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園群俠誌：本篇》 - 【西樓篇】（四十一）

　　賀拔月牙給予穆肅覡兩個時辰做準備，又定明四個時辰後月西樓沒有得到醫治，他將會接受聖火教的傳統懲罰。

　　懲罰很簡單，就是讓毒蟲野蟻在罪人腹部反覆噬咬下毒，使他享受等同於產子的劇烈疼痛，直到主子饒恕方歇。

　　穆肅覡愣愣地呢喃道：「屬下領命……定當完成指派……絕不會要少主失望。」手心卻早已冒汗全濕。

　　賀拔月牙安排了些人手後，就逕自離去，而曼綠山卻留下來，並打算再看一陣子才離開。

　　《噬冥蠱毒》自古以來就是外族牧民們，用來對抗武藝高超的對手時會用上的手段。使用經年，不論害人還是救人的手法均可說是層出不窮，其中用來吸去體內過剩的冥神通之法，則名為「種生倒死法」，可此法實行起來卻是相當險惡。

　　首先，種蠱的份量要相當精準，要是分量太少，對病情不止沒法緩解，卻可能讓患者產生熱病，後果可大可少。反之過量，蠱毒增長奇速，沒一下子就會把寄宿主弄死。

　　可是，在牧民之間亦曾有傳言指，有異類人士，在多次種下《噬冥蠱毒》後，有少於五成機會出現特異體質，不止沒被毒力所危害，更反過來消化掉蠱毒，成為自身力量的一部分。

　　然而這都是未經佐證的傳聞，更從來沒人真正考究過，說到尾，這些全屬無從稽考的空談。

　　對此，連鑽研毒理的專家穆肅覡也表示︰「才沒這回事。」

　　曼綠山冷哼一聲，用手擋住了穆肅覡的視線，目光複雜地看著月西樓。

　　「你給他下毒，萬一並沒有好過來，少主須不會要你的命。但懲罰的事，也不是隨便說說。」

　　「曼右使，你以為老叟不明白嗎？但主命不可違……。」

　　語畢，覡老爹繞過阻擋，到了月西樓床前。

　　而曼綠山也衹能夠怔怔看着，再沒什麼事能幫上忙。

　　覡老為月西樓仔細的檢查身體，再用銀針導氣之法，慢慢把他過剩的冥神通導引到丹田之內，又給他嗅了幾種草藥的燻煙，最後還用了些不明物所燒成的灰燼並塗抹他的全身。

　　看著月西樓滿身墨黑，旁觀的曼綠山瞧得連眉頭到皺成一線，心想着，覡老兄你千萬別失手，怕是出了個萬一，本使也可能要牽連受難。

　　好了，當萬事俱備，而後覡老開始拔出匕首向月西樓施刀下毒，療程開始後，就要不停留意着頭頂銀針有否退回皮下，到銀針復位後，又要立即治除蠱毒，這大概就是整套療程。

　　正當《噬冥蠱毒》進到月西樓體內前之一霎，一息尚存的他，卻在意識界中感應到有人在向他發話。

　　那聲緩慢地傳來，如遠若近，又似一陣一陣吹在柔軟的青草之上的輕風，此風打落淺草，讓草斜斜互碰，發出沙沙作響。

　　月西樓的感官裡，似乎只剩下這一道人聲，他深深的凝神傾聽，卻突然湧上令人窒息的痛楚。

　　而現實中，曼綠山衹看到月西樓不住的癲癇抽搐於床上，單看樣子已幾近覺得他進入了彌留狀態，搖了搖頭便準備退出房間。

　　「等下！」

　　覡老制止了他。

　　「他不是斷了氣吧？」

　　「不，銀針已復原位，我想他快要醒來，請左使幫我命人燒水！」

　　「什麽？好、好，我馬上就去……。」毋須多言，照著辦，準沒錯。

　　到底月西樓剛才在意識界中聽到些什麼？

　　「喂……喂…！汝喚何名？如實報上名來。依你回答，或許吾可出手搭救你命。」

　　單憑嗓音，似乎這個闖入月西樓意識並問着他名字的人，是位年輕男子。

　　「鄙人月西樓，未知朋友，又該當何稱呼……？」

　　「吾？……吾誒！且稱作“麒麟子”罷。算汝走運，難得吾今日修元練神時，突感到跟汝氣脈有親，一時好奇，才試與之交感，卻發現你七竅不通，離死不遠。」

　　「我將消亡！」

　　「汝尤未察？」

　　「現在總算知瞭，可西樓不畏生死。」

　　雖然，還未覓見雁回時，可人又豈能逆死迴生？月西樓也坦然從命……。

　　但，自稱麒麟子的少年卻噗哧笑道：「天？哈嘿嘿，你命由我不由天，好，難得今日興致上來，吾偏要逆天改命救你生天。就讓吾告訴你，蒼穹其上，還有天外之天。」

　　「但……」

　　「吾沒聽過有誰寧死不活，別再磨蹭，聽我指示定必無誤。來，現下可見前方一點靈光！」

