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眠的夜晚就這樣飛快地流逝,奇怪的是在安睡的時候時間彷似永恆,但在清醒的時候卻似轉瞬即逝。天空從漆黑變為滄淡的暗藍,再蛻變成清晨的暮光。樹蔭裡的噪鵑從靜默變得喧嘩,呼喚著、預示著黎明的來臨。經歷了昨晚的事,作過了那樣的夢,大概誰也不能安眠,然而不至如此,它竟一整天的佔據著我的思緒一直到現在。
呆看著Marcus,我心裡只有一句不斷回響著的猜想:「假如有一天,他知道了……」我經不起這個考驗和打擊。沒有了他的校園會變得死肅,沒有了他的街道會變得孤寂,沒有了他的人生會變得暗淡……事實是在這漫長的路上,他成了我的一部份,支撐著我。在每個挫敗氣餒的時刻,他的身影總是無意地扶持著我,只要能見到他我便能重拾向前的動力,尋回生存的意義,不,該是說,他給予了我活著的理由。他的背影是一面堅不可摧的盾牌,是一座避難所,彷彿他才是我的stalker,而我才是他的target。
可笑吧,明明他從沒回頭,而我卻強行把自己與他連結。
坐在Marcus身旁的女生——Joyce,在撫著他的頭頂,把他的髮型弄得散亂,但Marcus卻若無其事地依舊與身邊的朋友閒聊。雖知他倆不是情侶,但眼前的景像,卻像是提醒著我們彼此間存在的鴻溝,提醒著我沒有觸碰的權利。
或許世上其中一種最折磨人的感覺,是心內因某人有著滿溢的情緒,而唯一能安撫這股情緒的,卻同時是整個世上最不能知道這種感覺的人。
我苦笑了,雙手無力地鑿著冷冰的飯菜,目光沒法從他身上移開,或許是因為我對這面盾牌產生了依賴。的確,雖有時而驟降的眼神,但我卻不得不迴避它……
「毛仔~毛仔?喂,毛仔!」
「吓?吓?什麼?」
被坐在我身旁的Alfred的叫喚嚇到的我愣了一下,意識在這一剎間被拉回了軀體之中,Marcus以外的世界亦頓時湧回了我的現實,而我這才發現自己並沒有吃下一口剛從食堂中買來的午飯。
「搞什麼了?叫了你好多次怎麼都沒反應的啊?」Alfred皺起了雙眉。
「是……是嗎?」裝出了一副困惑的樣子,我眨了數下眼睛,把目光從Marcus身上移走,「對不起,剛才在想著別的東西所以沒有聽到。」
「想什麼了?」Ronnie插嘴了,而與此同時在我臉前的Tiffany卻露出了想笑的樣子,「是在想什麼激情的AV情節了吧。」他擺出了一個詫異的表情。
真是的,這個色魔除了滿腦子的淫念到底還有什麼?「哈哈哈,好好笑喔,一定是這樣啦。」我無奈地瞇起雙眼向他說,然後沒再理會他便轉過來看向Alfred,「怎麼了啊?叫我做什麼?」
「我們剛才在問,你記不記得上一次我們一起看的那套驚慄電影叫什麼名字啊?」Alfred再問了一次。
「上一次?」
「嗯嗯,應該是3年前那套。」
「呃……」我盡力地從回憶中尋找著,「什麼《殺戮夜晚》什麼的?」
「啊對!就是這個,我們昨晚看的就是這個續集。」
「啊~怪不得男主角那麼熟口面。」Ronnie彷彿也記起了當年的情節。
「什麼?原來你們昨晚是去了看恐怖片嗎?」我問道。
「嗯嗯,對啊。」Alfred點頭說,「那套戲啊真是超恐怖,Ronnie他都看到哭了啊。」
「喂!我哪有?你別亂說啊!」Ronnie申訴了,然後把飯盒中的蘿蔔扔到Alfred的臉上,但見狀,他閃避了起來,躲過了蘿蔔的攻擊。
「閉嘴,明明就有,還想狡辯?」
「什麼?!Ronnie哭了?片呢?圖呢?」隨著他們的打罵,我裝出了一面輕鬆的模樣。
「沒有拍下。」
「可惜啊。」
「不過我跟你說啊,」忽然把手中的叉子叉到了我飯盒上的蘿蔔身上,Alfred變得雀躍起來,「那套電影中的殺人犯啊真的超可怕,還記得上次那套電影裡的女孩發現了殺人狂的秘密了吧?這是說10年後當女孩長大了的事。殺人狂啊一直都在監視著她,整整10年,所以對她的一切都瞭如指掌。」
監視……?跟蹤……?殺人狂……?怎麼跟我們的生活那麼相似?
