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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15 - 熵增定律 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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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出門以前，我們一如往常親吻臉頰，感覺不出萍有顧忌？其實昨天得知小百合加入尋找艾瑪的計畫，萍的反應就很自然，似乎真的不介意我和前女友獨處。但我們確實需要接觸小百合，判斷奪取心臟的計畫如何進行，我認為情有可原。
今天的探查地點由小百合挑選，相約在 IKEA 門口。她還是揹著大大的防水背包，也還是不願意讓我幫忙揹。
小百合今天心情不錯，沿途哼著無詞旋律，是她最喜歡的 Carpenters——〈We've only just begun〉、〈The end of the world〉、〈Close to you〉——我唸得出歌名的曲子就有好幾首，但小百合鍾情於〈Yesterday once more〉，過去舉凡養死鮮花、天氣不佳、經痛、家裡出現蟑螂，〈Yesterday once more〉的副歌總能撫平小百合說來就來的壞脾氣。
「Every Sha 啦啦啦，Every 窩嗚窩歐⋯⋯」只有這句發音像英文，其他以「啦、哩、嚕、咧、囉」替代。小百合的嗓音與 Karen Anne Carpenter 無法比擬，聽起來像一台快壞掉的收音機，中高頻要破不破、漂浮於半音全音之間的曖昧感。
中午回 IKEA 用餐，為避開週末人潮，選擇一樓靠近門口的速食。我點兩份豬肉餡餅與辣醬熱狗，小百合不想吃鹹的，所以買冰淇淋。這種天氣確定吃冰淇淋？我好像有問，也可能不敢多嘴。
我們在戶外人行走道長椅享用餐點，小百合一邊舔冰淇淋，一邊狂打噴嚏。我提議買熱飲暖活身體，她拒絕。我遞出口罩，讓她避免吸入冷風，她不屑一顧，又打了響亮的噴嚏。小百合實在太固執，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於是我們繼續行走，至少動一動比較不冷。
下午路程小百合沒有哼歌，總算有機會聊天。我試圖旁敲側擊，詢問小百合停課這週都在做什麼？她只告訴我「每天都很忙」，例如在家叫外賣、睡覺、看電影，偶爾去頂樓戶外澆水，修剪盆栽等等⋯⋯明顯不怎麼忙。
小百合扯開話題，說上個月在學校跟我聊天，得知有 IKEA，才買到適合的傢俱，順利清出臥室雜物，如今家裡環境整潔許多。我知道小百合不喜歡打掃——準確來說，應該是她不想管「睡覺」與「園藝」以外的區域，但臥室必須整潔，過季衣服與閒置家電通常果斷報廢，小百合的房間沒理由「塞不下」，除非有人同住？以此確認小百合與晨昏學長目前同居。除此之外，我找不到一絲像是「情侶」的生活痕跡，感覺小百合孤家寡人，從頭至尾不曾提及晨昏學長，我也不敢亂問。反而我分享許多萍的事，包括我們從哪天開始交往、一起去過我的老家、冬天如何在室內晾乾兩人份衣服、有時睡前出門慢跑。
小百合頻頻頷首，沒多說什麼，這已是她有興趣的模樣。
「房租是我爸幫忙支付，我打工存的錢還夠用，有時候我們會吃路邊攤，每天嗑便利商店便當很容易膩。但如果要省錢，還是自己買食材最划算，食物只要是熱的都好吃。」
「有道理。」小百合應該不懂窮人樂趣，只給出簡短答覆。
我不確定小百合意指哪件事有道理，但應該是最後一句話？關於自己煮飯。
「不過在房間開火煙太大，最近風都往室內吹，隔天放學回家還有濃濃的火鍋味。我只好拿房東給的小電扇擺在窗邊，當作抽油煙機，是有改善一些，但洗鍋子要連電扇一起拆下來。」
「蛤，感覺麻煩死了。」小百合極其不屑。
我同意，清理電扇真麻煩，備料已經很累，吃飽飯我只想洗洗睡。
聊到這裡，小百合從外套口袋取出長夾，確認裡面的鈔票數量。我趕緊移開視線，盯著錢包不太禮貌。
「不然約今天？」
我注視小百合漆黑透亮的雙眼，不確定所指為何。
「前幾天打給傅楚萍，她說要跟你吃晚餐，所以沒約成。不然約今天？我帶你們去吃『真正的』火鍋，有和牛的那種。」
所以我們自己在家弄的便宜貨不是火鍋嗎？我才不敢頂撞小百合⋯⋯
