灑~!!!!
扭開了水龍頭,暖和的熱水冒著煙的拍打在我身上。小心奕奕地不讓水直接觸碰到傷口,我緊閉雙眼讓水珠流淌在我身上,彷彿這樣就能把一切的罪疚都洗走。但原來罪疚是一塊棉花,濕了水後只會變得更沈重。
已是多久沒有像現在一樣呢?自從踏上stalker的路後,我便離家待在Marcus身旁。全天候的監視帶來了許多日常的不便,每天梳洗成了一種奢侈,更多的是每星期的某兩天,急忙直飛到最近的市政體育館,草草地沖洗一下便飛回小平台。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外,總是膽戰心驚。起初還真不習慣這種生活,可是日復日,月復月的,我便漸漸適應了。但……這些,都已成過去。
看著那放在枱面上的階磚三投映出Marcus的樣子以及靠在牆邊的長劍,我想起了自己所做的事和那些因此而受牽連的人,心裡便因而越發沉重。
Marcus所說的道理,我真的很想接受,但當這一切如此明確的擺在眼前,令我知道不論Blacksmith還是Marcus的事都是因為我的決定而受牽連,我根本沒法如此自私地把責任推卸到他們身上。對,或者一切都是他們自身的決定,但我們之間的決定是互相影響的,他們之所以會決定這樣行,都是因為被我的決定影響而成的。那麼照這樣說,這一切依舊是我的錯,是我的責任。
如此浸淫在自己的情緒中,我知道我需要在踏出浴室前把這一切都壓下去,要不我便只會影響Marcus的心情,於是讓淚水隨著水珠一併朝大海流去,我關上了水龍頭。
灑……滴滴……滴……
把身上的水珠抺乾,換上些乾淨的衣服並步出了浴室,我暫時把這份沈重拋諸腦後,心裡的棉花也因而慢慢乾著。此時經已轉進了被窩裡的Marcus正坐著看手機,而我便拿著劍慢慢的走向了房內的沙發。
「嗯?你還未想睡嗎?」留此到我沒有向床邊走去的他問道。
我搖了搖頭,「我不用睡。」
「吓?真心嗎?我真的不介意睡同一張床的喔。我上年跟Thomas去交流團的時候也是這樣的。」
「呃,不。」見他誤會了我的意思,我便解釋起來,「我的意思是,我們stalker只需要小睡兩至三小時便足夠了,即使通宵不睡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加上,我已經習慣了,睡在床上我反而更不自在。」
「哇~是這樣的嗎?staker這東西真是厲害吧。」
我淺笑了一下。
「不過你說習慣了,那是什麼意思?」他困惑的皺起了眉頭。
「我……」猶疑著應否把事實說出,我怕自己的行為會嚇怕他,因為說到底對於自己的生活全都被一個一直坐在房外的陌生人窺探著這回事,不論是誰都應該會覺得不安吧。「我的意思是,因為我時常要留守在你身邊,所以都習慣了在你家附近的天台上休息……」
「什麼?!」他吃驚得驚呼了起來,「天台?除了那之外總該有個像樣的聚腳的地方吧。」
「有是有的……不過……」
「你從沒有回去?」他明顯的感到難以置信。
我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那……那麼你平時是怎樣做功課、溫習、吃飯,等等等等的?」
「……都是在天台上……」我的聲音越來越小,像做錯了事的小孩一樣,因為我怕他會覺得我變態。