「但直到女主角18歲生日的那一天……」Alfred繼續說下去,「殺人狂決定出手了!於是他看準了女生獨自一人的時候捉了她!把她關進了沒人找到的地方然後折磨她!」
折磨,當這個詞語一被提起時,那個夢中的身影又再不受控的擅自浮出,那把巨形的鐮刀又再佔據了我的思緒,像昨晚一樣。
「逐天逐天的,首先,他把她的手……」斬!Alfred用叉子斬開了蘿蔔的一小角。此時,Herald的身影忽然在我腦裡閃過,「斬了出來,然後又把她的腳……」再次重複著動作,他掙扎的景象浮出,「斬出來!最後……」斬!他把蘿蔔剖開了一半,那哀號便在我耳邊響起,「把她的上下半身分開,將她的頭掛到了牆上當作戰利品,還時不時跟她……」
女人,頭顱,玩弄……打了個冷顫,心跳加速著,我的雙手僵住了,腦海如冰凝固了。像鎚子又像雷擊一樣,那些片段狠狠的擊進了我的心裡。
這個景象……很相似……
可是對這一切完全毫不知情的Alfred卻繼續說:「加上,這套電影的片段全都非常逼真,弄得我昨夜回家時都有點害怕,以為我身後真的有人跟蹤著我啊。」
「什麼?!」我睜大了雙眼,激動起來了,「真的嗎?!你被他跟蹤嗎?!」這時,在我面前的TIffany和Michael也將目光放到了我身上,就連最遠處的Lewis亦好像聽到了我的話。
愕然了,望見我這緊張的面Alfred只是一臉茫然,「怎麼這麼大反應啊?我是說以為啦,拍戲而已又怎麼會出現在現實呢?」他嘲笑了起來。
……?
愣了一下,意識到自己過份的反應,我尷尬了起來。我怎麼了呢?Alfred又沒有發現我們,怎麼會被他跟蹤呢?於是我隨他一起自嘲了,「哈……哈哈……對呢,我傻了。」
然而,發出了古怪的聲音,Ronnie刻意的唬嚇著他,「Hmmmm~~這也說不定啊~或許真的有人在跟蹤你,等待時機把你……」
「頂你啦!」
「哈哈哈,you never know。」
向Ronnie伸了伸脷後,Alfred把一口飯放進了口裡,而我卻還未完全鎮定下來。
Greedy Stalker你怎麼了啊?別反應過敏啊,那個只是夢,不會真的發生的。昨晚Marcus都沒有發現你,Alfred他們更加沒可能知道。要是真的如此,他們早就已經不在人世了。聽我說,只要你做好本分,跟他繼續保持好距離,那個景象便不會……
「喂毛仔,怎麼了?」望見我呆滯的臉容,Alfred轉過了臉來看著我。
「嗯?吓?什麼?沒什麼啊。」我急急忙忙的回應他。
可是皺起了雙眉,他疑惑地望著並靠近了我,「你怎麼了?怎麼全日都好像心不在焉似的?剛才上堂的時候又是這樣,Ms Tong叫了你三四次都沒反應。」
「呃啊……唉……」我支支吾吾的發出聲響來,「啊……我也不知道,是太累了吧我猜……」
「累?你昨晚做什麼了啊?」
「沒什麼,就只是……」看著他的臉,我……竟突然呆滯了一下,這是因為那夢裡的他們滑下的頭顱,再一次……搖了搖頭,我把那景象從我的腦海中摔開,「只是溫習而已啊。可能是溫太多了吧。」我揉著自己的額頭。
「毛仔,你真是要好好休息啊,挨不住的話就要跟父母說。」他搭著我的肩擔憂地說。
「嗯……我會的。」
「喂Alfred!」忽然,沒有聽到他左方的我們正進行的對話,Lewis叫喚了他,「昨天我們說的那個四人遊戲呢……」於是,被Lewis的話吸引了,Alfred只是輕輕的拍了拍我的肩便放開了手,轉過身來回到了他們四人的對話中聊起來。
因此,隨著他的分神和移走了的目光,我便沈回了自己的思緒中,雙眼亦重新投放了在Marcus身上,看著他與身邊的朋友們興高采烈地談天說地。
可是,只是過了不久……
「喂,Timo。」Tiffany以她那親切的口吻說,「你到底怎麼了?」
我沒有把目光從Marcus身上移開,「嗯……?什麼?」
「我說你啊,像Alfred剛才說的一樣,整天都沒精打彩,十問九不答的,還有剛才說起電影的時候,像神經過敏一樣反應特別大的。」
沒有認真聽她我話,我心不在焉地發出了聲響,「嗯……」
「Timo……Timo……?喂!Stalker!」她忽然改變了對我的稱呼。
「什麼?!」再次像驚醒般回過了頭來,我直看向她。
於是Michael,那個帶著眼鏡雙目炯炯有神的男生亦放下了手中的餐具擔心地看著我,「喂喂,你真的很不妥啊。」他皺起了雙眉。
「沒事,我沒事……都說了,只是太累而已,休息一下便可以。」我閉上了雙眼,又再搖了搖頭。
但顯然不相信我,他倆互相向對方投以疑惑的目光。
這時,在前方的長櫈上一個影子忽然擺動,因此我往那方看去便見Marcus拿起了餐盤背起了黑色背包,準備與他的朋友們離開。見狀,沒有理會他們的憂心,我倏然的站起,拿起了書包,抬起了托盤,而Alfred亦被我突然的動作嚇了一嚇。
「毛仔?你走了嗎?」他問道。
一語不發的,我只是點了點頭。
「去哪啊?」
「老地方。」冷冷的掉下了一句,頭也不回,我便隨著Marcus的腳步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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