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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 - Prolog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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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00 - 小老師與盤踞頂樓的地縛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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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小百合的記憶，是從國中一年級開始。
命運使然，我們就讀同所國中、同個班級。但我不太明白，小百合完全不唸書，為什麼可以待在升學班？可能是她爸的主意，我不清楚，我們不會聊家人相關的話題。
小百合是我見過最怪的女生，彷彿永遠不會成長，永遠固執倔強，連外表都停在小學生的身型比例；不過近看還是有一咪咪成熟女性韻味，也可能只是小百合經常擺出「你們最好別惹我」的死魚眼。
小百合一直選在教室最後排靠窗座位，不與同學交談；一下課就把自己包在外套裡趴睡，或衝出教室，沒人知道她去哪，也沒人在乎她去哪，連我都不知道，因為當時我還不是小百合的朋友。
上課期間，小百合如果不睡覺，就是正大光明拿出手機，兩隻手架在桌上滑來滑去，彷彿擔心別人沒發現。好死不死國中班導很嚴格，經常出言制止。小百合一開始會收手機，等老師不關注她，改成在抽屜裡繼續滑，稍微低調一點。
某一天，老師又抓到小百合上課滑手機，那次老師不忍了，走去小百合的位置要求沒收手機。結果誰都想不到，小百合居然用力拍掉老師的手，當場破口大罵：
「幹！老娘付錢來上學，你他媽老闆、還我是老闆？上你的課啦！」
我覺得老師好可憐喔，同學都在笑他。
這件事如果發生在國二之後，我肯定私下找小百合唸到翻白眼，當作笑話一場；可是國一時我們還沒成為朋友，所以我覺得小百合是超級沒禮貌的中二病小公主，最看不起這種富二代。但我明白，當時的價值判斷不完全歸咎於小百合，小百合只是在當一個小百合。
我曾經嫉妒她的身世。
明明我們就讀同一個班級，為什麼她可以為所欲為，我卻連生活費都得靠自己賺？
倘若生在有錢人家⋯⋯也不用，只需要正常家庭即可，我的求學生涯根本不會那麼辛苦。至少國小那些年，我不用連颳風下雨都必須躲進狹小的窗台欄杆，用路燈充當照明工具，為了有個安全角落可以唸書；用塑膠袋把課本包起來，唸完之後藏入馬桶水箱或冰箱，避免我爸突然發酒瘋搶去撕爛。
生在那種垃圾環境，真的好辛苦。
除了辛苦，沒有其他心得。
所以我要終結不幸，斬斷階級複製，自力更生完成義務教育。我勤奮向學，盡全力搶下特殊招生計劃名額，才能獲得全額獎學金與生活補貼，就讀有宿舍的私立國中⋯⋯
如今回想，往事有如流水帳，幾個字眼就帶過，卻是當時的我付出多少努力才能換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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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國中舍監印象深刻，非常討厭她，雖然表面上應該沒有同學看得出來。
我這麼討厭國中舍監，是因為她在我房間外的走廊噴芳香劑，搞到其他女生都跑來問我發生什麼事；還有趁我去大陽台收衣服，舍監在耳邊說些像是「衣服不要堆好幾天再洗」或「女孩子要注意衛生」之類的蠢話。
我明白舍監想表達什麼。
簡而言之，她覺得我很臭，希望我改進。
對，我知道，我天生就有比較濃的體味。
升國中後，女生們開始重視打扮，「體味」便成為展示外在價值的一環，我也被迫成為一隻會說話的臭鼬。
我的外表算好看，只要注意飲食控管就不會陷入容貌焦慮。可惜體味無法靠意志力克服，必須倚賴更好的清潔用品，早晚擦拭止汗劑，別穿容易發臭的便宜棉料，內衣內褲全部都要換掉。零零總總加起來，對其他同學來說理所當然？跟爸媽講一聲就搞定了，但我就是買不起。
其實不只國中舍監，許多女生對我的體味很有想法，是因為我處事得宜，待人親切，表面上同學都喜歡我。可是人非聖賢，總有一天我會犯錯，不小心侵害某些人的利益，屆時我的體臭必定成為引爆點，她們可是「忍了很久都沒說」，多委屈啊？
