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林翔更是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四周的環境不知道為何變得燥熱,背後的汗水濕了床單,讓他不禁猜想,外面的夜深人靜是不是有人刻意為之,比如說在他面前掛張布簾之類的。
他就這樣起身,回床,又起身,又回床。身旁的夏洛特卻沒有半點動靜,林翔也沒管那麼多,只覺得那天邊的太陽就位在頭頂上方三尺處,無法制止住的熱汗如自流井般源源不絕地冒出。
到了某個時間點,他還是忍受不了,提起炁息右手一揮拳......那本來應該要是窗戶的地方,像是紙張般破了個洞。
「我去你的!」林翔不由得大吼了聲,這特麼還真的是布簾來著?
方才揮拳的感覺像是打在了布簾上,那破洞卻是向外延伸出許多條細小的裂痕,像是被棒球砸破的鏡子一般。
林翔當然不知道鏡子後面有什麼東西,眼下也不敢輕舉妄動。
待裂痕遍布了整面,其便化成了一縷輕煙,就這麼消散而去。
「這是在搞什麼......嗯?」林翔眼睛再度睜開時,發現不僅是眼前,連身後的景象也變得不同,這個地方是......。
「喔,你來了啊?來人,給燕王搬張椅子。」坐在龍椅上的男人喚了一聲,林翔便坐在由太監搬來的椅子上。
「還記得我嗎?」男子笑問道。
「......」林翔當然記得了,和他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這人就給了自己深刻的印象。他喘了口氣,冷聲道:「不知被太祖高皇帝痛揍一頓之後的明成祖,有什麼事情要和我說呢?」
朱棣聽得出來這是在嘲諷他,也只是乾笑了聲,「有必要這麼記恨我嗎?之所以那樣子鬧你,只是想看看你的成果罷了,不得不說,你的確長進了不少。」
林翔看著這個整完了自己之後,非但不感到抱歉,而且還帶著微笑喝著熱茶的人,心中那叫一個五味雜陳。他問道:「這話怎麼說?」
朱棣道:「你現在人在非國是吧?那時聽鄭和說他到了非洲的木骨都束......現在應該叫做摩加迪休吧?外國的地名複雜得很,我也沒記那麼多,那邊的人如何?」
「我現在還沒到那邊呢,想去也沒辦法去啊。」林翔一邊回道,一邊把非洲的近況都和他說了。朱棣回說:「所以你跑去幫別人收復失土?」
「我那都是為了借兵啦......」他覺得有必要向只節錄出重點的朱棣好好解釋一番,這人當初可是北伐了漠南五次,說到底就是個戰馬上的勇士。
「萬一到時候借不到呢?你剛剛也說了,身邊只有玄皇的禁軍,他們能夠幫你威脅非王嗎?能幫你討伐青皇嗎?都過了這麼久了,你怎麼還是這麼天真?」朱棣帶著鄙視的眼光,不悅說道。
林翔苦笑了下,「我這也不是無可奈何嗎?這叫做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底下的實力委實不足,只得和他國先有個盟友關係,接下來的事情才好辦。」
朱棣一聽,似乎覺得有些道理,也就不再碎念下去。他換了個話題道:「聽說你最近狀況不是太好?炁息的流動不大對勁?」
林翔突然抖了下身子,「你怎麼知道,莫非你看得出來......不對,你有修練炁息嗎?」
朱棣讓人去拿了張地圖來,同時道:「我一個死人,修練炁息做什麼?這當然是白皇告訴我的,也就是因為如此,我才找你過來。你真以為我和你那麼有緣?」
「緣分這種東西我是沒有很需要啦......皇上怎會知道?這聽起來很不合理啊?」
「這當然是因為......咳咳,我好像把一些秘密說出來了。不過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我能說的是,你現在身邊有個女人,對吧?」
「女人......喔,是沒錯啦,怎麼?她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祕密嗎?」林翔問,他最近開始對夏洛特產生了懷疑心,但總不能當面問清,朱棣的問題正好對了他的胃口。
怎知朱棣臉色沉了下來,道:「你說的對,也不對。人家有她的原因,而且這個原因和族群有關,很是棘手。除非她哪一天想親口告訴你,否則你別強迫人家......當然,以她的實力來說,她沒有強迫你做某些事就很不錯了。」
「......後面那句話,其實可以留在心裡說的。」林翔想不到他說到最後還來這麼一句,在哭笑不得的同時,也接收到了一些資訊。
夏洛特比現在的自己還要強,這是能確定的。這麼說來,她的背後沒有些秘密還真的說不過去。
小小年紀就已經是妖仙高階了......自己二十歲在幹嘛?好像還是個副千戶吧?
