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眾人不約而同的把焦點放到了我左旁,那戴著圓形眼鏡的矮小男生,那個最膽小害羞的男生Gary身上。
「……其實。」即使是認識了近兩年多的時間,他仍是依舊的拘束,「你爸媽怎麼哪都不讓你去呢?」他提出了一個,我猜,在坐所有人都想知許久的問題,「我們……好像很久都沒試過五個人一起出街了……好像是自從……」
「中三啊!中三!」Alfred急忙的替Gary補充著,打斷了他的話「自從中三的12月開始,你便不再跟我們出街了!」聽到Alfred如此清晰明確的說出我與他們疏離的時間,我稍為的吃了一驚,可是卻又馬上的明白了。
嗯,這也難怪呢,因為說到底我們都是彼此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他,之所以能如此準確的說出我與他們疏遠的時間,就只是因為他真的很重視我和他的關係,很介懷我的疏離吧。我真是……很差勁呢……
如是,順著這個話題,刻意裝上了一幅無所謂的表情卻沒法隱藏他內心的失落,他依然搭著我,用另一隻手輕輕的鎚擊我的膊頭,不小心的令我因為前幾天的傷口而畏縮了一下,但我卻刻意盡力隱藏自己的疼痛,沒有讓他發現的,他便繼續說下去:「我們以前中一二的時候不都是經常四處遊玩的嗎?怎麼從那時起便幾乎一次都不一起出街了啊?毛仔。」
中三呢……中三以前,的確,那是段很美好的時光。那時的我們抱持著那份幼稚的成熟,每天放學後總是流連在街,有時去看電影,有時去公園漫無目的的聊天,有時甚至走到最近的單車租借處借來單車,圍繞著區內四處亂闖。中二病爆發的我們怎至還改了個組名——Pentax。
想到這我的嘴角便不禁上揚了。
在那個沒有憂慮的時光,我根本沒有想過什麼stalker,什麼target,也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一天拿著卡牌在生死的邊緣上奮戰,目睹許多生生死死……但直到中三那個炎熱又潮濕的九月,因為一個啟示,因為一把呢喃在耳邊的聲音,因為他,我的這個以為必然的日常便被摧毀了……
不過坦白說啊,對於他們一次又一次的邀請,而我卻一次又一次的給他們虛假的希望的這件事,我的內心還真的很不好受。每次他們興致勃勃的商討課餘後想要一起去的地方時,總是渴望我們一行五人能「共同進退」,然而得留在target身後的我根本沒法把真相說出,只能不斷用謊言欺騙他們,沒法回應這個微小的渴求,一次又一次的讓他們失望。
「嗯……呃……那可能是因為以前玩得太過份,加上現在中五要專心準備公開試,所以父母管得更嚴格吧。」而如今,我又再次重複做著我所不願意做的事,在自己的朋友面前生硬的撒謊。
「真的有需要嗎?」Ronnie問。
於是我聳了聳膊。「唉,我也是這麼認為啊,不過你知道啦,父母這東西,不是我們能理解的生物。」
「但你沒有跟他們投訴過嗎?就只是一兩次出街都是正常的社交生活啊,而你現在一次都不能跟我們去玩是過份保護啊。」Alfred一臉緊張的說。
「唉,說過好多次啦,但他們的態度真的很強硬啊,他們說,就是因為以前太縱容我,所以成績才一落千丈。」
「吓……但是你的成績根本就不差。」
「What can I say? Cherubian parents。」我再次聳了聳膊。
於是再次開口,Ronnie說:「唉,毛仔啊,我真的不明白你怎麼能忍受這種生活啊。這種沒有自由的生活根本不是人過的啊!」
不是人過?我擠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若有所思的輕輕地吐出了一句「習慣,習慣就好」。
沒錯,因為這種生活真的不是屬於凡人的生活。這種沒有自由的人生,大概是stalker專屬的吧,而這亦是Herald和Plague他們之所以賭上了自己的性命也要反抗的原因。
不過認真說啊,對於自由這個課題,我……的確有過很大的迷惘和掙扎,亦曾經試過逃避。問過自己不下數百次僅僅因為stalker這個分身而拋下擁有的一切,每天營營役役,挺而走險,真的值得嗎?甘心嗎?自由嗎?但每一次,我的答案都是一樣。
我,不禁注視著球場上的他,然後苦笑了。
啪~!!!!!
