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的父母分別是英國海軍的將軍和上校,而且在軍人之間以嚴格成名,這對於天生就比較瘦弱的安迪來說顯然不是件好事。伴隨著嚴格及紀律,他無法跟其他同齡的小朋友一起享受小時候應有的無憂無慮,亦沒有找到自己的興趣,只因生活一直被父母規劃著:在上學前需要接受他不擅長的體能訓練,下課後必需接受如軍事有關的課堂。雖然晚上吃飯後的時間空了出來,但因為之前根本沒有讓他做功課及複習的時間,再加上假如考試成績達不到父母心中的優秀也會受到懲罰,因此理所當然地這段時間與私人時間毫無緣份。
就這樣,安迪於童年時的眼界並不廣闊……又或者應該說,他小時候的眼界與其他人比起來非常不同,這導致他幾乎沒有朋友,甚至被其他人稱之為「怪人」,而這就是安迪對於奇異的眼光早就習以為常的原因。
不過,九歲那年,安迪跟隨學校到大英圖書館參觀後,他的人生便起了變化。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宏偉的建築裡會有如此多書,更沒有試過可以在一個空間裡嗅到這麼濃烈書香味。一瞬間,他就發現到自己很愛這個地方。
然後,他在這個他愛的地方裡,找到他愛的書。
「安迪,你還好嗎?」一星期後的晚上的「自由時間」裡,剛完成工作的母親回家後因為聽到管家打的小報告所以到孩子的房間探個究竟,卻只見他如同著了魔似的讀著一本書。「你不做功課,不溫習,在讀些什麼了?」
「媽……」母親的陰影擋住了他閱讀的視線,讓他抬起頭來看著她,卻馬上嚇到她了。
「孩子?你怎麼哭了?」母親問,輕撫他的頭,然後將他抱入懷中。自他五歲後,她就沒有看過他哭了。
安迪吸了一下鼻子,情緒卻沒有穩定過來,反而更加激動地喊道:「媽!我可以擁有一套自己的書嗎?」
「欸?書?」母親感到莫名其妙,瞥向孩子在閱讀的書,這才發現那是一本將近三百頁、講述亞瑟王傳說的精裝小說。小說旁邊還有兩本大字典及一本生字簿,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英語生字及解釋。「安迪,你讀完這本書了?」
安迪又吸了鼻子,然後離開母親的懷裡點頭道:「很好看。我沒讀過這麼好看的書。」
母親疑惑了。「但這個……孩子,你為什麼不讀一些跟你的程度相符的書呢?亞瑟王傳說也有供兒童或青少年閱讀的版本。」
安迪搖頭:「我都讀過了。但沒有任何一個作者比他寫得好看,我只愛讀這個作者的版本!我想看這個作者的書!」
對於孩子第一次向自己提出的要求,母親非常用心地去查了一下這個作者的資料,發現他不是一個職業作家,而是國內的歷史學家及大學教授。他的著作大部分都是學術性較高的精裝書,不管是頁數還是內容都不是一個十歲的孩子會有興趣去讀的,但她最後還是聽從孩子的願望買了這個作者的另一本著作給他,結果安迪讀完後還是大哭著地向她說要再讀一本。
而這個讓他感動了無數次的作者,就是優吉爾‧尼古拉。
然而,安迪從來沒想過這個作者竟然是一個如此懶散、麻煩和古怪的大叔。
「不會有蕃茄吧?小安迪。」優吉爾在梳洗過後走到廚房,跟在工作台上切白方包的安迪說,後方的煮食爐上有一個爐頭正在燒水:「我已經起來了啊,拜託不要加蕃茄──」他的視線在此時落在水槽裡的紅色物件,立時像大部分人見到蟑螂時般尖叫:「蕃茄!為什麼會在這裡?你騙我了嗎?惡靈驅散!」
