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五年十月十四日,下午,倫敦。
「你的意思是,我們接下來的敵人最有可能是來自教會?就是那些由他們訓練出來的吸血鬼獵人?」
潔絲在聆聽了安迪的話後提問,安迪點頭,蓋上了手上的書,回答道:
「對。因為我們要找的人都是吸血鬼。假如我們遇上了他們,卻站在他們那邊的話,正追捕他們的吸血鬼獵人理所當然會把我們當成敵人。」
潔絲仍然疑惑。雖然她完全明白他現在所說的事,是花了一整個晚上,閱讀了優吉爾所留下來給他的線索而得來的結論,但她還是覺得他的想法有點不對勁:「可是,我們的敵人不會是吸血鬼嗎?又或大叔教授的敵人……」她猶豫半晌,想清楚自己到底要說些什麼後才開口:
「其實就是比絲卡?」
安迪頓時反問:「為什麼會是她?」
「你說他留下了一張寫著『小心女人』的紙條吧?然後在這堆資料中,就有一頁畫著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就是比絲卡。怎樣想這個可能性也比較大吧?」
「不。妳的話說不通。」安迪一下子就否定了:「教授從來都沒有見過比絲卡。昨天早上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說出她的名字,我肯定當時他根本連她是誰的概念都沒有,既然如此他又怎會因為這本書是畫著比絲卡而給我們看?我覺得『小心女人』是指另外一個人。」
「你的意思是巧合?」潔絲蹙眉,不敢認同:「安迪,宇宙不會這麼懶的。」
安迪頓了一下,覺得奇怪:「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凡事一定有原因。」潔絲貼著椅背,仰視靠在書桌上的安迪。「據你所說,這世上有無數的吸血鬼──縱使他們的數量比人類少,但他們還是多不勝數。換言之,一個人怎可能在這麼多的女性吸血鬼和書本裡,剛好找到一本書,裡面畫著我們認識的人?」
安迪摸摸鼻子。「巧合就是用來解釋這些現象,不是嗎?宇宙隕石撞上地球時,難道妳能說這不是巧合嗎?」
「如果那個大叔教授其實早就認識比絲卡的話,就是另一回事吧?」
安迪愣住。
潔絲繼續緊盯他說:「或許他有事情暪著你,包括他認識比絲卡這件事。」
安迪問:「但……為什麼?他沒有要暪著我的理由。」
潔絲問:「在你問這條問題前你必須先問自己,是否有事情暪著他?」
此話一出,安迪就失去反應了。
因此安迪的而且確有很多事情暪著優吉爾,而其中一樣,就是他一直都在對方面前否認他相信及知道對方是吸血鬼的事實。每一次,當優吉爾以開玩笑的態度告訴安迪他是吸血鬼時,他都用相同的態度回應,只為了讓他們的關係能夠保持現在的模樣:
被照顧者和照顧者、老師和學生,還有研究者和臨時助手。
他害怕優吉爾只要知道真相後一切就會改變,包括他看待自己的態度和他們的相處方式。因此每當優吉爾向他踏前一步時,他都會往後退一步,告訴自己一切都是妄想。
他對教授的感覺只有尊敬及崇拜罷了。
然而,回到現在,不管他做法背後的原因有多麼的偉大,他隱暪著優吉爾的事實都不會改變的。而既然安迪能夠隱瞞對方,優吉爾又為何不能夠隱瞞他?