「有關她的事就到這邊結束,接下來......」朱棣也讓人搬了張椅子,從龍椅上起身,到林翔的對面坐下。
林翔只感覺到一股肅殺的氣息,並不知道朱棣已經盡力在收斂了。誰讓他愛打仗呢?
「雖然我知道你已經不是皇帝了......但我想問,你以前有這樣和人面對面過嗎?」
朱棣將手中的地圖攤開在自己的腿上,回道:「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先別提那些,現在最危險的,是位在中非的楚國公對吧?」
他拿著毛筆在中非的位置畫了一圈,恰好是劉永的勢力範圍。林翔點點頭,說道:「西非輔軍勢力已經沒了,但不排除還有殘黨亂竄,煽動民心。楚國公固然強大,但就我推測,那也只是紙老虎罷了。」
這就是令人產生無限推測的一點,楚國公現在是依舊強大,還是成了強弩之末?
答案真的不好說,在他沒有到西非親自勘查之前,也不敢妄下定論。
「你有這種想法是好事,但也別忘了紙上談兵的後果。」朱棣看著那張地圖,感慨道:「若這是大明邊疆的地圖,我便有數種討伐的路線能幫助你。但非國的地形我真的是兩眼一抹黑,愛莫能助了。」
很難想像,朱棣也有毫無辦法的時候。歷史總是記載了前人光輝亮麗的一面,至於其背後的辛酸,除非你穿越了時空,不然也只能讓它伴隨著古人一同埋葬。
朱棣也是其中的一份子,雖說有些人認為他具有不必要又未經思考的侵犯性,進而產生暴虐的手段和無止盡的消耗,但大抵上,評價算是不錯的。
林翔看他突然難過的樣子,也不追究他先前是怎樣整人的,道:「你放心好了,我一定能成功的,和她還有在白國的同伴們一起。」
「如此甚好,白皇讓你成王,雖屬非常時刻之舉,但我相信你能搞定這事兒。」朱棣也收起了悲傷,笑道:「最後我再給你個禮物吧,儘管這是白皇要我幫你的。」
他給了林翔一白一紅的兩顆珠子,道:「你先別動,讓這兩顆珠子入體,不要有任何抵抗。」
林翔本來還有些牴觸,後來想想,朱棣絕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廢掉他,就這麼讓身體自然放鬆。珠子同時間一左一右,飄進了他的炁息凝結點,心臟。
沒有珠子還好,珠子入體後,他的炁息流動速率幾乎是翻了倍,經脈因為承受不住這強力而損傷。他頓時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滾著。
「這是什麼......啊!」他只覺得頭痛欲裂,全身的肌肉像是嚴重拉傷了般。本想憤恨地看著朱棣......不,他連抬頭看一眼的力氣都沒有,像是個動彈不得的老人。
「想不到會這麼慘烈,好在我沒有修練,不然我這把老骨頭實在折騰不起......」朱棣像是早就預測到了般說著,又道:「期待我們倆的下一次見面吧,你該醒了。」
林翔聽不進去他的話,嚴重的鳴聲封閉住了雙耳,口中的鐵銹味越發腥臭,四周的空間支離破碎,他像是個嬰兒般捲曲著,幾乎將頭埋進了膝蓋。
像是掉入漩渦似的,到了某個時間點,雙眼完全無法睜開的他,腦海裡浮現了先前朱棣給他的銀白項鍊。那銀白緩緩翻到了背面,本該是平滑且覆蓋著銀色光輝的平面,卻出現了兩個孔洞。
他看著紅白二珠就只是在孔洞周圍等加速度環繞著,兩珠子每環繞個幾圈,他就覺得自己的痛苦更增一分。
「不要......住手......給我停下來!停下來!」他儘管不能擺動雙臂,但連接的神經仍然試圖傳遞由大腦而來的命令。
