就出去買午餐和晚餐的食材，回來後他已經出門，沒有回過來了。」安迪沒有停下腳步，聲音隨著他的前進而漸小，這提醒了潔絲必須追上他。「不過我不是今天才肯定他失蹤了。在昨天我發現他在沒有通知我的情況下出門的時候我就發現了……好吧，當然也是因為在我們吃早餐時發生了一些事令我聯想到。但不管怎樣，我馬上就知道他這次的離開代表著他有麻煩了。」
「他有什麼麻煩？」潔絲問時，他們正穿過一樓的優吉爾私人珍藏展廳。
「他沒有告訴我，只是留下了一堆線索及一張紙條。有趣的是，紙條上面寫著『小心女人』。」
「『小心女人』？」
安迪打開他工作室的門，走進去，潔絲跟隨，第二次踏進這裡。對比起第一次，房間變得更加狹窄，不管站在哪個位置，只要轉身就必定會碰到對方或房內的擺設。除了房門後以及通往書桌的地方外，四面牆壁的地方都放置了書櫃，裡面全都是書本和文件，目測約二百多本書，比她上次見過的量多出了一倍以上。大部分都是厚實的精裝書，棕色皮封面，只有少量是平裝，但還是擁有約一隻姆指般高的厚度。每本書裡都夾著不同顏色的便條貼作記事，突顯出安迪的勤力及閱讀時的仔細。
整間房的光源都來自書桌上方，一道趟開了的窗戶。而在日光照入房內的同時，清涼的風不時會帶著大自然的味道溜進房內，與書香味混合為一。
「看看這張畫。」安迪在潔絲更新對這間工作室的印象時說，令她的注意力瞬時集中在凌亂的書桌上。一本本被翻開了的書堆積得很高，幾乎遮住了放在書桌後方的文具架、相架和檯燈的開關。安迪指著其中一本，它放在於最高處，紙質看起來比任何一本都要殘舊，如同歷史文物，令潔絲不太敢靠近，只在安迪身後往前彎腰湊近看，免得一個不小心弄髒了書本。
她細看頁面，題目寫著一個她讀不懂的詞彙，下方則有一張畫，上面有一個女人站於古舊城市的中央，舉高著雙手。接下來她細看女人的樣貌，卻瞬時愣住，瞪大了雙眼，將難以置信表露無遺。
「這是……誰？」她禁不住駭異吐出問題，但事實上她認得這個女人的貌相跟她所認識的比絲卡‧德魯一模一樣。
「我看到時跟妳有著差不多的反應。」安迪按在書桌上，瞥向旁邊的她。「驚訝、慌張、混亂……可能還覺得世界很陌生。」
潔絲皺著眉頭問：「上面的標題寫著什麼？它跟一個字很像……」
「『Vampir』是德語。英語中常用的『吸血鬼（Vampire）』就是源自它。」
伴隨著安迪的解釋，沉默出現，房內在瞬間只剩下從出面傳來的鳥鳴聲。本來流露在潔絲臉上的三種感情如今只剩下驚訝，她那瞪得非常大的眼睛讓安迪完全理解得到她的想法：
怎可能？
他知道她是名非常聰明的女性，她終究能夠找出他讓她看到這些東西的結論。不過在之前，她需要一些時間去消化和吸收，讓自己去接受那些只會在電影、小說或動畫裡出現的奇幻生物，在數年前就一直徘徊在自己的身邊，還成為了自己的好朋友。
現在他需要的，是花費耐性來等待。
而在一段漫長得足以讓人睡著的寧靜後，雖然潔絲的樣子沒有半點想通了的釋懷，但她的身體總算重拾了知覺。她盯著安迪那平靜的臉，張口欲言。
安迪向她點頭。「隨便問。」
潔絲仍然說不出任何話來。她的眼睛看向安迪，然後又回到書上，就這樣重覆了好幾遍。
安迪問：「妳要坐下嗎？」
聽見後，她的眼睛終於往另一件完全不同的東西看，找到書桌前的椅子。她將它拉出，坐下，一手放在椅背，一手放在大腿，眼眸裡全是錯愕。
安迪想她一定仍然處於接受與無法接受的狀態之中。「要再喝茶嗎？」
「不……」這一次潔絲順利地開口了：「謝謝。」
「嗯。」
「那個……」她抬頭朝站在桌邊的安迪看。「你的意思是……」
安迪回望她。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雙手放在大腿上。「你想告訴我比絲卡是吸血鬼？」
「我沒有告訴妳。」他回應，瞥向那張畫：「是妳看到的。」
「但怎可能？我是指……」潔絲努力地平息她腦海裡的風暴，那讓她難以找出正確的表達方法及詞彙：「吸血鬼？這世上有吸血鬼？」
安迪點頭。「對。這世上的確有。」
她覺得他的反應簡直是怪異。「你怎麼好像已經接受了這件事？」
「因為優吉爾教授跟她一樣。」
另一道沉默隨即湧現，但這次沒有維持很久。
潔絲驚呼：「什麼？」
他再次重覆：「教授跟她一樣是吸血鬼。」
潔絲這刻的腦裡發生了一場宇宙大爆炸，她那些混亂和疑問全部都被炸得一乾二淨，過度的震驚使她完全呆住了。
安迪在這時嘗試提出一些證據，希望能夠幫助她接收資訊：「妳知道教授在招聘長期助手時，添加了一項條件是『不怕被咬』吧？」