她說得沒錯。安迪想:如果他認識比絲卡的話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內心掙扎後,他終於回應:「好吧。那我們就把『比絲卡與教授是敵人』的這件事都納入考慮範圍,但如果事情變成這樣的話,那我們到底要怎樣做?例如比絲卡想要殺死教授……」
潔絲聳肩。「那就阻止她……或他。可能是大叔想要殺死她也說不定。我們知道的還很少。」
「妳說得對。」安迪點頭。「我們知道的還很少。」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哀傷得像個遭到背叛卻不知所措的孩子。潔絲看得出她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來時被添加了另一層意思,可是她不想去猜測那是什麼。
她決定用小總結來改變現在的氛圍:「那麼,知道了敵人有可能是誰後,我們現在要討論什麼?」
安迪知道她的用意,馬上重新振作。「我們要先找出他們可能會去的地方。」
潔絲皺眉。「怎樣找?」
「這是個好問題。」安迪努力地分析:「兩名吸血鬼同時失蹤顯然不是個巧合,他們一定有一些共通點──」他靈光一閃,向潔絲伸手:「可以再讓我看看妳在比絲卡家裡拍下的相片嗎?」
潔絲將手提從褲袋裡取出,在螢幕上揮動手指後便交給他。
安迪接過,問:「有不能看的相片嗎?」
「沒有。」
安迪的手指滑過螢幕,看到了一個簡潔得不尋常的家。「妳說看到了雙人沙發和單人沙發、兩枝成人牙刷和一枝小童牙刷……」安迪仔細觀察相中的細節後問道:「卻只有一張雙人床?」
「欸?」潔絲聽後不禁叫了出來。
安迪繼續看。「明明是小童用的牙刷,但家裡沒有玩具,傢具和地毯都沒有被小孩破壞過的跡象,這不是很奇怪嗎?另外,你說相中的那個孩子長大了,所以這裡有一張小學時拍的照片,另一張是中學的入學典禮,但怪異的是,中學生還會用小童牙刷嗎?」
潔絲駭異得不禁說:「你是夏洛克嗎?」
「哪一個夏洛克?」
潔絲的雙眼閃閃發亮。「夏洛克‧福爾摩斯。近年的電視劇裡不再稱他為福爾摩斯,而是稱呼為夏洛克……你沒看嗎?很流行的。」
安迪反白眼。「我不是福爾摩斯,這些都只是用常理推斷。」
潔絲咕嚕道:「你這樣說,顯得我像約翰一樣。」
作為一個英國人,他這一次理所當然地理解到她所說的是福爾摩斯的助手──約翰‧華生,但他不想再跟他討論有關方面的事,於是決定無視她,繼續翻看照片,卻乍然找到更令他震驚的線索:「這張……」
「什麼?」潔絲站起來,湊近手提看,發現他正在看壁爐上方,唯一一張比絲卡的單人照片。
安迪指著相片的背後問:「這是不是一塊向日葵田?我看過類似的……」他抬頭思考,在腦中找尋向日葵田的蹤影。他首先想到了俄羅斯,然後想到一些講述田園風景的書,再之後就是──「畫。」他忽然驚醒過來:「這裡有一張畫有向日葵田的畫。」
他拿著手提衝出了房間,直奔二樓,不給潔絲提醒他要先解釋清楚才行動的時間。潔絲唯有跟緊,步上樓梯,踏進她從未到過的上層,看到一張風景畫放於樓梯的出口。潔絲上前觀察,畫面上方畫有藍天白雲,下方則是一片橘色花海,細看之下可以分辨出裡面畫的是一塊正盛開的向日葵田,旁邊的細小建築是一座教堂。
「向日葵田和教堂。」安迪一邊思考一邊道:「如果教會是敵人,他為什麼要放一幅有教堂的畫在自己的家?而且還放在每天都能看得見的地方。」
潔絲問:「可能只是覺得它很美?在這張畫裡,教堂不是重點吧?」
「又或者這是一張有紀念價值的畫。」安迪道:「教授不是個會購買畫作的人,因為他會覺得照顧畫作及購物是件麻煩的事,所以這應該是別人送他的,但問題在於是誰送的──不。」
聽到這裡,潔絲決定不再打斷他,任由他的思路全速前進了。
「答案就在畫裡不是嗎?全英國裡,既有向日葵田亦有教堂的地方並不多吧?」
他把電話還給潔絲,然後從褲袋中取出了自己的,推出鍵盤,純熟地打開瀏覽器,在上面輸入了「迪平聖尼古拉斯」後按下搜尋,網絡隨即緩慢地運作,彷彿想要突顯研究室與市區的距離有多遠般。
「這是什麼地方?」潔絲問。
「位於林肯郡的小鎮。裡面有座十九世紀興建的小教堂,不遠處有塊頗為著名的向日葵田。」
「這地方很著名的嗎?」潔絲又問,因為她沒聽過這個地方。
安迪想了一會後說:「我不清楚。但應該不會被納入為必須知道的常識裡吧?」
這回答令潔絲一頭霧水:「那為什麼你會知道這個地方?普通人一般都不會記得哪個地方有向日葵田,哪個地方有教堂吧?」
「因為它的名字啊。」安迪理所當然地回答:「起初我只是想找些關於教授的資料,結果無意中發現到這個地方,就因為它的名字裡有『尼古拉斯』。」
潔絲皺著眉盯著他,神情介乎於厭惡和不可理喻之間。
安迪向她眨眼。「什麼?會搜尋跟喜歡的東西相關的事物是很常見的事吧?」
「我只看到眼前有個在發放光芒的年輕人,眼睛裡還有心形。」
安迪不想跟她說話。
閒談到此,瀏覽器終於出現最終的結果,兩人不約而同地閱讀,卻隨即被一條在兩小時前──下午一時零七分發表的置頂新聞嚇倒了。
那寫著「聖尼古拉斯教堂突然爆炸,七死二人失蹤。警方正進行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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