「他娘的,不要再繞了──」林翔用盡了全力狂吼著,之後聲帶也因此而毀壞。
爾後,他像是跳入了水中,將所有的痛苦都分給了水面上的空氣。
林翔醒來後,起身時第一眼看見的不是蚊帳,而是滿臉淚水的夏洛特。
「我......沒事?剛剛的那些都......」他先是喃喃自語了幾句,隨後發現肩膀的位置有某種溫熱的感覺。一看,那是她的雙手。
「嗚啊......」夏洛特淚流不止,哽咽道:「你、你總算醒來了......你知不知道......嗚......你嚇死我了.......」
「呃......」林翔還沒搞清,方才那陣如千刀萬剮般的痛苦是怎麼回事。腦袋的嗡嗡聲似乎還未消停,便和夏洛特的哭聲混在一片。
他努力想要讓自己的思緒平靜下來,夏洛特卻一把抱住了他,怒罵道:「你給我說話啊!怎麼像個傻子似的......你生病燒壞腦子啦......」
林翔就這麼順著她的動作一同倒回了床上,背後迅速冷卻的汗水刺激到他的背部,這才讓他回過神來,說道:「我剛剛做了個夢,夢裡有個人搞得我渾身劇痛......就這樣了,吵醒妳啦?」
他嘗試想要安撫,溫柔地摸了摸夏洛特的背。但人家卻不領情,在他的胸前敲了幾下,氣道:「你這傻子,我都被你弄成這樣了......你還覺得你沒有吵醒我?嗚......你剛剛那樣子,換作是皇上,可能也被你嚇出了半條命!」
林翔沒理會她後面說的話,問說:「我剛剛怎麼了?」
夏洛特一聽,暫時止住的淚水再度如潰堤的水庫般,她繼續哽咽道:「你剛才先是揮舞著雙手大吼大叫的,接著又抱著自己的頭,然後一直敲床墊......」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林翔趕緊上前抱住她,又道:「讓妳擔心是我的錯,但知道嗎?我覺得炁息流通的速度快上許多,經脈也更穩固了,算不算是境界提升啦?」
「這種時候你還管什麼境界,你真的很不讓人省心耶!」夏洛特又是捶了他一拳,接著小聲道:「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跟我說?你先前那樣子多久了?是不是從出發前就開始了?」
「是沒錯啦......但我不想讓妳擔心嘛,這件事對我來說非同小可,本來以為我能撐住的......。」林翔乾笑了聲回道。
夏洛特不能接受這個回答,道:「你身體出狀況當然就要和皇上說啊!我們晚一點出發不要緊,但你要是出了意外,基輔侯怎麼辦?姊姊她怎麼辦?你難道要讓基輔侯來領兵嗎?和青龍有過節的又不是他,他就算成功打到北京又有什麼用!」
「對不起啦......」林翔苦笑了下,看著淚眼汪汪的她,心中的罪惡感油然而生。
過了許久,她才安穩下來,躺在林翔的懷中細聲道:「你......別讓人家擔心好不好?」
林翔看了外面仍然漆黑的天空,道:「好,我答應妳......快睡吧。」
哄了她趕快入眠,林翔又一次閉上了雙眼,但他滿腦子都只想著那條項鍊和珠子的事。
「那項鍊到底什麼來歷,總覺得一切開始複雜了起來......。」遲遲睡不著的他,像是墜入了充滿問號的深海中,直至東方天空升起那熟悉的魚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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