他的說話明顯有效了。潔絲的神情猛然夾雜著恍然大悟及難以置信：「他想吸血？」
安迪點頭。「似乎是。」
「所以他……」潔絲說到這裡後頓了一下，然後補充：「我是指比絲卡和那個大叔教授，都是會去吸人類的血來維持生命的吸血鬼？但吸血鬼不是不能被陽光照到的嗎……說起來你有被咬嗎？」
「我沒有被咬。」安迪搖頭否定。「事實上我從未見過他們吸血，而優吉爾教授也沒有來吸我的血。另外我也向麥可教授請教過──」
「等等。」潔絲打斷他後又一次驚呼：「你說麥可教授？麥可‧奇勒？我們的校長？」
「對。」
「他知道他們是吸血鬼的事？」
「我不清楚麥可教授是否認識比絲卡，但他的確早就知道優吉爾教授是……」安迪想了一想，覺得還是不要透露麥可同樣是吸血鬼的事給她知道後便隨便找了個藉口：「他是他的僱主，理應要知道吧？」
潔絲沒有再被嚇倒了。她摸著額頭，用手勢示意他繼續剛才的話。
「欸……剛才說到哪裡……啊，對。我向麥可教授請教過，他告訴我吸血鬼不一定要吸血。他們同樣可以跟人一樣靠進食普通的食物維持生命，特別是吃牛肉，或吸血鬼專用的抑制劑，那能夠減輕他們想吸血的慾望。另外，雖然吸血鬼很喜歡血，但他們很少會吸血，因為他們吸血時會釋放毒素，被吸血的人類一般都會死。至於不能被陽光照到什麼的，聽說每個吸血鬼對於陽光都有不同的反應，而優吉爾教授是不怕陽光的……我想比絲卡也是吧？」
潔絲有點疑惑：「所以他們不但是不會吸血，而且能夠在日照下活動的吸血鬼？」
「我認為你把他們想成能夠長命百歲的人類會比較好。」安迪稍微坐到書桌上，雙手放在桌邊：「除非需要，否則他們不會吸血。」
「我混亂了。」潔絲放下撫臉的手，看著他問：「所以他們到底是不是吸血鬼？」
「他們是。不過……」安迪不自在地搔一搔頭，然後抱著胸說：「其實我認為他們是不是吸血鬼，並非我們現在要討論的重點。」
「那什麼才是重點？他們不是人類！」
「對。而且在妳發現之前他們就不是了，但他們從未傷害過我們，所以他們是不是吸血鬼真的這麼重要嗎？」
潔絲無法理解：「誰知道他們會不會突然有一天想要吸血，然後殺死我們？」
「妳把他們想成什麼？殺人狂魔嗎？」安迪揚眉問。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理解他們。」
「但妳理解比絲卡。」安迪按著她的雙肩，語氣溫柔，眼神相當堅定。「妳覺得比絲卡會隨意殺人嗎？就因為她是吸血鬼？就因為她『似乎』欺騙了妳？」
這刻，儘管潔絲的嘴巴張著，她的腦裡卻沒有浮現出要表達的想法。她認為安迪的問題非常狡猾，因為他說的不是「了解」而是「理解」，這表示著一切跟比絲卡有沒有欺騙她的這件事無關，亦跟她是不是吸血鬼的這件事無關。安迪只是在問她，她是否相信她。
想到這裡，她的頭低下，只因矛盾襲擊著她。雖然比絲卡似乎真的欺騙了她，但潔絲仍然想要去相信她們過去的相處裡，仍然有真實的存在。她一方面為自己所見到的事而憤怒，但另一方面亦想要去了解，將理解化成更加實在的「了解」。為此，她必須去找比絲卡問個究竟，要她將所有事都說得一清二楚。但在之前，假如她就這樣妄下結論，然後為不肯定的事情傷心流淚，認為比絲卡是個大壞蛋的話，絕對大錯特錯……
至少，這在她的交友之道中是不正確的。
朋友雖然要互相信任，但如果自己不先相信對方的話，就不能要求對方相信自己。
「回答我。」安迪盯緊她催促道：「妳覺得她會嗎？潔絲。」
潔絲抿一抿嘴後，終於抬頭回應他的眼神，為自己的結論咬出清晰的字句：
「不。她不會。」
在安迪眼裡，她現在的眼神非常美麗，混濁的猶豫消失無蹤。安迪知道她對於他們剛才所談的事都已經有了結論，這絕對有助他接下來的解釋。於是，他放開了她，報以微笑，接著面向書桌，稍微放鬆下來後問道：
「我想我們現在可以進入正題了，對不對？」
潔絲禁不住說：「對。你最好快點給我解釋清楚。」
「很好。那麼為了讓妳更能明白我現在的進展，我就先解釋一下為何我要說明他們是吸血鬼，以及我個人認為我們接下來最大的敵人是誰吧。」他在書桌上拾起了一本講述教堂的書後轉身，向潔絲展示著書的內容道：
「教堂。對吸血鬼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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