　　麒麟子一言出口，月西樓竟立時感覺到前方有一星火，而此溫和光點大小適中地凝聚於虛空，就似引路明燈，實乃玄妙之極。

　　「有，的確是有！」

　　「嗤嗤，很好，這是停在汝天元上的一道靈火，也是與吾交感的根源，極樂寶鑑中的《血胤冥神通》。」

　　月西樓聽罷，為之一愕：「極……樂…寶鑑？」

　　「住口！屏息靜氣……。」

　　雖然衹有傳聲，但麒麟子的氣勢強烈得可以，一息間，月西樓立時專注心神，更不敢有半點分心。

　　「先讓吾瞅瞅……。欸，勉強可以，雖且雜亂，不過還是堪堪能用。」月西樓聽了，還是不明所以，惟有問道：「敢問高人，你的意思是？」

　　「喝，別作聲！快試試讓此靈光攪動起來。」

　　「…是的…西樓就姑且一試。」

　　一聲令下，靈光果真起始自然地卷動着，沒待一時更卷成一道漩渦。

　　「嘿喲，汝也真是了得，運轉神通之法，竟如廝流暢。嗯嗯，想來也是，難怪有人要封你竅穴，阻礙你修為前進……。」

　　月西樓專心攪動神通，對這從虛空傳音而來的麒麟子，所發出的自言自語，也未敢分神搭上一嘴，就衹默默聽着。

　　翻攪一輪，漩渦內形成了海量的三色源頭，其中以藍、白兩色為最，不難辨別這就是“極樂寶鑑”與“簷前夜雨”所凝聚出來的兩道神通。

　　其中還有一道赤色的靈光，進佔著月西樓靈臺，也即是錯從曼綠山處攝食回來的禍根，“聖火神素”冥神通。

此時三道神通如有靈性一般，各自竄動到體內不同的位置上。也就是說，它們從原本僅是天元和靈臺聚攏一團，現以轉而分散開來。

　　神通沿洄經脈流至四支掌心的勞宮及湧泉四穴，並如匯流蓄水儲力其中，當穴道裡都被神通充滿到達臨界頂點時。

　　麒麟子感到時機成熟，以慵懶的嗓門說道：「儲得也差不多够了，打開封鎖，讓冥神通倒衝回八脈。」

　　月西樓全沒異議，更即時解開四穴上頭的封鎖。讓剛才一直蓄起的神通，頓若野馬往外奔騰衝往任脈、督脈、沖脈、帶脈、陰蹺脈、陽蹺脈、陰維脈、陽維脈等八脈裡，使深藏於內的滯瘀穢氣都被一掃而空，化為污汗蒸騰出體外。　　

清淨脈絡之後，十二正經原本吸蓄神通之處都已無阻礙，三路神通匯入和輸出都變得自然了許多。

　　而且天元與靈臺的位置，竟分別被推移了半分，千萬別小看此半分，要知道易筋走脈洗髓移經之事，那怕一毫半分，都足以改變生死竅門。

　　現在月西樓百會穴上的《鎮魄離魂針》已等同偏離原位，雖不算失去效力，但封鎖七竅的功能已大不如前。

之前的絕大部分穴竅和經脈只能存儲和運轉部分神通，而且處處受阻，形成穢氣損害心脈。

　　然而，現在三路神通突破天元、移經走脈之後，全身三百六十一個大小穴道，足有一半被移換位置。正好讓本是停擺中用以掌控人體”精、氣、神“合稱九大輪脈的系統：天輪、頂輪、眉間輪、喉輪、心輪、太陽輪、生殖輪、海底輪、地輪等，現在已得到修正，並從新開展運作。

雖說按照麒麟子的心得，走脈移穴無非是一種逃過七竅魂魄被封鎖的手段和途徑，要做到真正拔除《鎮魄離魂針》還是要通過苦修方能逐漸打通，過程緩慢，得一步步的來。

　　不過，要是能得施針者親自拔除則是另當別論。

　　「咦？不好，似有毒物噬來，正在蠶食汝的冥神通。」

　　「欸！我也感覺到。」

　　果然，兩人同時感覺到穆肅覡所下的《噬冥蠱毒》，可在手足無措之際，麒麟子突嚷：「別慌，哈哈哈，原來是聖火教的噬冥蟲，這等技倆拿來搔癢也略嫌尚未夠格。」

　　「但我身體仍是神遊之中，離魂未醒……。」

　　「這正恰好呀！有若剛才以“血影走脈”法幫汝移經走派，若以平常人來使用，怕已是痛死當場，惟有如你一樣的離魂恍神之人，方能承受這等同剝肌拔筋之痛。」

　　「竟是這樣…。」

　　「但汝也大可放心，吾覷你也算大運之人。」

　　「我都離死不遠……還算走運？」

　　「吾可列舉三証。一、對你種針之人，似有網開一面之心，竟把魂針截短三分，不止，那針之上更沒紋理，衹要你有衝關之力定能自救……。」

　　月西樓聽罷長呼一口大氣，人在昏迷中也感到背脊生寒，麒麟子再道：「二、剛巧此時，竟來了這噬冥蟲子，要若平日定是有害無益，但在今日這蟲就快要變為對你大有裨益的滋補美食，嘿哈哈……。」