「也即是說,我在哪裡,你就在哪裡?」
「嗯……」看來是我做錯了,是我嚇到他,令他感到自己的隱私被侵犯了。看來我也只是個變態的跟蹤狂……
「對不……」
「這樣過生活不辛苦的嗎?」
什……什麼?他,不是因為這而覺得不安嗎?本想向他道歉,但他卻突然用既低沈又憂傷的聲線打斷了我的話。
「呃……那……那個……習慣就好……吧。」我馬上不好意思地說。
他皺著眉,露出了一面「真拿你沒辦法」的樣子,嘆了口氣後便低下了頭,語重心長地說:「Stalker啊,我真的不明白呢。關於這所謂stalker-target的關係,究竟有多重要,有多崇高?其實由你第一天說即使賭上自己的性命,也絕不會讓劊子手取我的命起,一直到親眼目睹你不惜一切的保護著我時,我都依然沒法理解……我不明白這所謂的『任務』的意義到底是什麼,以致你即使遍體鱗傷,仍要拼命保護著我。我不明白為何僅為了它,一個stalker可以連自己的生命,現在,甚至是整個人生都可以犧牲。換轉是我最好的朋友Thomas,或是我自己的親妹妹Celia,他們也絕對都做不出這樣的事……甚至換作是我,要為了一個上天所指派的target而放棄我所擁有的一切,我絕對做不出來。所以……我真的不明白……」
「那是因為我……!」就在我差點衝口而出的一剎之前,我阻止了自己。
嗯……有些事還是留在自己的心裡比較好吧,有些事讓是不說出口比較安全。即使有多渴望被人知道,但假如它帶來的只是困擾的話,那還不如埋藏下去更好吧。
「……有些事你不會明白,或許亦不需要明白。大概每個人都有他奮力戰鬥的原因吧。」我刻意的表現得輕描淡寫。
他抬頭看著我,露出了一個無奈的微笑說:「因為我不是stalker所以便不能理解吧?」
我點了點頭,「或許吧。」向他回饋了一個笑容,然後低下了頭。
不是的,事實是即使是Hacker或是Waltz,他們也未至於做到我這個地步,甚至是Plague和Herald,作為stalker的他們也正正因為與Marcus持有相同的疑慮而成為了defector。Hacker曾經說過,我比stalker還要stalker,這話的意思或許就是我是異類中的異類吧。為target而付出一切,不是單純作為一個stalker便能明白,便能做到,因為我對他的付出根本不是身份的原因。
「嗯……既然如此,大概我便只好在接下來的旅程中親自感受和體驗吧。」他回應道,然後把手機放到了一旁的桌上,「不過Stalker,接下來的事不要再一個人承受了,既然我們以後的路必需共同面對的話,不管誰是stalker,誰是target都好,只要其中一方需要對方的時候,另一個便會伸出援手,可以嗎?」
呆了一呆的看著他,聽到他這番話我心裡是安慰的,是溫暖的。「嗯。」我草草地點了點頭。但即使如此,我仍是沒法讓他身陷險境,我仍是需要站在他的前方擋下所有風雨。
「那麼時候也不早了,我先睡了。你也別勉強,要過來睡便睡吧。」
「哦……嗯……」被他這突然終結的對話嚇窒了一下,我哼出了一聲便看著他伸手打算關燈。
但……我其實還想知道……關於他對我的看法,對於發現了我的存在,發現了一個在他身後的監視者的看法。他……就真的沒有害怕過嗎?真的就沒有覺得不安嗎?為什麼他非但沒有覺的畏懼,卻反而如此溫柔的反過來安慰我呢?
