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翔和朱無進了詔獄,便有幾個校尉領著他們一路前行。
冷暗的環境給人毫無生機的壓迫感,在這裡,通常只有那些高官貴族犯了錯才會入獄。自從朱羽逝世,朱無上位後,大赦天下,才讓獄內變得空空如也。
走了幾步路,他們到了最裡面的那一間。聽校尉說了,這間關的都是那些想要造反的官員和將領......或是某個想要坐上王位的世襲國公。
「孟宇月遷到這邊後,還是一樣待在最裡面啊?」林翔問。
朱無點頭,一邊讓人打開牢籠的鐵門,「沒錯,一方面是為了安全,這樣就算他鬧出了什麼亂子,校尉們也還有點時間逃出。另一方面......現在距離我大赦天下不久,得營造出這牢裡沒有任何人被押進去的錯覺,總不能讓別人拿這點來說我暴虐。」
雖然這話是開玩笑,但林翔卻覺得有些道理。他現在心情不好,也沒和朱無爭論。
「是誰......?」孟宇月躲在漆黑之中,用著略為中性的聲音問著。
「還能是誰,你沒聽過燕王的聲音嗎?」朱無臉上帶著笑容,實則仍用著冷淡的聲音說話。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孟宇月聽到這話像是被電到一般,原先躲得夠隱密的他又向後再退了一步。
朱無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叫人拿了蠟燭過來,好點亮整個空間。
數根蠟燭的火燭搖曳,散發出的微光聚集在一起,將周遭的黑暗都趕了出去。
「......你、你怎麼......!」林翔一看,孟宇月身上穿的並非是貼身息壤衣,而是......一件洋裝?
「我他媽......不對,是誰讓他穿這身衣服的?」朱無頓時哭笑不得,幾個校尉連忙跑過來道:「下官萬死!這衣服是大家擅作主張強迫他換上去的......。」
洋裝很好看,但那也要看是給誰穿的。以灰紅兩色為底,上頭還有幾只栩栩如生的仙鶴,很能用來彰顯出一個人的身分高貴。很明顯,這群校尉是故意要嘲諷他的。你好好當個國公,朝廷又不會去惹你,你卻硬要扯著旗子造反。放著好端端的生活不要,而是選擇待在這個只有稻草陪伴的無聊地方。奇怪的是,這種傻子居然還不只一兩個。
「為什麼那樣做?」朱無幾乎是忍著笑意,臉上卻還要維持住表情。他對這個叛國賊實在說不上是有多少好感,這樣的對待儘管標新立異,至少也達到了一定的效果。
「這人一直吵吵鬧鬧的,要求東要求西。我們起初只是威脅他一下,沒想到他卻無理取鬧。之後就......」回話的校尉時不時瞪了孟宇月一眼,他大聲道:「我才沒有!都是他們逼我的!」
「......你們都先離開吧,這事兒我不追究。」朱無揮揮手,之後又對著林翔道:「你覺得如何?」
「我?」林翔看著孟宇月,原本的不歡喜瞬間消了大半。他道:「換做我是你,也會默許他們這樣做吧?只要別搞到他精神崩潰,亦或是重傷致死之類的,這牢獄內的犯人對我們來說就不是人,就算你想把他綁起來唱十八摸我也沒有意見。」
「你這淫魔說什麼呢!不要過來!」他聽到這番話嚇得全身起雞皮疙瘩,抓起稻草就是一丟。
「你對燕王說的話有什麼意見嗎?本王問你,要不是你今天決定要造反,你會待在這地方嗎?你不要這爵位,可以。但你千不該萬不該,讓那些弟兄死在同袍的手下!你還真敢講啊!」朱無臉色轉怒,林翔拉住了他,示意要他別這樣。
朱無感覺到有隻手在拉著自己,也收起了情緒。卻道:「來人,把他那套衣物脫了,換件那啥......『等等等!我錯了好嗎?我錯了!不要再讓他們過來凌虐我了,你不知道......』」
「你現在可以說正事了吧?合著你帶我過來這邊就是為了要欺負他?這我也會啊。」林翔小聲道。
「抱歉抱歉......」朱無轉頭又道:「本王這次有話要問你,給本王老實招來。」
「......!」孟宇月看著他,突然有種面對君王的感覺。他以前不是沒見過朱無,而是因為那時候的他看上去實在過於弱小,而他對朱無的印象也就停留在那個時候。
當初林翔跟他說朱無會有所改變,他一開始還以為那是句笑話,沒想到卻成真了。
朱無臉上的神色已不復往昔那般懦弱,而是如獅子一般的凶狠。
獅王一吼,萬獸皆驚!
