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墨沂傳來的訊息累積了好幾封，最早的似乎已經是一個月以前。
經過上次那番像是要和人絕交的發言後，向楀桓便沒再主動找他說話。除了偶爾在學校遇到時會表面上打個招呼外，沒有多餘的直接聯繫。每週上到盧教授的選修課時也會刻意選前排一點的位置，雖然沒辦法偷懶了，但向楀桓也不會坐在自己附近。
難得的週日，路以暮五點就醒了。十二月初的台北飄著細雨，拉開落地窗簾後仍光線不足，天氣冷得他一點也不想踏出公寓半步。綁著小馬尾的男人和平常一樣拖著羊羔絨毯窩在鋪著毛地毯的客廳閱讀神崎伊織的新書，運作中的移動式暖爐加熱周圍的空氣，也稍微點亮了茶几附近。
沒吃早餐的習慣已經持續了第二年，即使到中午還沒吃飯也不會特別餓了，這正好不會讓飢餓感打擾看書的意識。不過從今天早上開始手機就一直響，除了陌生來電外還有來自簡墨沂的訊息，就算開了靜音模式也無用，他只好把通知關閉，因為那實在太吵了。
他一直以來都是小說至上，再說通知可是會打斷手機播放的音樂。
泡了一壺母親從嘉義寄來的韓國柚子茶，因暖爐逐漸變溫暖的空氣瀰漫著一股果香味。她前陣子跟團去韓國玩了大約兩週，帶了不少紀念品回來分給親戚，他也是昨天才收到家裡寄來的好大一箱包裹。
啜飲一口琥珀色的果茶，心不在焉的他闔上小說，公寓的電鈴像是算準時機般地響起。當作是逃避做作業的理由，他的心情並沒有太差，鑽出溫暖的毯子後跨著大步到玄關。
低頭朝門上的貓眼看了一眼，原本只是要確認外頭的人，卻硬生生被嚇了一跳。頂著黑茶色短髮的女人表情冷酷地瞪著貓眼，像是怕錯過屋子主人確認的瞬間，一直維持著相同的表情和叉腰姿勢。看久了反而覺得有點可愛，很像以前的簡墨潾。
想到這裡，他不禁上揚嘴角，不開門的想法又多了一點。不是因為想讓對方站在外面等，而是他正在讓自己忘記簡墨潾，才會這一個月都不和簡墨沂見面。
他考慮了一下，正想調頭往回走時，嚴厲的女聲穿透厚鐵門，傳進他耳裡。
「你這個膽小鬼！給我開門！」
「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才來的啊，那傢伙的就算了，對我的訊息不讀不回整整一個月是怎樣？我還是那句話，你不——」
咿呀。看見終於開門的路以暮，她稍微冷靜了下來，卻沒有想要把話說完的意思。
「墨沂。」
「讓我進去。」女人還是維持著瞇眼瞪人的樣子，但在他比對方高了一個頭的身高看來不構成威脅。
仔細思考一下，若是將現在看作是一場鬥智，是對方處於劣勢，除了身材比較嬌小、也站在戶外的走廊吹風。不過光是對方名叫簡墨沂，再多優勢他都毫無勝算。
他只堅持了一下，便讓穿著大衣卻配短褲的女人進了家門。他跟在對方後面回到客廳，在她嫌這裡太過昏暗前就先開了燈，他知道簡墨沂喜歡明亮的地方。
室內的溫暖令她不情願地脫下大衣，長袖的露肩短版帽T和黑色高腰短褲看起來不像是冬天的穿搭，惹來在室內仍戴著格子圍巾的路以暮嫌棄地咂嘴碎念，將自己頸上的圍巾取下、讓對方當作披肩蓋在腿上。換來女人的一陣白眼，卻也乖乖讓他幫自己披上。
「穿那麼少幹嘛，現在十二月欸。」
「就是因為會被你唸，我才不想脫外套啊。我們兩個之中，你才是姊姊吧，還是特別煩人的那種……到時候害我交不到男朋友！」
「是妳自己太像小孩，算我拜託妳穿衣服前看一下氣象。還有交不到男朋友什麼的才不關我的事。」
「沒禮貌！」
除了蓋在腿上的圍巾，她也拉過羊羔絨毯的一角包覆捲縮成一團的身子，趁男人到廚房沖茶時才默默說了溫暖。
他單手捧著裝了八分滿柚子茶的馬克杯回到客廳，想到她可能在外頭站了不短的時間，連同熱水壺也一起端了過來。將她專用的淺藍色杯子推到女人面前時，發現她正翻閱著剛才夾入書籤的小說，那大概被他放在毛毯堆裡了。
「喔喔，你有買神崎老師的書！借我。」
「不要。妳先說妳沒事來這裡要幹嘛。」
「來跟你講話啊，誰叫你都不回我訊息。」
他瞥過視線，沒有接續話題。只是坐到女人身旁、跟著鑽進毯子裡，僅露出雙眼和雙手，像是自己先承認了失禮。
「我以為妳要先唸我一頓。」
「那樣的前提是我知道原因。」女人沒有看向他，滑著手機的聊天室，LIME 的預設主題介面只有一連串的綠色，最近一則白色背景的回覆已經是十一月二日下午六點。
她將畫面停在第一則沒有已讀的訊息，看了男人一眼後笑了一下，用日常聊天的口吻開始一字不漏地念出曾經用鍵盤打下的句子。
「十一月七號。欸，你要的青空與陰天已經好了，找時間過來拿喔。」
「嗯。」
「十一月八號。欸，上禮拜拍的照片已經洗好了，下次來圖書館的時候拿給你。——但～是你從那天以後都不跟我見面，所以我直接帶了照片來。」語落，簡墨沂放下手機。從大衣口袋拿出了卡其色信封袋交給他，男人愣了一下，本想拆開來看的時候立刻被制止了，她說等他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再看，卻沒明說理由。
「好吧。」
「然後十一月九號。」
「妳每天傳訊息不累嗎。」
「不管，我還只唸了十則中的其中一則。繼續嘍。欸，伯母剛回來台灣，你什麼時候要回去一趟？要一起訂票嗎？」
「……好啦我真的很抱歉，等下會慢慢讀完訊息然後一則一則回。」
他將頭靠在女人肩上，語氣卻沒有任何想撒嬌的軟綿感，這點被她狠狠抓出來吐槽了，不過他才不想沒事去練習這種無腦的技能。
偶爾簡墨沂有了姊姊的感覺，但這次是因為他自己在鬧脾氣。但原本靜地吵鬧的家在她出現後也變得熱鬧了些，他就只有和她相處的時候不會感到不自在。
啜飲著杯裡的酸甜，配著一個月份的話題又再添了幾次熱水。兩人窩在羊羔絨毯裡聊了各式各樣的話題，答應了對方會回訊息後她便不再提那些無聊的雜事，反而開始講起小時候的、那些塵封在腦海深處的記憶。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s1K92JLT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