於是看著他的手快將碰到燈制之際……
「那個Marcus……!」
被我的呼喚叫住了,他停下了動作看向了我。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什麼?」
「那個……」我結巴了起來,遲豫著應否把問題問出,「你……你真的沒有覺得害怕嗎?」
皺起了眉頭,他一臉不解的盯著我。
「我的意思是……聽到我說一直都待在平台上監視著你,你……沒有感到不安或是害怕嗎?」我最終還是畏畏縮縮地問了。
頓時像時間停頓了一樣,Marcus停下了一切的動作思考著我的提問。接著在不久後,時間的齒輪再次轉動,他便重新在床上坐好了。
「嘛~這個問題呢……」大概是在思索著最好的措詞,他回答說:「嗯嗯,說實話呢,在起初的時候我的而且確有害怕過啊。就在昨晚失眠的時候害怕過。」
像被利箭刺中了心臟一樣,我突然心裡一沉。原來是真的呢,他真的有害怕呢……
「因為,突然發現自己的人生一直以來都被監視,所有的動作,所有不想人知的事都被人收進眼底,甚至是那晚的每一次轉身都彷彿被你看著一樣,那份不安的而且確是有的,而這亦是我在學校裡逃避你的其中一個原因。」
「……」我一直羞愧地低著頭來。
「不過……就在今天的下午以後,這一切都改變了。」
?!改變?我突然吃驚地呆看著他。
此時他從口袋中拿出了一枚卡牌,那是我在lunchtime的時候所投出的梅花Ace。原來……他都保管著它呢。「就在中午的時候,當你用這張卡牌保護了我之後默默轉身離開的那時,我便覺得你……跟我想像中的不一樣。嘛~該怎麼說呢,雖然有點奇怪,但那是一種gentleman的氣質。」
我按不住臉上的笑容,揚起了嘴角。「什麼嘛?這麼奇怪的說法。」
「我就說了啊。」他尷尬地投訴著。然後又回到剛才的說話裡,「嘛嘛,總之之後呢,一直到車禍並在我瀕死的一剎間,我忽然感覺到一種熟悉的感覺,那是……我在表演台上曾經感受過的感覺。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正是那一瞬間,看到你那麼拼命地為我戰鬥的時候,我彷彿聽到你心內一切的掙扎和痛苦,那些不是因為自己而有,而是因我而有的懊悔和無力感。」他說著的時候彷彿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但不久他又擠出了笑容,回到了現實,「於是啊就從那時起,我便明白了,我之前對你而有的種種不安,亦不過是自製的想像,是對於陌生的事物所產生的畏懼。所以我其實就沒有忌諱你的理由啊。」
哈哈,的而且確是這樣呢,「凡人總是害怕自己不了解的人、事、物,甚至無緣的抗拒著那些默然注視自己的人……或許是因為我從未被人注視過吧,但我總覺得能被注視是值得慶幸的事……」大概是因為Blacksmith的身世以及我們所共有的異常吧,我感慨不已。
Marcus點了點頭,「人的確是如此弱小的存在。不過人們之所以會害怕跟蹤狂,大概是因為他們不斷的滋擾,因為他們沒法好好的體恤target的心情,只顧憑藉表達來滿足自己的愛欲,為他們帶來困擾,而這也是不無道理的呢。」
我苦笑了一下,「跟蹤狂在妄想得到目標的那刻起,便失去了遠觀的權利吧……」
「嗯啊。」他哼出了一聲後說:「不過Stalker,我覺得你並不像那些令人害怕的跟蹤狂呢,這是因為你不是只為了自己的欲望而監視著target的人,你的每個決定都是站於target的立場考量,從沒有一絲的私利。所以啊,你不是跟蹤狂,也不是監視者,你,是一名守護者。」
守……護者……?聽到他對我的這個稱謂,我只能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原來在他的心目中……我,是這樣的一種存在嗎?真的,就不是一個變態,不是一種噁心的存在,不是一枚毒瘤嗎?想著想著,我的雙目忽然感到濕潤了,可是就在這些水份要積聚成淚之前,我眨了眨眼睛並擦了擦它。
「嗯……嗯啊……Marcus,謝謝你呢……謝謝你能接受這樣的我呢。」我衷心的感激著他。
「哎啊,說什麼傻話呢?哪有什麼接受不接受的啊。你都已經救了我這麼多次,又哪輪到我說不接受的呢?」他回應道。
我擦著眼的笑了一聲。
「好了好了,沒什麼別的東西要說了嗎?沒有的話,我真的要睡了。」
「嗯啊,沒有了。」我說。
於是再次躺了下來,鑽進了被窩他便伸手關掉了燈。
「晚安了Stalker。」
「晚安了Marcus。」
如是黑暗在那一瞬襲來,而我卻像夜空的守護者一樣,看守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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