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你是誤會老夫的意思了，老夫只是想問問你，你現在有那個能力嗎？若是陛下同意將我白國的軍事力量暫時交接給你，你真能處理好一切？」胡宇問。
其實胡宇並沒有要刁難林翔的意思，只是國家大事非同兒戲一般簡單明瞭，現在所做的每一個選擇、所走的每一步路都直接影響著白國的未來，連他自己都不認為自己能夠完美地掌握住這種滔天權力，更何況是他眼中這個年輕人？
說白了，胡宇很難相信林翔。這不能怪他，他看過太多太多例子了，從幾十年前的張江貪汙案、畢方反叛事件，到近年來的張中和募集私兵意圖逼宮之一事，有許許多多的年輕臣子們跳出來說他們可以解決一切，還給陛下一個乾淨的江山。可結果是，他們成了一具具的屍體，被下毒害死的、在深夜被刺殺的、抑或是辦事不當而被白虎處刑的也是不勝枚舉。
老實說，若不是一些比自己還要資深的老前輩們因為那些血氣方剛，急於一展抱負的人而在輿論壓力之下辭官的緣故，中書省左丞相這個位置現在還輪不到他做。
而胡宇也學到了前人所留下來的智慧，一邊小心翼翼地做事，一邊用委婉的方式向白虎提出自己對於國家大事的見解，到了現在，便不可避免地成了當朝一代重臣。
林翔說：「下官大概了解大人您的想法了，其實下官也能夠明白您的心情。說句不太禮貌的話，大人雖已年邁，可愛國的心卻依舊不減任何一毫。想必當年也幫我們這些年輕人們收拾了不少有關張江、畢方、還有張中和這些人的爛攤子吧？」
「你知道這些事情？」胡宇驚訝道。在這個由神明來統治的朝代，雖然兩國的大事件皆會互相流入，可一旦流入他國之後，除非真的很重要，不然有關那些功臣的名字是不太常登在別國的報刊上的。
林翔所提及的那些事情說小不小，可說大也不大，理應在青國不會有人知道胡宇這個老頭的事蹟才是，可他居然......？
「大人可別忘了，下官之前為錦衣衛千戶。所謂錦衣衛嘛......就像是特務一般，只要權力夠大，能夠查到的事情就越多。老實講，下官也不是沒有偷偷派遣過一些人去白國附近打聽情報......。」
「大膽！你的意思是說，你曾經派臥底來白國潛伏？陛下，此人不能留啊！」又有人大聲嚷嚷道。
「......。」白虎很理智地無視這句話，繼續盯著胡宇和林翔。
胡宇沒有理會林翔最後的那句話，他又問：「好，那麼老夫就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好了。」
「大人儘管說便是。」林翔笑道。
「你加入錦衣衛是為了什麼？又為了什麼而想要位居高位？老夫知道你受吳王所害而從指揮同知被貶至千戶，倘若你未被貶官，今日你還會為了仙境的居民們做出如此冒險之事嗎？」
「......。」林翔沉默了，沒有開口說出他的答案，也沒有開口說出他的想法，就只是默默不語地看著胡宇，這個提出如此敏感問題的人。
文官們見此狀雖不敢太猖狂，可心中卻都是眉開眼笑的，想著胡宇終於讓這個無禮的存在閉上嘴巴。
在另一旁，包括方醒的武官們臉色不由自主地染上了幾分蒼白，紛紛擔心著林翔。
「該死，胡宇那個王八......。」方醒小小聲地咒罵道。
就連白虎也有些替林翔感到憂心，想不到胡宇就這麼再度揭開林翔的傷疤，頓時想殺了他的心都有了。
在場唯一沒有表情的只有丁順，令方醒很是好奇。趁白虎分心之際，他慢慢地靠過去，問：「小兄弟，你不擔心你的朋友？你可知否那個胡宇是什麼人？論辯論，沒有人能贏過他的......。」
丁順同樣小聲回道：「大人切莫過於擔心，下官相信他定能說出個漂亮的答案出來。」
「為何？」
「因為他是林翔，雖然他是武官，可聽說他有一次在京城時憑藉著優秀的口才扳倒了一個大貪官，那時候他有一段時間被人們稱之為英雄呢......所以下官相信他。」
丁順回過頭，仔細地聽著林翔的答案。
「......。」
是自己的這個問題太苛刻了嗎？胡宇一瞬間有了這種想法，方才林翔的種種反應都讓自己對他的不良觀感徹底顛覆過來。昨日自己那般激動的原因是因為他講話太過於口無遮攔，可現在仔細琢磨起來，其實他的話也不無道理。
但如果此刻不對他多施加點壓力的話，在胡宇的眼裡，這個人的未來便和那些骸骨般悽慘。
「林翔，回答老夫的問題。」胡宇心中很是糾結，但臉上還是那副模樣，逼迫著他講出答案。
「......。」
方醒的臉色越來越糟，可見丁順隨著時間的過去，仍是一臉從容自在，他又問：「小兄弟，真的沒有問題嗎？」
丁順也不耐煩地回道：「絕對沒有問題的，心誠則靈，下官堅信著。」
「唉......現在這種時候了，你還和我心誠......咦？那個人好像開口了？」
從剛才胡宇問了最後一個問題開始算起，已經過了半個時辰，在文武官都開始低聲竊竊私語時，林翔緩緩開口問道：「既然大人都這麼問了，那下官想要先請問大人一個問題，可否？」
胡宇應道：「你問便是。」
「是什麼樣的原因，讓大人您決心進入朝廷？」
「林翔你無恥！浪費了我們這麼多的時間，結果只是反問回去而已！」
「皇上，微臣不願見此等人士繼續蹉跎在場所有人的時間，還請皇上速速做出決定！」
「請皇上速速抉擇！」
「......。」
胡宇心中突然覺得好笑，這些文官表面上一臉正氣凜然的樣子，事實上一個個都是獐頭鼠目、衣冠禽獸罷了。可是如果沒有這些人的話，白國將會像當今青國一般，走向一個滅亡的結局。