「你反應過敏了,教授。蕃茄是我的。另外報紙已放在桌上。」安迪說完後優吉爾馬上鬆了口氣,走到棕色的木製飯桌旁坐下,打開安迪帶來的報紙閱讀。在閱讀時,因為及胸的銀髮擋住了視線,所以他用手把全部瀏海都撥起,使他那本來像個日本貞子的造型變得清爽起來,但還是非常凌亂。
至於安迪則把切好了的麵包放在一旁,然後著手把蕃茄切片,再於處理好後二話不說地進入下一個步驟,分別從爐右邊的冰箱裡取出雞蛋及煙肉,從上方的廚櫃取出了需要用的廚具,包括平底鍋和烘麵包機。因為身高關係,取下來時有點吃力,但他還是做到了。接著,他首先把烘麵包機放在工作台上,接上桌下方的電源後放入麵包,拉下側邊的手環,接著才把平底鍋放在剩下來的爐頭上,開火,煮食,整套動作自然得足以令人安心。
優吉爾讀著本地新聞,上面講述英國執政黨最近的大選結果,他支持的政黨落選了,讓他如同嗅到了垃圾車經過的味道般,五官馬上皺成一團。
「我今天有新的工作嗎?教授。」安迪烹煮煙肉時開口,廚房立時被一股香氣包裹著。
優吉爾答,同時開始讀起國際新聞:「沒有。完成了昨天的工作後你就可以離開了。」
「那麼午餐和晚餐你想吃什麼?」
「嗯……這很麻煩,你決定吧。」
「吃蕃茄──」
「吃白汁意大利麵和牛排吧?好像很久沒吃了。」
安迪一邊竊笑,一邊在適當的時機翻轉煙肉,煙肉的油佈滿了整個平底鍋。
「另外,你明天放假一天。」優吉爾突然提出。
安迪轉向背後的他。「為什麼?」
他稍微壓下報紙,看著他反問:「不好嗎?」
「叮!」麵包機這時吐出熱烘烘的麵包。
「不,只不過……你明天要做什麼嗎?」他回過頭來,發現煙肉恰巧煮好後便關火,再度打開廚櫃,取了兩隻白色的瓷碟,把煙肉放在碟上。接下來,他熟練地把蛋打進平底鍋裡,廚房立時傳出更加令人垂涎三尺的聲音。
優吉爾似乎察覺到安迪有些想法。他放下報紙,走到他的身邊,關掉了及時燒開的水,從廚櫃裡輕鬆地取出茶具和茶葉,道:「沒事做啊。只是突然心血來潮地想休息一天。」
安迪筆直地盯著比自己高出差不多二十公分的他,令優吉爾停住了打開茶罐的動作,不自在地眨眼問:「什麼?」
他移開視線,然後搖頭,撒了個明顯的謊:「沒什麼。」
優吉爾認得這是口是心非的動作,但跟他相處了兩年,他還是不懂得讓他這固執的嘴巴吐出真話來的技巧。他開玩笑般道:「怎麼了?難道你不想放假嗎?想一直在這裡照顧我嗎?」
安迪注視著煎得非常漂亮的荷包蛋,用分外冷漠的語氣道:「怎會?要是你找到了長期助手,我一定會急不及待地離開的。」
「啊哈。那我一定要早點找到了。」優吉爾用熱水暖了茶壺,放了兩匙茶葉進去,倒入水,蓋上。
「真的想找到的話,先把招聘廣告上的條件改掉如何?先不說最後一項了,八美德和不怕被咬到底是什麼回事?你要嚇跑多少人?」安迪把熱騰騰的麵包放在碟上,再把荷包蛋放在上面,蕃茄片放於自己的碟子邊沿當成伴碟,然後準備餐具,再把所有東西都捧到飯桌上。
優吉爾跟著他把所有茶具都捧出去,十分認真地回應:「這裡是歷史系,如果連八美德都不知道的話就沒有資格過來幫忙研究了。難道你不知道八美德是什麼?」
安迪以流利的英語背誦知識:「謙卑、榮譽、犧牲、英勇、憐憫、虔誠、誠實、公正。」
優吉爾感到自豪。「看!這是你知道的事,所以用這點作招聘條件根本沒有問題。」
他覺得他的邏輯思維充滿問題但他已經不知道應該要如何提出了。
優吉爾繼續道:「另外我說過吧?我是吸血鬼,當然要一個可以讓我咬的助手。」
安迪嘆氣。「這個笑話你到底要說多少次?我聽厭了。」
「噢。我也說過很多次這不是笑話。」優吉爾放下茶具後看著準備坐下來的安迪說:「我的髮色和眼睛不是最好的證據嗎?」
