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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09 - 他們不是敵人 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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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醒來查看手機，通訊軟體圖示紅通通，范姜時學懶得逐一查閱私訊或班級群組，光憑訂閱的新聞標題，便知道抗議仍持續進行，三途高中停課一週。
從新聞影片看來，一群家長聚集在學校正門，混入不少閒雜人等，頭上綁的抗議布條居然有聖誕裝飾，圍成一圈吃便當，被記者堵麥反而興奮，但他們連抗議主題都不清楚，導致范姜時學也不懂這些大人為何癱瘓學校運作。
校方對於三年丙班東宮瑞與二年乙班林克洛失蹤一事採消極態度，范姜時學不以為然，畢竟先前官羽妃跳樓輕生，學校面對記者放大檢視生活輔導制度，就是回覆「不清楚、不解釋、很遺憾」的制式化內容。
范姜時學心想，學校從週一開始停課，下週二適逢元旦，老師們意外獲得九天連假，巴不得家長繼續抗議？最好延續至期末考當週，年後再回學校繼續當薪水小偷，多爽啊⋯⋯
萍不會想聽我碎嘴。
范姜時學趕緊打住，現在有更要緊的事必須處理。
由於昨天深夜在老家製造許多噪音，傅楚萍不好意思留下來吃早餐，於是范姜時學別過父母，帶傅楚萍前往小時候去過的網咖。
記憶中，網咖充斥洗不掉的陳年焦油，如今煥然一新，包箱裡散發一股真皮沙發的穩重氣味，擺放四十九吋曲面螢幕，搭配華麗電競鍵盤與人體工學滑鼠，硬體設備應有盡有，簡餐卻依舊便宜大碗，范姜時學在此過夜都願意。
爾後開啟電腦，點選影音串流平台，播放適合沈澱心情的咖啡廳音樂，搭配熱可可與檸檬汁，再點兩份加蛋的泡麵當作早餐。
萬事俱備，只欠真相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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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週六深夜，范姜時學沒有追到艾瑞，並在 KTV 門口和林識誠打一架，弄得身心俱疲。返回租屋處療傷時，與傅楚萍一同看見東宮宅邸的新聞，沒料克洛洛會選在艾瑞家下手。好死不死，載送克洛洛與艾瑞的司機剛好是鄭興，幸虧昨晚已經在電話確認鄭興的安危，故排除最糟情況。
不過當天晚上，克洛洛與艾瑞究竟發生什麼事？
豪宅內遺落不少成套衣物，但沒有發現罹難者，所以媒體將這起事件定調為失蹤案。影片中，地板上的西裝外套包著黑襯衫，襯衫裡還有男性衛生衣，警察夾起外套時，透明液體牽絲拔起，看起來很噁心。
還有一則新聞記載鄭興的口供，內容提及當晚有三名學生進入豪宅。已知其中兩名是林克洛與東宮瑞，另一名是「E 女 」，現場沒遺留她的衣物。然而范姜時學心知肚明，E 女就是與艾瑞結伴離開 KTV 的艾瑪。
「阿伯為什麼說『三名學生進入豪宅』？有沒有可能是口誤？也許在前往豪宅途中，艾瑞學長要求阿伯先送艾瑪回家⋯⋯但不合理，這樣克洛洛不就知道艾瑪住哪？」
范姜時學又提出假設。或許艾瑪上車後，計程車一路直達案發現場，實際上卻只有克洛洛與艾瑞進入豪宅；爾後鄭興聽聞槍響，趕緊發動計程車帶離艾瑪。至於新聞為何不報導艾瑪相關消息？可能是由於艾瑪未成年。
如果四人約會那天傅楚萍記得向艾瑪留下聯絡方式，此時就能一通電話確認安危，但如今嘆息也毫無幫助。
「假設阿伯聽見槍聲之後，開車載艾瑪逃離現場，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傅楚萍認為，鄭興一定會將艾瑪送去安全的場域，也許是艾瑪的家或計程車隊。
倘若鄭興協同一名女高中生返回車隊，看在車隊老闆眼中想必是美德一件，昨天晚上閒聊時不免提及，於是傅楚萍推測，鄭興在返回車隊圖中應該有先繞去艾瑪的住所。要驗證假設並不困難，只需定位豪宅與車隊的座標估算車程，對比案發時間與鄭興抵達車隊的時間是否湊得起來。
很遺憾，除非艾瑪的家位在產業道路中央，否則鄭興不可能將近十二點離開豪宅，順路送艾瑪回家，又能在凌晨一點前抵達計程車隊。
艾瑪確實去過豪宅，可是鄭興獨自一人返回車隊？
不就說明艾瑪失蹤了？
如此結論並非傅楚萍所望，於是打散線索重新推理。
「如果艾瑞故意把衣服留在現場呢？」