這時,一聲響亮的聲音忽然從我們十米外的右方傳出,引來了階梯上,甚至是飯堂內所有人的注意。
「Wow!」頓時轉過了頭來,看向了聲源,Alfred發出了鳴叫,而我們一行五人亦隨著他的目光一起看過去。
如是,仔細一看,在巨響的源頭的白色牆身前,一個朝場內慢慢滾動的足球便映入了我們的眼簾,而在場上的各人也都一樣看著它但神情卻顯得驚慌。然而在人群之中的他,我的target,卻在我把視線移到他身上以後,從既驚怕又緊張的神情中鬆了口氣。
他,就是那巨響的罪魁禍首。
「哇……你們都看到嗎?好險啊……」沈默許久的Lewis說。
「嗯嗯,看到啊。」呆看著球場,Ronnie回答道:「那球偏得好嚴重,差點就打中牆上的玻璃窗啊。」
而我身旁的Alfred更絕望地搖著頭,嘆著氣,就像老一輩的叔伯兄長,看著一代不如一代的後輩發出了慨嘆一樣。「唉唉……現在的低form真不會踢波。」
「不就是嘛。」Ronnie皺起了眉說。但接著他又提出了一個問題:「嗯……不過說起上來,剛才踢那球的是誰?」
「Marcus Hung。」
比我自己的意識還要快,比我自己的思緒還要迅速,我的雙唇在這一瞬間便吐出了他的名字,而這反應的速度甚至快得令我自己也感到錯愕起來。
對,這就是我的target的名字。
「哇,你又知?」
意識到剛才不假思索,斬釘截鐵的回應,為了不讓他們起疑,我於是立即裝作遲疑。「吓?吓?我……我猜的而已啊。是他嗎?我不肯定啊,只是依稀記得他好像是Vibe的結他手啊。」
Ronnie眉頭深鎖的思索著,「Vibe……啊!你這麼說我好像記得了。」
「對啊,沒錯啊,是他。」而Lewis卻果斷的確認道。
Vibe,這是一隊由Marcus所召集的樂隊,連同他的妹妹和摯友一行五人,每逢學校的特別日子或是週三的集會時間,他們總是會走到台上表演,是我們校內稍有名氣的一群。雖然算不上是專業啊,但對於學生來說,都已經算是我們學校裡最為高質的一隊,而這也能算是全校公認的事實。不過看樣子,Marcus的天賦點數全都被點到音樂方面了吧,而運動上卻……嗯,我看是有待改進吧。
「他是form幾的?」Ronnie再一次問道。
「Form 3。」
嗯,我就是按不住心裡的衝動,再次在一剎間解答他們一個又一個有關Marcus的提問,而亦是此時,我知道自己做錯了……
「喔~好了解喔,怎麼了?你stalk人嗎?」Lewis伸出了他的右手,搭到我的肩膊上,調侃著我說。
因此,就在這一瞬間,當「stalk」這個敏感的字眼被提起,我的心跳便頓時加速了起來。火光、哀嚎、鮮血、利刃,那晚的屍殺,過去的戰鬥,那些因他而起的情緒和回憶,那不能被他們知道的事實和世界,全都在這刻一閃而過。因此我變得結巴了,「痴……痴線,當然不是啦,我……我只是……剛好記得而已啊。」
「哈哈哈,我說笑而已啦。」他笑言說並頗為大力的拍了拍我的肩,使我又再一次忍受著疼痛皺了皺眉。
說笑而已……嗎?我心有餘悸的呆了一會。哈哈,對呢,對啊,他們又怎麼可能會知道呢,是我過份緊張了吧。
「不過啊~!!」這時,Lewis又再開口:「中三呢,中三已經能做到這種程度,真的很了不起啊。想當年我們究竟做過了些什麼?」
「呃……打機、打機和打機。」Alfred回答說。
皺起了眉,Ronnie擺出了一個詭異的表情。「嗯~~~打哪種機先?」
Alfred無奈地看著他,「你覺得呢?問你自己喔,我們每天都一起打的。」
「我哪知道你會不會偷偷地自己打其他奇怪的機啊。」
「奇你的頭啦!奇怪!」於是Ronnie笑了一下。
「但毛仔啊,你還記得嗎?」Alfred忽然叫喚著我,把我從那震驚中重新拉了出來,「中三那年啊,明明是你嚷著要買那個屠龍遊戲,每天來我家一起玩,還說好要一起打爆機的。但誰知我們只打到第6關,你便沒再來了啊。」他再次用那故作若無其事的失落說。