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我要想辦法生錢，用我擅長的手段。
礙於補助項目不能重複，我只有參加比賽才能獲取更多獎學金，舉凡運動、科研、文藝等等。我對許多領域有所涉略，也覺得自己做得不錯，但是參加比賽不能開玩笑，需投注與唸書相等的態度才「有機會」比過那些不需要維持校排前三名的同學，更別提有些比賽本身就要花錢。如果努力半天，最後沒拿到名次，說不定還影響學業，我等於是用已經申請到的獎學金去賭一個微乎其微的機率，風險太大。
我感到焦躁。
我需要賺錢。
提到「錢」，就想到國一尚未結識的小百合。但我沒有要找小百合要錢，而是其他同屆的富二代。
那些男生家境優渥，日常生活與普通學生不一樣，導致他們沒有參與班上主要團體，在校傾向獨來獨往，我覺得他們很容易接近。更重要的是，男生們似乎不討厭我的體味。
剛巧，有幾名富二代成績爛得要命，而我是年級排名穩坐第一的傅楚萍，我腦袋裡的學識很有價值，我可以教他們唸書，換取生活費。至於他們學了多少？下次段考成績是否進步？這我不能保證。
我在國中的班級是五班，保險起見，先拿一班男生做實驗。我不想叫出那個男生的名字，先稱他為 1A 好了。
1A 是作息規律的男生，早晨準時到校，中午自備餐盒，與班上同學相處和陸，卻都只是點頭之交。
1A 經常補習，不確定補什麼？我也不需要知道，反正我沒辦法去補習班。但我發現 1A 放學會先去靠近後門的圖書館待一下，六點半準時搭上家人的車。
我選擇氣氛相對輕鬆的禮拜五放學時段前往圖書館，果然那天看見 1A 坐在無人自習區。
當時氣溫轉涼，整天下來沒有流汗，我的體味約莫三公尺內能聞到。
我憑藉圖書館允許的腳步聲，暗示我的到來，偶爾拉近距離，使 1A 萌生好奇。
因為已經考過一次段考，入學時也有公佈筆試成績，兩次我都校排第一，所以 1A 應該知道我是誰。後來，我們在靠近原文書的自習區開啟談話，他卻不覺得我一坐下就翻開數學題本有何怪異之處？以此驗證我的假設。
我好像指點過幾道習題，細節忘了，但記得 1A 非常期待我說的那句話：
「有不懂的地方都可以問，我還會再來喔。」
1A 質樸的面容，藏不住內心澎湃。
往後每天放學，我都去圖書館和 1A 討論功課。他真的很不會唸書，不知道這種程度為什麼可以順利升上國中。
日復一日，1A 對我的好奇心突破臨界點，終於在兩週後主動提出功課以外的疑問：
「為什麼妳這麼會唸書啊？」
我告訴自己：機會來了！然後說出這樣的故事。
「讀書對我而言是為了生存，只要排名掉下去，就必須轉學去唸不能住校的國中，就要跟可怕的家人同住了。而且，獎學金其實不夠生活，女生有許多意想不到的開銷⋯⋯」
我把發生在國小的往事搓合當下困境，省略可能自我貶低的細節，編織與事實不遠的人設。
「抱歉，我不該說這些，你聽了也不會開心。」我還補上結語，來個欲擒故縱。
1A 的表情令我雀躍，證明我勝券在握。
聽完故事當下，1A 隨即給出承諾，邀請我擔任私人家教，他會拜託父母資助我的生活費。
我覺得太誇張了，怎麼能讓別人的父母發現我是他們家的寄生蟲？於是我給出建議。
「很開心聽見你說這些，但我不好意思麻煩大人，而且，其實我只需要每天吃午餐的零用錢就夠，不用讓爸媽知道。我想把這件事情當成我們之間的小秘密，你覺得怎麼樣？以後我就是你的小老師嘍。」
聽聽看，「小老師」是不是很可愛、充滿想像空間？
順帶一提，其實不吃午餐也沒差，早晚在宿舍吃多一點也行，只是「每天吃午餐的零用錢」聽起來比較誠懇，不會太貪心。
結果沒等我開價，1A 自動拿出手機，以自己習慣的外食餐費計算，決定支付每個月三千元聘請我當小老師。
三千元吶。
對現在的我而言，都是一筆不容小覷的金額呢。
有過 1A 的成功經驗，隨之而來是 2B、3A、3B⋯⋯我只是隨便喊數字，早就忘記他們唸什麼班級。那些富二代彼此不知道我是大家的小老師，我也分開報價，可惜最多喊到一千元，還維持兩、三個月就不再找我。 他們只是喜歡我吧？根本沒有認真學習，約在校外都在聊天，聽他們吹噓，不然就是形同性騷擾的戀愛話題。跟幼稚的男生相處很無聊，這筆生意其實沒有想像中好賺。唯獨 1A 不但開價高，還維持到二年級上學期，才終止小老師的委任。
要是那天中午小百合沒有出現在頂樓，說不定我與 1A 的關係會延續到會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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