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五年,十月十四日,凌晨。
有時候,作為大學校長的麥可會忘記了作息的時間,又或根本沒有想要休息的意慾,所以他凌晨時分依然會在大學裡工作的機率會很高。然而,這個晚上跟平常的加班夜不太一樣,只因就在他努力地在深夜中完成鎖碎繁忙的工作時,一位客人突然帶著一個消息到來,讓麥可不得不停下手上的工作,站在校長室的窗前一邊俯視校園夜景,一邊消化得來的消息。
而就在麥可消化得七七八八,理解到這個消息的意義後,他終於看著窗戶上那個反映出正坐在工作桌對面的客人的倒影,道:
「你有信心活著回來嗎?優吉爾。」
「怎可能?」半夜來訪的優吉爾笑了:「我根本不知道對方是誰。」說著,他的手經過了時針指著「三」字的桌上小時鐘,拿起麥可為他泡的紅茶,在木椅上享受它的甘甜。雖然安迪泡的茶很好喝,但他認為麥可泡的是世界上最好喝的:並非麥可所用的茶葉品質比較好,亦不是茶具的優劣或泡製過程的正統性有所分別,而是麥可擁有一種需要用經驗浸淫的技藝,那是獨一無二、難以模仿的。
因此,對優吉爾來說在這時候喝下他泡的茶,顯然是最美好的餞別禮物。
麥可轉身,背著月光,盯著被燭光照耀著的他說:「你不應該去。太魯莽了。儘管後天晚上不是什麼特別日子,但那仍然是一個月空的日子,而且對你來說實在過於倉促──」
「不行。」他搖搖頭,把喝了一半的紅茶放於大腿上:「對方知道安迪能夠威脅到我的話,我就不能袖手旁觀了。我不能任由那小鬼置身在危險裡。」
「但你去了,安迪一定會去找你,因為他眼中只有你。我阻止不了他。」
「你太誇張了。」優吉爾不以為然:「他只是個暫時被我的帥氣迷住了的瘋狂研究生。」
麥可揚眉。
優吉爾繼續說:「他喜歡跟我一起工作,喜歡待在我身邊,只是因為他發現到我是個對他未來有用的人。別用第一印象來判斷他,事實上他比想像中聰明。當他吸取了我身上所有的養份後,他會離開,就像以往的助手一樣。」
「你在說謊。」麥可瞬間否定,沒有半點疑惑:「他的世界只有你,而你知道這一點。」
工作桌上的燭光在優吉爾的臉上輕輕搖晃,映照出他亂髮後的嚴肅表情。
麥可站在桌前彎腰,雙手撐著桌面讓身體能夠俯向木無表情的他,帶紅的綠瞳閃出非常銳利的目光。他道:「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說謊?你想讓自己好過一點嗎?」
「是你認為我在說謊罷了,麥可。」優吉爾毫不怯懦,用隱藏在墨鏡後的紅眸直擊他的視線:「別忘記我比你年長,所遇過的人和事比你想像中要多無數倍。我清楚人類,明白人類,知道他們是善變的傢伙,而安迪是其中一員。因此,或許安迪現在的世界裡真的如你所說般只有我,但這一定不是永遠。」
麥可說:「你在自打嘴巴。你明明曾經邀請過他成為長期助手。」
「而他拒絕了。如果他是個如你所說般的人,他為什麼要拒絕?」他回應,語氣冷漠得如同北極的海面:寒冷、平靜,同時無比寂寞。
或許要安慰他。麥可一邊想,一邊坐入自己的大班椅裡思考,可是擁有豐富學術知識的腦袋裡沒有教他安慰固執老朋友的方法。最後他只能把自己所理解的一切都說出來,盡可能讓他明白到事情沒有他想像中般差:「他拒絕你是因為你總是嬉皮笑臉地邀請他……還有就是,你一直隱瞞自己的身份和那些招聘內容的真正意義。如果你真的想他接受,你應該告訴他你真正的想法,讓他可以回應你──」
「然後讓他認為我是個變態,離我而去。真是個好方法。」優吉爾把快要涼掉的茶喝光後又補充:「還有,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隱瞞身份。他到了現在仍然認為我是個人類的原因,是因為他每次都把我的話當作笑話。」
麥可覺得眼前的人沒救了。「因為你在自欺欺人,所以我們只是在浪費時間。我只能告訴你,你現在去了,安迪也會跟著你去,到時候你對敵人的妥協就沒有任何用處。」
「不。他不會來找我的。」優吉爾說:「只要你告訴他找我的話他會死,甚至跟他說我將會化成殺人狂魔,如果找我的話可能會見到我在殺人,他會惹上很多麻煩,那他就絕對不會來找我。他是個年輕的男孩子,而且學業成績好得不得了,顯然前途將會一片光明。他日後會有一份好工作,接著找個美女結婚,在社會獲得所有人都妒忌的成功。他不會因為一個討厭蕃茄的男人而選擇放棄這一切的。」
聽到這裡,麥可心裡冒起了一個想完全否定對方的想法:「要輸賭嗎?我賭安迪會去找你。」
這下子換優吉爾揚眉了。「賭注是?」
「你贏了,我就答應你做一件事:關係到我性命之外的任何事都可以。」
「任何事?」
麥可堅決地重覆:「任何事。」
「你贏了的話?」
麥可的背完全貼於柔軟的椅背上。「你們兩人要給我活著回來,學校有很多工作。」
「就這樣?」
「就這樣。」
優吉爾有點猶豫:「你可能會用很多的言語誘導他選擇。你是名人類學和犯罪學的專家。」
「那我們加些條件吧。」麥可聳肩,姿態十分輕鬆:「一,如果他沒有找我,我就什麼都不會說,因為這代表他沒有察覺到你的離開,又或他對你的不關心;二,我不會告訴他你去了哪裡,你為了什麼而去,這樣就能確保他不會因為被良心責備而去找你;三,我會告訴他找你的風險,包括他可能會因你而死,這樣就能夠對他造成恐嚇的效果;四,我只會告訴他一個故事,這故事不單與吸血鬼無關,而且不是關於仁義道德,不是關於英雄救美,更加不是關於威脅、綁架之類如此直觀的故事。」
「那是什麼故事?」
麥可瞬然於這個凌晨的夜裡展現出自信的微笑,回答道:
「那只是個關於龍的故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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