對話很快開始,朱無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的好同伴,楚國公昨天已經被我們滅了。現在正在押送的路上,下午應該就會到了。」
孟宇月雖然被搞得有些瘋癲,但聽到這個消息還是恢復了正常,大聲道:「怎麼可能!你們說打敗我也就算了,我也知道劉永那老粗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你要說憑你那麼一點軍隊就想擊破他......你說你剛剛吃了一口土,我還比較相信一點!」
「吃土?死到臨頭還嘴硬啊?」朱無忍住了想要抽他嘴臉的衝動,又道:「我也知道你不相信,所以我只是唬你的。其實啊,我和燕王最近有打算,想要將你從這裏面放出來,不過既然你這麼不配合我們那就算了。反正你穿你的女裝,我們做我們的事,各有所求,各有所做,豈不甚好?我們走吧。」
「喂!你剛剛說什麼?給我回來!」宇月聽到能從這邊出來的可能性,自然不肯放過,死命抓著朱無道:「你再給我說一次!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朱無裝作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這個說來就複雜了,你現在若是同意,出去之後我們都可以再商量。你畢竟是我父王所封的國公,縱然你真的殺了許多人,但我若是把你拉到龍頭鍘上,估摸朝廷裡那些御史百官得用一封封的奏疏砸死本王不可。所以就這樣說吧,你,輔國公,還不能死。」
「我不能死?這話好像和你之前說的......沒事沒事,能出去當然最好。我答應、答應你。」
「很好。來人,讓他換件在外面能看的衣服吧。」
朱無這才滿意轉過頭,也不管他這大轉彎的態度了。而這一切,林翔都看在眼裡。
從一個天真無邪的小男孩,蛻變成一個能承擔責任的男人,是需要不少時間的。然而林翔卻彷彿看到了這段過程被人按下快轉鈕,他不得不佩服起來。
然而他並不因此高興,雖然這樣說很自私,但是他和現在的朱無比起來,好像又變得一點都不精明,前些日子的表現好像都成了泡沫般。
林翔就這樣看著朱無走過他面前,後頭尾隨著孟宇月。他沒有瞪人,而只是默默不語地跟在最後面。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pyTdu8H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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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享聽說了張元他們被帶走,以及又有人被青龍當場殺害的消息。
「是這樣子啊,咱家知道了......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還有......皇上祂說,讓您去找他一趟,說是要商議些事。」
「知道了。」
他隨即從木椅上起身,眼光挾著銳利,散發著一種其他太監從來沒感受到的氣息。
如同他之前所說的,整個宦官集團裡,現在就屬他最大。只要下頭有人做錯事,他馬上就可以把對方弄死。
但是他到了這個位置後,也沒有對下頭的人表現嚴厲。只要自己份內的事做好,非但不會有麻煩,大太監有時還會給一些甜頭吃。這樣的上官,沒有人會討厭,而有資格討厭的人也早就被杖斃了。
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歷經風霜的老年人,最近實在發生了太多大事,迫使這些三十出頭的年輕人自立自強,同時也讓許多已近古稀的人進了墳墓。
這樣的結果,注定讓青龍背負著暴虐昏君的臭名一輩子。
「奴婢給皇上請安。」他到了青堂,安分地行了禮。
等到青龍讓他起來,祂說道:「中丞相走了,他背叛了國家。朕之後打算廢掉中書省,設立內閣和二十四衙門。」
這麼一句飄飄然的話從祂口中說出,也證實了之後青國必定會成為第二個大明朝,也代表,王享的權力將要更加廣大。