對不起呢,這個也是我的錯……聽出了他的心傷,我又再一次心裡一沈。可是我卻隨著他裝作輕省,「唉……對不起呢,不過也沒辦法啦,都怪我爸媽啊,我想來都來不了啊。」
「唉,我都知道的了。」分不出是為了說服我,還是說服自己,他以更輕鬆的語氣說:「沒所謂啦,我都是說一下而已啦,加上我都沒有再碰過那個遊戲了,等你回復自由時我們才繼續吧,反正總有機會的!」
總有機會嗎?真的會有機會嗎?我在心裡自問著。要等到我重獲自由的那天,其實不就是我死去我那天嗎?而假如事實真的如此的話,那麼其實現在的此時此刻,大概就是我能與我的朋友們相處得最長的時間了吧……我如今才發現這樣殘酷的一個事實……
「嗯啊,總有機會的。」但我卻仍是吐出這樣的話。
忽然拉扯著自己的恤衫,皺起了雙眉,露出了一臉痛苦的表情,Ronnie打斷了我們的對話,「唉~說起上來打機啊。這裡真的好.拎.熱.!!為什麼我們不上去houseroom打機啊?」
「嗯……其實我都想知道……」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到的Gary亦低聲地說,「這裡真的很熱啊……」
「是嗎?」由於自己身為籃球隊的隊員,Lewis顯然並沒有覺得特別的不舒服,然而見他們四人都滿頭大汗,他便提議了,「那麼不如我們回去houseroom吧。」
「喂,好啊,就等你這一句!」Ronnie飛快的附和起來,又從階級上站起,而他們亦逐一隨著他起來了。
但沒有隨他們一起站立起來,依舊托著腮坐在原處看著Marcus的我這時開口了,「你們先回去吧,我想繼續留在這裡。」
因此Alfred吃驚了,「吓?你還留在這裡?你不熱嗎?」
「一點點啊,」我明明都已滿頭大汗,卻仍撒著謊,「不過我想再待一會,你們先上去吧。」我說道。
呆在原處,心裡渴望我能隨他一起走,卻又不願強人所難,不想使我難受,他發出了支支吾吾的聲響,「嗯……那……呃……」
但走到了Alfred身旁,Lewis便搭著他的肩膊,「Alfred,毛仔想留下就讓他留下吧,我們先上去玩啦。」
於是他深深的吸了口氣沮喪地說:「嗯……好吧,那……我們先回houseroom吧。毛仔,別待得這些久啊,小心中暑啊。」
「嗯嗯,知道了。」為到他的諒解,我感到特別的欣慰。
「記得喝水啊!」
「知道了。」
「啊!還有啊,記得問你父母啊。今晚七時回答我們啊。」
「知道了,七時,我應該記得的。我沒答你的話你再message我吧。」
「嗯,我會的。」
「喂!你們兩公婆好了沒有?」見Alfred不斷的提醒著我這樣那樣的,感到不奈煩的Ronnie便插話了。
「屌你!什麼兩公婆啊!」Alfred咒罵道,然後走到了Ronnie前想要狠狠的擊向他的身上。見狀,Ronnie便快步地奔去使Alfred朝他追逐了起來。
看著兩人的胡鬧而嘆了口氣,Lewis笑著搖了搖頭,然後看向我,「唉……好啦,毛仔,我們先上去了。一會兒上堂見吧。」
「嗯,好啦,上堂見吧。」
向他點了點頭,就這樣掉下了一句道別,Lewis和Gary便隨著他倆飛奔著的腳步慢慢的朝樓梯走去。
越走越遠,他們的背影一直越走越遠,坐在原處看著我我的摯友們頭也不回的一直離我而去,直至消失在我的眼前,有這麼一剎,我忽然頓覺這是在預示著什麼……
苦笑了,低下了頭,我只是再次苦笑,然後埋頭於自己的任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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