安迪舉頭看他,發現那在凌亂長髮背後的眼睛正盯緊他,裡頭的紅色閃閃發亮,強調著自己是千真萬確的。它不是比絲卡眼睛的粉色,而是像交通燈的紅色般訴說出危險,同時像紅寶石的紅色般令人著迷。不過,認識了比絲卡的他早就覺得這一切都不特別了:
「你確定這不是白化症嗎?教授。」
「白化症?為什麼會在這時候提起這個?」優吉爾莫名其妙地眨眼,同時坐在飯桌的另一個盡頭,在自己的早餐前提起餐具。
「我有個朋友跟你相似,有著銀髮和粉紅色的眼睛,她說這是白化症。」安迪說完後開始用刀切開煙肉和麵包。
「哦?這有點獨特。」優吉爾問:「她的名字是?」
「比絲卡。是一個讀化學系的女生。」話後,安迪把切好的食物連同蕃茄片放進嘴裡。
「這間大學的?」
「對。」
優吉爾揚起一道眉。「很美的?」
發現到他的想法,安迪決定答非所問:「別想要接近她了。你是她的嘲笑對象之一。」
他驚呼:「為什麼?」
「就因為你那奇怪的招聘廣告。」安迪若無其事地繼續吃早餐:「他們說你是在招聘伴侶,而不是在招聘助手。」
「啊哈。」
世界陷入沉默,兩人默默地吃東西。
安迪在吃掉整塊麵包和雞蛋後問他:「你不打算反駁一下嗎?」
「為什麼?難道你會相信嗎?」他把整隻太陽蛋放進嘴裡。
安迪思考這個問題時立即發現到這是個很危險的舉動,於是他決定放棄,說:「我只是以為你會反駁,告訴我他們在胡扯。」
「小安迪啊,小安迪。」他吃完蛋後道:「你真的非常缺乏幽默感,這會讓你沒女朋友的。」
「教授,我不需要女朋友。」安迪把最後的一小塊煙肉吃掉。
「不,你會需要的。」優吉爾毫不躊躇地否定:「總有天,你會跟一名女性相愛,然後兩人在愛河裡孕育生命,誕下下一代,最後讓自己化成歷史。」
安迪覺得他瘋了。「如果你想教我感情的事,請你先擺脫單身。」
話後他享用紅茶,卻不知道對方因這話而感覺到有些東西刺穿了心臟。優吉爾憤憤不平地說:「我只是知道自己緣份未到。」
「啊哈。」安迪故意裝成他來回應,並在喝光紅茶後,將所有自己使用了的餐具都放進水糟裡,接著往玄關走去。
還未吃完的優吉爾坐在飯廳裡揚聲問:「你要去哪?」
「買午餐和晚餐的材料。現在還趕得及買些新鮮的回來。」
安迪穿回運動鞋後推門而出,但在之前又被突然走到前廊旁邊的優吉爾叫住了:「安迪。」
「什麼?」他轉身看他,卻馬上呆住。「教授?」
優吉爾的身側靠在牆邊,雙手抱胸,並用他從未見過的眼神注視他,說出正經的話來:
「當我的長期助手吧。」
被那種眼神盯著的安迪明白到何謂嚴肅,亦感受到對方的邀請是認真的。然而,當他想到剛才那關於「伴侶」的話題,以及自己一直以來對於眼前這名男性的想法後,他不禁憶起潔絲的話了:
「那個大叔教授想要個下人的話就去付錢請啊,為什麼研究生要替他準備三餐?不是很奇怪嗎?」
終於,安迪展露出開玩笑的臉,撒下一個謊言:
「『誠實』不是八美德的其中一項嗎?連騎士的責任中最簡單的八美德也做不好的我,不會成為你的『下人』啊,優吉爾教授。」
優吉爾的表情變得奇怪,但最後只是發出了一個短小的音節:「啊。」
安迪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能繼續笑著說:「約一小時後回來,你要努力工作啊。」
話畢,他不管優吉爾之後的反應,離開了。
第一章,第三節7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Nw8hbHxNx
《連騎士的責任中最簡單的八美德也做不好的我,不服成為你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