眾人皆醉我獨醒，他這才發現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至少眼前的這個人，和他是一樣的。
「丈夫所志在經國，期使四海皆衽席。」胡宇道。
大丈夫所應有的志向是經理好國家，能夠使天下老百姓都過上好日子。這個答案很符合題意。
「很高興能夠聽到胡大人這般回答，那麼，下官也和您一樣，有著相同的理想。」
「你這樣就算是回答老夫的問題？」
「大人切莫生氣，下官正要說呢。」
瞄了丁順一眼，見他也正看著自己，林翔這才放下心來，道：「其實，要下官說出小時候發生的事情......還真是有點害羞。」
胡宇也是被逗樂了，臉上露出一絲彎曲道：「你且道來便是。」
「下官小時候其實並沒有說算是家財富貴，可供下官念書考個秀才的錢也還是有著落的。但總覺得拿起木棍來和鄰家的小孩打鬥遠比整天讀聖賢書好太多了。」
「喔？這就是你選擇做一個武官的緣故？」
「不完全是。」
「不然？」
「有一年，下官玩完回到家中想要吃飯時，卻發現......那個地方成了個廢墟。」
「也就是說......你的父母，都......？」
「沒錯，皆慘遭祝融毒手而喪命，連一點財產都沒有留下來。」
「嗯......。」這個情況胡宇他從來沒有遇過，只好嘆息。
自從二十八歲那一年喪偶之後，便不曾再嫁娶過任何女子，所以他到現今仍然沒有一個子嗣。
「然而，那時負責處理這件事情的一個錦衣衛千戶卻願意收養下官，讓下官能夠安然無恙地活到現在，後來才得知是一群幫派分子下的毒手，我的父母死得實在冤枉。」
「......。」
「就這樣到了成年......下官決心加入錦衣衛，那個對我有恩且已經被統領提拔至正三品指揮使的千戶一直默默從旁支持著。下官為了能讓其他人信服於自己，平時的訓練量總是比一般士兵還要來得多；為了能夠和一些老師們述說自己對於某些事情的看法，便開始鑽研四書裏頭的內容。靠著指揮使的關係，我直接從副千戶開始做起，且仕途一直平順無阻、扶搖直上，當上了指揮同知。」
「可一切都變了，指揮使年紀老邁，下官成了統領的重臣。被名利蒙蔽了雙眼後，下官先是讓底下人士忠心於自己，接著開始不顧指揮使的種種勸阻，最後......連他的權力我都奪走了大部分，他成了個有名無實的空殼傀儡。」
「嗯，所以之後紀青聯合了他僅剩不多的心眼，把和吳王有過勾結的你給踢下台了，是吧？」
林翔驚呼道：「大人怎知指揮使的名......？」
「別亂想，他和老夫算是莫逆之交，你以為你在京城所幹的好事老夫真一概不知嗎？」
「......說的也是。」
其實昨天這件事情林翔也有和丁順說過，而丁順也和他說了：「當事情最終一發不可收拾的時候，我曾經收到一封指揮使大人寄來的公告，上面寫著：『近日京城大亂，請駐守於邊疆的各千戶切莫騷動。 紀青』」
「......下官因此被眾臣所厭惡，被他們抓住了把柄。但老實說，我已經不恨他們了。」
「這是為何？」
「再次成了副千戶，下官才知處在邊界處的居民們有些同樣被我的政策給搞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越是想要補償他們，就越了解到自己的不足與缺失。」
林翔想要賠罪，這是必然。可要不是他沒有被貶官，也不會發現自己犯的錯有多深。
他在與狄純開始交好的那一晚之後，才明瞭紀青並不是想要報仇，而是希望藉由這個機會讓他能夠看一看，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哪些不妥的地方。
「所以，下官這一次想要保護好許多人，想要讓他們不再處於混亂之中，讓他們都能夠在早上的時候安心地做生意，晚上的時候安穩地入眠。我找到了自己真正的目標，下官死活不能讓青龍統領重蹈覆轍著同一條路！」
「......。」文官集團們頓時傻了，半晌說不出話反駁林翔。
胡宇心中長吐了一口氣，欣慰地看著他，道：「老夫很滿意你的答案，一個人若是能夠面對自己的錯誤，足為聖人矣。」
「胡愛卿，你的問題問完了嗎？」白虎道。
胡宇點點頭，說：「老臣問完了。」
白虎按了按自己的左肩，臉上釋然道：「好了，那麼有關林翔的這一件事情......。」
「陛下，此舉依舊不可......。」又有一名小官在反對了，胡宇用著極為凌厲的視線盯著他，像是要將他用小刀凌遲至死一般。
「皇上，老臣同意林翔的想法，但老臣建議稍微潤色一下這個要求。」主守派之首的他道。
白虎喜孜孜地道：「好，此事定案！朕會於明日發布相關的旨意，眾愛卿若沒有其它事情的話，散朝！」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呼喊之中，包含了武官們的歡喜，以及文官們的哀呼聲。
至於胡宇在之後的地位會有什麼樣的變化......他也不是那麼在乎了。
「這一次......我便相信你吧，林翔。」他心中暗想著，走出了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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