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坐地鐵回家時,安迪為待會兒必須向父母解釋出門一事而沉思,但不管花了多少時間都沒有半點頭緒。他只知道自己要撒謊,而且那絕對要是一個完美無瑕得足以逃過兩個經常面對犯罪者的兩位英國政府高層的謊言。如果他做不到,他的父母一定會因為擔心他而將他軟禁在家,這樣一來他要去找優吉爾的旅程就到此為止了。
不能允許這件事發生。安迪下定了決心,但如何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地鐵就在他忖度的期間沿線駛過每一個站,列車停下、開出,不斷重覆,距離安迪的目的地愈來愈近。它就像一個計時炸彈,而安迪則是一位束手無策的拆彈專家。看著計時器的數字不斷跳動,自己卻仍然猶豫著要剪紅線還是藍線時,整個人就愈來愈緊張,心跳加速。
列車再度停駛時,一位婆婆手持拐杖走入車廂,步伐相當緩慢。安迪瞥向周遭,坐著的人不是睡著了就是沉迷於智能電話的世界之中,沒有一個留意到比任何人都更需要座位的她。於是,安迪站起來,將自己的位置讓給她。列車這時候關門,再度加速。
婆婆臉露笑容,向他道謝,坐下後指著車尾的方向提議:「年輕人,我想列車的盡頭會有空出來的位置。」
安迪微笑,搖頭。「不用了。我站著就好。我快下車──」
「到盡頭去,瓊斯先生。」婆婆打斷他,令安迪愕然不懂得給予反應。她的表情雖然沒有改變,但語氣剎時冷漠,甚至還透露出些許煞氣。她道:「有位美女在等你。」
安迪嚥下了一口口水,心知不妙:被抓到了。
一場宇宙大爆炸在他腦裡爆發,很多平常不會用到的腦神經瞬時運作,可是沒有任何一個想法是能夠令他明白到現況的:對方是誰?是敵是友?找他做什麼?而最重要的問題,明顯是現在到底要拒絕還是聽從。
不過,他很快便發現到自己根本沒有選擇,抬頭往車廂裡看,所有人都在用一種神秘且嚴肅的眼神盯著他,彷彿只要他胡亂行動就會一起衝上前將他打死。縱使不知道是否全部人都跟婆婆一伙,但從陌生人口中聽見自己的姓氏時所產生的緊張感以及眾人的眼神,都令他深刻地理解到現在只能聽從。於是,他轉身,往車尾走去,步伐隨著列車的行駛左搖右擺的同時,仍能看得出他的小心謹慎,右手握緊了袋子的肩帶。
每當他經過一個車卡時就會有一張新的面孔盯著他看,令他的腳步無法隨便停下,反之還愈走愈快。打從婆婆突然開口的那刻起,他的體內就被注射了驚慌,那侵占了他的神經、思維和行動,令他即使做好了為優吉爾擋子彈的心理準備,也無法不為現況緊張和恐懼。
在跟相同的車廂和不同的人影擦身而過後,他終於來到了最後一卡,但在踏進去之前,一個坐在旁邊,穿著灰色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的老年男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約六十歲,頭髮已經泛白和稀疏,可是其坐姿非常端正,顯然沒有普通老人一般會有的腰骨問題。他雙手握著一把黑色的雨傘,看起來是將傘子當成了拐杖,這在英國是頗常見的,但安迪看著他時卻不禁想起了很多童話故事裡,亞瑟王握著王者之劍儜立於山頂上的插畫,認為一股令人敬佩的氛圍於他身上散發出來。
他見安迪注視他時報以友善的微笑,點頭,自然地示意他繼續往前,卻不知道這舉動叫安迪難得地安心,因為他至少知道自己沒有誤會,眼前的人是名知情者,同時是他在這股無知的風波裡唯一一件能夠肯定和正確的事。這情況就像在一份難度極高的考試卷裡,找到了一條能夠肯定答案的問題一樣,確保自己的命運不會以零分作結。
然而,這一切到頭來都只是微小的自我安慰,零分和不合格的後果同樣是補考重讀,安迪只能硬著頭皮往前邁進,把水靜鵝飛的車卡映入眼簾──
突然,他愣住了。
他看到很多很多的空座位裡,唯獨有一個卡位坐著一名女性。她正專注閱讀,似乎沒有發現到安迪,令他有足夠的時間將眼前的景象化成信息:一身端莊的黑色套裝、及肩的金色秀髮、整齊地散落於額上的瀏海、跟他同樣明亮的藍色眸子,還有一張顯得她相當高貴的艷紅唇瓣……
啊,我死定了。他想到:而且會死無全屍。
他猛然想轉身離開,可是一切已經太遲,女性這時抬頭,看到安迪,臉上立刻展現出燦爛的笑意,呼喊道:「安迪!過來坐吧!我一直在等你啊,孩子。」
安迪全身一顫,所有細胞都叫他馬上逃跑,可是現實使他只能直視女性,戰戰兢兢地回應:
「妳為什麼會在這裡呢?媽。」5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NeaLK22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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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列車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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