當初明太祖朱元璋因為胡惟庸案的關係而決定改設內閣,但這時候的內閣大學士僅僅只是作為皇帝的顧問,皇帝為最終決定的權力,而大學士很少有參決的機會。到了明仁、宣宗時,他們都因為有太子經師的恩情,而得以累加至太子三孤的身份,地位也日益受到尊崇。
自此,內閣的權利開始增大,到了明世宗中葉,內閣首輔大學士雖無宰相之職,卻有宰相之權。
至於青龍打算要讓誰入內閣,這事兒王享管不著。文官和宦官天生不對付,絕對不可能讓自己入閣。但他並不因為這樣而感到沮喪,他在乎的是青龍後面說的二十四衙門。
明朝的皇帝當得實在委屈,凡是下一道旨意就得經過內閣,若是內閣不同意,這道旨意就絕對出不去皇宮。
雖然皇帝你可以透過中旨的方式繞過內閣,但你要是下的旨意太過了,之後文臣定會和你打嘴杖,然後又回到了之前所說的,要嘛撐下去,要嘛投降。
明宣宗實在受不了這種君弱臣強的處境,只好搬出最後的殺手鐧,宦官。
其實,二十四衙門也不一定要由宦官來擔任主官太監,只是大家都習慣了,後來多讓宦官掌握職位。
其中「司禮監」主管皇帝的文書、印璽、宮內禮儀等業務。再來又因為內閣的關係,獲得參預機務,代皇帝「批紅」的權力,遂上升為「十二監」之首。
最可怕的地方是,司禮監掌印太監雖然只有四品,但是權力卻能夠和內閣首輔匹敵,導致日後宦官的各種膨脹。
所以言歸正傳,既然這個位子那麼重要,青龍當然得找一個祂絕對信得過的人,也就是日日夜夜陪伴在祂身邊的王享了。
果不其然,青龍右手撫摸著御案,說道:「內閣的人選,朕暫時還沒有決定。但是你身為一個太監,想來也不清楚文官中還有哪些人可以用的,那麼就先暫緩吧。先把二十四衙門搞好,你來當這司禮監掌印太監。」
這句話說出的同時,意味著王享的出人頭地。但王享心裡卻不因此感到喜悅,反而覺得可怕。
既然成了掌印太監,在內閣還沒有統整好之前,他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但是上一個到達這種地位的人,不就正好是中丞相張元嗎?他當然不知道張元已經安然無恙地到了白國,甚至,他認為張元此番是難活了。
「皇上......奴婢有件事情想說。」
「何事?」青龍問,同時抬起頭來,與王享四目相交。
雙方彷彿有一陣陣的殺氣來回交錯,像是在打場沒有武器的戰役。
王享見這樣下去沒有結果,說道:「奴婢萬死問一個問題,皇上為何當場打死當朝左右都御史?」
青龍眼神中閃現出一陣殺氣,「他們兩個和你有什麼關係?怎麼,自己的人死了,就想來朕這邊討個說法,你當朕是什麼人?」
王享並沒有被祂的話激怒,而是道:「奴婢日夜服侍著您,理應能看出皇上的脾氣如何。但奴婢沒想到,自己看走了眼。」
青龍沒想到王享居然敢回嘴,而且還直接捅穿了那層薄薄的紙牆。祂一時想要拿起裝有墨水的硯台往他臉上一丟,卻想到,昨天被自己罵的那些官員,早就已經是張元和王享的人了。若是現在如此對待他,說不準明天又有個御史會指著自己鼻子大罵。
祂當然知道眼下自身的處境,許多人早就很不滿祂了。如果將這批官員也清光了,剩餘的都只是些連毛都還沒長齊的小鬼頭而已。這種事情說出去,必定讓人笑話。
將手上的硯台重重一放,桌面傳來了木頭的抗議聲。青龍冷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王享面無表情,說道:「皇上還記得,之前奴婢家中發生的事嗎?奴婢小時家裡出了些狀況,待奴婢成年後,母親遭父親殺害,您下旨讓錦衣衛指揮同知林翔徹查。他帶著大量的校尉和幾個地方的千戶百戶南下,就為了替奴婢抓出那個人渣......。」
「奴婢在更早之前,初入宮內不懂事,誤闖了您的寢宮。您非但沒有罵奴婢,還賞了奴婢一塊軟糖吃。那時候,奴婢就以為能夠將自己的性命交付給您。但是現在呢?奴婢完全看不到了,那個曾幾何時,奴婢認為可以信賴的君主,已經像是被某種邪物給汙染,變得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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