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七時半,天色已經入黑,安迪把車駛入了兩邊都種滿向日葵的公路上,直至眼前出現不斷閃爍的藍色燈光才慢駛,徐徐停在爆炸現場的封鎖線前,卻隨即引起線後眾多警員注意。潔絲見況,皺起眉頭,心裡冒起不祥的預感,安迪的視線卻已經集中在遠處的灰黑色廢墟上,開始在腦中建構該建築的模樣,以確認整座建築在經歷了約六小時的燃燒後,是否已經變得跟想像中一樣。
接著,他也皺起眉頭,但原因明顯跟潔絲的不同。
「據往時的經驗,他們會因為怕別人搶走功勞,而阻止我們進去。」潔絲盯著車外那些異常的目光說,隨即想起那段她與安迪一起入學後不久,安迪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麥可帶到校長室的事,心裡有些不舒服。
安迪卻不太在意,只是聳肩,盯著前方那些數量多得誇張的消防車、警車和救護車,道:「這不會影響我們的決心,不是嗎?」話落,他拉起剎車掣,從母親交給他的文件中抽出所需的文件,確認沒有任何遺漏後才拔出車匙。兩人下了車,關上車門的聲音拉響了在場所有人的警號。
如果是一般人,大概會連靠近這種場面的勇氣都沒有,但安迪和潔絲明顯地不是一般人。別人的目光從來都不會令他們停下腳步,尤其是潔絲早就知道安迪的吸引力正是來自於他的「怪異」,而這亦是她願意跟他一起行動的原因,她又怎會害怕跟他一起,並承受那些充滿無知的蔑視?
想到這裡,她不得不認為讓安迪留在大學中擔當古怪教授的臨時助手,實在是大才小用。
嗅著濃烈的燒焦味道,堅定地向已成廢墟的教堂進發,兩人在進入封鎖線之前,理所當然地被兩名穿著制服的警員截停。其中一名長了頭棕金色短髮、藍眸、看起來約三十歲的男人迅速地打量二人,接著語氣不悅地道:
「你們怎麼把車停在這裡?前面是火災現場,不是小鬼可以來的地方啊。」
潔絲沒想明白眼前的警員是如何定義「小鬼」這個詞彙,至少潔絲心中的小鬼是不能夠開車的,不過她沒有把自己的想法說出口,只是安靜地往四周觀察,首先瞥見那片廣闊的向日葵田,並禁不住認為這片花田在夜裡有點嚇人,特別是向日葵已因太陽與月亮的更替而變得垂頭喪氣,看起來就像一個個不會動的人低頭站著似的,叫她心寒。
安迪則向眼前的警員展示那份標題寫著「賦予之權力證明書」的文件,確保他們看到上面的簽名和蓋著寫上了「皇家海軍」字眼的印章後,專業地說明道:「你好。克蕾絲‧瓊斯上校命令我們前來協助調查這次的爆炸事件的。」
兩名警員聽後一臉疑惑,安迪隨即瞥向他們的肩章,發現那只有部門代號和編號後,馬上就理解到他們只是普通警員,極有可能不認識自己的母親。於是,他瞅往二人的背後,迅速找到一名在封鎖線內,打了領帶、穿著白色襯衫、深色西褲和大衣的金髮男士。男士看起來正在指示線內的工作人員要如何進行調查,單憑這點能證明他算是高層人員,於是安迪指著他說:
「你們拿著這份文件去問他,應該會解答到你們的疑難。」
警員們瞥向安迪所指的方向,交頭接耳了數秒鐘,然後另一名長著啡色短髮的男人便從安迪手中接過文件,往那位男士跑去。
棕金色短髮的男人見他的同伴遠去後,趁著這個空檔問道:「為什麼海軍會跑來研究教堂爆炸的事?」
突然被如此提問,安迪雖然有心理準備,但不擅長說謊的他還是遲疑了半晌,於是潔絲搶先解答,露出專業的笑容說:「軍方懷疑這次的犯人跟他們正在處理的任務有關,所以上頭派我們前來調查的。」
男人挑眉,恥笑道:「找兩個乳臭未乾的小鬼來調查?海軍這麼缺乏人手嗎?」
安迪報以微笑。
剛才離開了的警員與那名領導調查的男士在這時走近他們,安迪的文件已經落到了男士的手上去。男士一邊讀著文件上列出的名字,一邊難以置信地問道:
「潔絲‧凱利小姐和安迪‧瓊斯先生?你們說是……克蕾絲派你們來的?」
是一把低沉、沉穩和有點沙啞的成熟煙嗓,跟同樣擁有成熟聲音的優吉爾教授完全不同。安迪想:教授的聲音也很成熟,而且有抽煙的習慣,但他的聲音算不上是煙嗓。
「你好。」見安迪沒有即時反應,潔絲先向對方伸出手,同時觀察他的儀表,發現呈長方形的臉上留有未剃乾淨的鬍子,再加上額上和藍眸的眼角都充斥了皺紋,顯得他像個五十多歲的大叔。他身穿著有點舊的衣服,襯衫上有少量未被燙平的皺摺,大衣上有些鈕釦使用了別的顏色線縫上,明顯是曾經補過的,但沒有對外觀整潔造成很大的影響。
男士回握潔絲數秒,然後兩人分開,再與安迪握手,手卻是在顫抖,似乎很緊張。安迪說:「你好,叫我安迪就可以了。」
男士抽回手後,先用手背抹了抹額上的冷汗,同時自我介紹起來,視線卻從沒有離開過手上的文件:「我是威廉士警督,負責這次案件……」說到這裡,威廉士滿是猶豫似的,半秒後先向兩名警員頷首示意他們離開,之後才跟二人再三確認,慎重地問道:
「所以,你們真的是克蕾絲‧瓊斯安排你們來協助調查?那個……犯罪心理學家?」
安迪點頭。「是。」
「你們是她的下屬?這單案件怎麼落到她手上了?她明明──」威廉士在此時終於望向安迪,慌張的神情卻因而變成了驚呆,就像沒想到安迪出現在他眼前似的,令他倒抽了一口氣。
「是?」安迪和潔絲異口同聲地道,想不透眼前的男人是什麼回事:「請問……」
「啊哈……那個女人……哈!」威廉士忽然發出冷笑的聲音,安迪隨即眨了眨眼睛,聽他將要崩潰似的說道:「我就想為什麼要指派我過來調查這宗大老遠的案件,原來是這個原因!真是的!她就是想要用盡任何方法試圖要我忘記她,對不對?哼?」
安迪和潔絲互覷一眼,覺得匪夷所思。好奇之下安迪忍不住問道:「不好意思,請問瓊斯小姐與你是什麼關係?依你所說,你們似乎有工作以外的關係?」
潔絲猜道:「前男友?」
此刻,安迪的耳邊突然有一瞬間沒有了聲音,彷彿有人誤按了他的靜音按鈕,而他發現那個人就是他的驚訝。「你是……瓊斯小姐的前男友?」他問。
威廉士幾乎反了白眼地大口嘆氣,然後望入安迪那雙極似他母親的眼睛裡,道:
「而你是她的兒子,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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