　　月西樓越聽越迷惘，卻又無從插話。才又想到，這麒麟子行徑不衹神秘，本領也實讓人拜服，雖單聞其聲、不見其人，也領略到自己的見識實難跟他比肩，現下衹好再聽他的。

　　麒麟子接道：「其三、也正是汝最走運的一點，就是遇上吾這樣的天賜麒麟兒！來，多話無益，快凝練出一道冥神通守在胃經，快快快。」

　　「啊！是。」

　　話語方落，月西樓霎時於胃經裡凝練出一道神通，蠱蟲嗅得氣息，即如餓鬼一般追向。

　　「很好、很好，循着此法，把蟲引導去胃囊。」

　　「真要這樣？」

　　「汝不喫它，它就會掉頭來喫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爽快點。」

　　「可是，到了胃囊我又憑什麼去對抗蟲害？」

　　就算沒有親眼看見，也總覺得麒麟子正在咧嘴狂笑似地：「嗤嗤嗤，瞧汝還不自知，九輪脈之中就是由太陽輪來轉換三類神通，之後，便再送往身體各處使用！」

　　月西樓隨即理解，並以猜測的口脗搭話：「你要我在胃壁裡用金剛通殺滅毒蟲？」

　　麒麟子平靜的回答：「應該說是先把它們抑制在合適數量，然後養在胃囊之內。」

　　月西樓第一個反應是：「圈養於體內？」由於太驚訝，一下子連想法也衝口而出。

　　「才沒什麼好怕，汝試想一下，要不是一時巧合被吾打開了你的意識界，現在必定去往黃泉陰司路上，那還有機會選擇圈不圈養毒蟲？」

　　其實撇除了麒麟子的詭異來歷，他的確是穩住了情況，更甚地說，就是他出現才扭轉了月西樓的命運。

　　想到這裡，也衹好押注到他的說法裡，並且直到最後為止：「全聽明白了，還請高人指示吧。」

　　麒麟子喜形於色的大叫：「哦！好呀！朋友，吾今日不會讓你到枉死城報到的，走著瞧吧！」

　　月西樓訕訕的道：「說來冒犯，與高人交談時，使我不期然想起失散了的師兄……。」

　　冷不防麒麟子噗哧一笑，繼而俏皮的道：「吾敢說一句，你那所謂師兄絕對不及本少爺萬份之一帥氣。之不過，你今日吉人天相，他日定會有與之再見的時日，汝也休作掛慮罷。」

　　然而，此刻月西樓的身體其實已有醒過來的跡象，若是要圈養蠱毒，行動定要加快一點。

　　隨著月西樓一邊聽着解說一邊感覺自己反應更敏銳，三類神通轉換更越發卓絕。

　　突然加大的力量和速度讓月西樓思考上也出現轉變，進而強大了冥神通的控制力，直接將蠱毒引導到胃囊底部。

　　月西樓心生笑意，很自然便找到了囚禁蠱毒於胃底的方法。不止如此，他更感到除了自身流淌着的藍、白、赤色的三道神通外，還有藉由消化蠱毒所得來的另一重外力。

　　修為除靠苦練，借助外力也是常見的一種法門，衹是這次與常人不同的，就是那外力不在形外，反之藏於體內。

　　或許，這正是麒麟子的高明之處，咱們要先知道一事，就是月西樓現在，頭頂之上還是受《鎮魄離魂針》所制，修為高上多少過層次才能把針完全迫出，都還是未知之數。

　　雖然移經易脈減輕了性命危險，但隨便拔針到頭來還可能會吃大虧，可是以圈養蠱毒來作為控制體內三類神通的練習。

　　月西樓竟已能把頭頂的銀針暫時復位，亦在同時意識界也自然關閉，魂魄也回到圓點。

　　遊離了半天的月西樓，眼皮也開始漸漸顫動，對人聲也起了正常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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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樓公子，你終於醒了！」

　　揞住嘴唇，淚眼婆娑的黃花，終於盼到月西樓醒來。

　　「黃花……可以為我斟一杯簷前雨嗎？」

　　「公子初醒…這實在，誒，好、好吧…黃花馬上去辨。」

　　難得公子去而復返，難道不值痛飲乎？就且此杯，下不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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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樓篇】（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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