傅楚萍大膽假設，艾瑞想利用東宮集團的火力撲殺克洛洛，卻造成不小死傷，為排除後患，艾瑞不惜槍殺所有倖存者並毀屍滅跡，同時遺留自己的衣物，塑造出豪宅失蹤案的假象。如果東宮宅邸發生槍械火拼，獨生子卻逃過一劫，鄭興口供提及的 E 女反而成為在野黨攻防焦點，利於外界捏造為「東宮少爺動用黑道勢力為情殺人」，等同親執政黨的東宮集團公然挑戰司法，對於力求連任的執政黨毋寧一技重擊⋯⋯
「萍，這個推理太牽強了。」
無論艾瑞是否倖存，這起事件本身就是嚴重的社會安全漏洞，即便艾瑞跟著失蹤，也難以弭平輿論撻罰東宮集團或執政黨。再者，如果艾瑞只把所有死者溶化成透明液體，自己留在現場報警，還能解釋成「不明人士在深夜瘋狂掃射東宮宅邸，所幸無人傷亡」。
「對不起，我們約好以後都說實話。」
傅楚萍的推理可說破綻百出，人物側寫亦不合理，全然只為推導「艾瑪與艾瑞都還活著，只有克洛洛死了」的結局。
「學，其實我覺得那天晚上，艾瑪應該在槍戰中死掉了。但有其中一個千面佔據艾瑪的身體離開建築物，所以現場才沒有艾瑪的制服。」
傅楚萍早已得出結論，只是剛剛避而不談，她不想看見范姜時學露出悲傷的表情。
當晚槍戰結束後，究竟是誰佔據艾瑪的屍體？
目前沒有線索，但傅楚萍直覺認為，活下來的千面更可能是克洛洛。
克洛洛也許躲不過子彈，卻能溶化身體及時復原損傷，估計槍戰爆發當下，最初克洛洛佔下風，只能任憑東宮家的黑衣人輪番掃射；後來，黑衣人看見克洛洛中槍倒地，便放松戒備輕易靠近，結果克洛洛根本沒死，反而搶走他們的武器，情勢瞬間翻轉。
如果克洛洛殺光現場所有人，並用艾瑪的身體離開豪宅，接下來會怎麼樣？
千面能繼承人類記憶，但「自己的記憶」卻有保存期限，至多維持一個月左右。假如克洛洛想記得發生過的事，可以像過去一樣隨手筆記，或效仿艾瑞刺青在身上；還有一種方法理論行得通，就是每天回想一次，不斷刷新記憶留存時間。
傅楚萍認為再過不久，應該會遇見白色頭髮的艾瑪，來向她索取心臟的下手時機。
屆時佔據艾瑪身體的克洛洛，還有身為克洛洛的記憶嗎？
傅楚萍推測，每當千面替換身體，都會經歷人格與記憶的通盤轉換，或許從外貌來判定？選擇佔據誰的身體，就會保留該名人類生前的記憶，常人很難想像這是什麼混亂的感覺。假如推理正確，選擇使用艾瑪身體離開豪宅的克洛洛，將在兩週後忘光以前使用克洛洛身體的記憶。
意思即為，傅楚萍只需躲過兩週，便永遠逃離克洛洛的威脅。
「學，今天是平安夜，我想去國中附近的拉麵店。」
「萍，那個字是不是寫錯了⋯⋯」范姜時學瞥看網咖自動門，上頭黏著 Merry X'mas 金蔥字樣。「平安夜吃拉麵好像怪怪的，萍不選其它餐廳嗎？」
「不行，我們一定要去那間拉麵店，因為聖誕老公公只送禮物給好孩子。」
國中同學遇到「好事」才會造訪那間拉麵店，但如果「希望好事發生」，應該也可以去吧？她心想。
兩人牽手走出戶外，鄰近商家無不裝飾節慶氛圍，四處盡是廉價花圈、廉價燈串，五官不全的馴鹿與聖誕老人有種戲謔感，彷彿嘲笑情侶倆首次共度的聖誕節。
冷冽晚風拉近彼此距離，也加深夜晚的昏沈。白濁青煙隨著范姜時學每次張口而蔓延，又在下一秒稍縱即逝。
范姜時學說道：「說不定克洛洛很快就忘了我們，也可能根本沒活下來？其實佔據艾瑪的千面是艾瑞學長。」
傅楚萍知道，范姜時學更希望學長活下來，當初卻是她出賣艾瑞，以此換取克洛洛的信任。
「我以為艾瑞不會帶女朋友參加聯誼，結果搞錯了。」傅楚萍緊緊牽著手，當作微不足道的致歉。
「其實那天我在 KTV，臨走前艾瑪抱了我，當時我有嘗試道歉。」
傅楚萍想像范姜時學描述的場面，「你覺得艾瑪會原諒我們嗎？」
「我不知道，艾瑪說恨我。但也說想要我們四個人在一起，像男女朋友那樣，非常特殊的關係。」
「那⋯⋯學答應了？」
「沒有，我說萍不可能同意。」
此刻談論的友人究竟是生是死？他們都無法斷定。
范姜時學在公車停滯前一刻舉手，若要攔車，也遲了一步。
公車呼嘯而過，加劇冷風颼颼，宛如無家可歸的亡靈迎面襲來，無法相擁，亦不能交談。
「萍，雖然妳擔心艾瑪殘留克洛洛的記憶，但我不可以懸著一顆心，必須知道究竟是誰活下來，我想找到艾瑪。」
如果佔據艾瑪的千面不是艾瑞，等同玷污艾瑪的記憶，我不希望事情變成這樣——范姜時學暗自思忖。
「嗯，我們把大家都找回來。」
如果佔據艾瑪的千面是艾瑞，說不定我會答應開放式關係？逢場作戲而已。重點是，我們需要值得信任的千面，才能挖出千面晨昏的心臟，救走小百合——傅楚萍暗自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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