不，我之所以說不出話，是因為太訝異。
「聚餐」不就是我和萍期盼發生的事？萬萬沒想到小百合主動邀約。記得第一次去小百合家，看見裸體當下，我也是瞬間同意邀約，彷彿她擁有支配這個世界的魔力。我甚至認為，小百合如果想在今晚提前看見明天的跨年煙火，整個時空亦會聽從命令加速運轉。
我應該打電話告訴萍，又想把飯局當作驚喜，還沒拿定主意。然而本來就輪不到我拿定主意，小百合的願望必定要實現。
小百合拒絕搭公車，叫我省點力氣，打算招攬路邊計程車。至此我才想起，回老家那天與鄭興阿伯通過電話，尚未回傳租屋處地址。我表示要聯繫阿伯，順便讓阿伯看看我跟萍。或多或少，我想要熟悉的長輩陪伴迎接重啟飯局的重要時刻，我現在非常緊張。
小百合隨即應許，說不定她也緊張。
我從通話記錄找到鄭興阿伯的電話號碼。不小心摔落手機，撿起之後按下通話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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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黃烤漆宛如冬日陰雲擋不住的黃昏，雖然明亮，其溫度卻只能以內心來感受。副駕駛座車窗搖下，范姜時學與士別多日的鄭興點頭問好。鄭興配戴一只鮮豔鴨舌帽，遮蓋滄桑白髮，外貌年輕許多，回以矍鑠的笑靨。
如車隊老闆所述，習慣雲遊四海的人待不住家裡，鄭興估計跑了幾天車釋懷不少，眼神與口吻不同以往，顯得十分活潑。
等候計程車過程，百里百合已從范姜時學那廂得知鄭興的經歷，也許好奇心使然，上車後百里百合不停張望後照鏡，試圖窺探鄭興的容貌。
「哈嘍，我是學的同班同學。」
聽語調推測，百里百合心情大好。平時她習慣連名帶姓，「萍」或「學」這樣的稱謂極為罕見。
「哦？阿伯好像聽萍欸聊過妳，該不會⋯⋯妳是阿學的前女友吧！」
同時認識范姜時學與傅楚萍的三途高中女生——鄭興的推論符合邏輯，也讓范姜時學非常尷尬。
「對啊，我跟傅楚萍也是朋友。」「阿伯就是照顧學長大的鄰居？好耶，終於認識你了。」「阿伯當司機多久？有遇過什麼奇怪的客人嗎？」⋯⋯
百里百合非常詭異，太過親切熱絡。范姜時學不僅困惑，他頓時汗毛倒豎。
「真的啊！」「阿伯才覺得很幸運，說不定以前我們在哪見過？」「每個客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啊，妳想聽怎麼樣的？」⋯⋯
范姜時學很少看鄭興與其他高中生互動，此刻發現鄭興會用這麼年輕的口吻對傅楚萍以外的晚輩說話，很不習慣。
百里百合與鄭興相隔駕駛坐椅背，兩人一搭一唱，遲遲沒有發車。
范姜時學越想越不對勁，卻苦無時機打斷。可是這樣有何不妥？他們開心就好吧。范姜時學嘗試說服自己。
百里百合將手伸往駕駛座，示意與鄭興握手。
鄭興戴著合成皮手套熱情回握。
范姜時學不忍目睹這段互動，因此沒注意到，百里百合將手抽回時，順道摸了鄭興的耳朵，那是沒有衣料包覆的身體部位。
計程車換檔駛出臨停黃線，鄭興要求范姜時學提供租屋處地址。
「好，我看一下手機，我也還沒記住新家地址。」
「等一下！」百里百合從中插話，「幹嘛去你家？」
「⋯⋯我們要先會合啊？萍應該在家等我，所以先回家，晚點再看要去哪裡吃火鍋，可以請阿伯載我們過去。」
「亂、不要亂講，沒這件事。」
「怎麼了？小百合想約改天？」
「剛才我們不是說好了？等等是要去、去看煙火。」
「小百合，明天才是跨年夜，今天哪有煙火？」
短暫沈默是百里百合正在思考。
「喔，講錯了，我們是要先去場、場勘。對！就是場勘，明天晚上才是跨年夜。隨便啦，我要去別的地方。」
「我們有聊到這件事？」
「對，我們約好了，你不能反悔。」
鄭興撇過側臉，盯著憋屈的范姜時學，呵呵笑道：「阿學，劈腿被阿伯抓到了齁！來！阿伯帶你去見萍欸，最好想一下要怎麼跟女朋友狡辯。」
「不是這樣，阿伯誤會了。」
「沒有什麼誤會！」百里百合推開靠近駕駛座椅背的范姜時學，搶過話語權。「反正就是這樣，我們改天再去找傅楚萍。阿伯，先載我們去別的地方。」
百里百合指引前往廢墟的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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