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扇緊閉的大門,弗瑞薩放棄跑出去說服芙妮雃讓總指揮立刻來見他的打算,反正就算他說破嘴,那女人也只會笑嘻嘻地敷衍他。於是,他僅是再次向教皇慎重地道了謝,隨即躬身行禮離開。
辦公室轉眼間便再度陷入一片寂靜內,教皇扶著桌沿奮力地站起身,一路藉著書櫃、牆面等物緩慢地支撐著自己來到落地窗前。
他佇立在窗前,眼角佈滿皺紋的雙眼失去了方才那精明睿智的光彩,攀爬而上的寂寥頹喪讓人此時才真正意識到眼前這位權勢滔天、在皇權與神權間叱吒風雲的神所教皇,也已至遲暮之年。
「教皇大人。」不知何時進入辦公室的芙妮雃推著一台輪椅來到教皇身後,「久站會對您的雙腳造成負擔的,請您坐下吧。」
「再讓我站一會兒吧。」
「好,那就多站一秒鐘。」
「妳這孩子……」教皇失笑地搖了搖頭,也不再堅持站著,在芙妮雃的幫助下穩穩地坐到了輪椅上。
望著窗外就算夜已深沉卻仍舊燈火通明、繁華絢爛的城市,教皇不由地想起多年前的某個夜晚。
那時仍是大主教的他代替當年的教皇出席建國紀念日的晚宴,從晚宴上歸來的他前往了捨我的辦公室,告知對方請聖治居代為轉交的賀禮與祝福已經送達皇帝手上,皇帝對於捨我這次送的禮物非常高興,甚至當場直接穿戴在身上。
當他輕敲門板後如往常般直接推門而入時,便見當年僅有十四歲的上一世捨我難得地拉開了辦公室的窗簾,坐在特意設計的飄窗窗台上,飽含著孤獨與死寂的雙眼彷如一灘死水,連窗外祭典上五光十色的燈火都無法映照出一絲希望,就像這個世界的一切美好都與其無關。
在那一個本應正值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孩提外表下,他能明顯的感受到那具軀殼裡所乘載的靈魂,經歷了亙古歲月、嘗盡了悲歡離合後,只留下綿延不盡的滄桑哀愁。
當年的他不禁升起一個叛逆不道的想法,如果捨我的記憶沒有復甦、沒有回歸神所,是不是也能夠像尋常孩子般,與家人、與朋友、甚至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一同在那歡快喧鬧的慶典上,單純地因任何微不足道的小事而笑得開懷。
「教皇大人,您在擔心捨我大人嗎?」芙妮雃見直望著窗外沉默不語的教皇,忍不住擔憂地關心道。
「本來就應該擔心的,不是嗎?」
「是沒錯啦,前提是他要是真正的捨我大人。」
「所以妳不認可他的身分?」
「教皇大人您也沒明確的給予認可過好嗎?」芙妮雃可謂無禮地給了教皇一個白眼,「您那曖昧不清的態度不只搞得聖善堂跟聖由殿頭痛,我也被搞得很抓狂耶。」
「難道我表態了妳就會乖乖認可他?」
「怎麼可能,雖然您是教皇,但我的直屬上司還是捨我大人跟艾默大人。」
「所以我的立場如何並不重要不是嗎?」
「話不是這麼說的,現在捨我大人跟艾默大人都不在,不論是按年紀、資歷或職位,教皇大人您目前就是神所的總代理上司,不看您臉色看誰的臉色啊?」
「……芙妮雃,在那位面前妳也是這樣的態度嗎?」
雖然清楚教皇不是在指責自己無禮,但突然問及自己在那位面前時的態度仍讓芙妮雃有些困惑,她沉吟了片刻在幾番權衡後說:「我不跟騙子說話。」
令人感到窒息的靜默瀰漫在兩人之間,芙妮雃藉由眼角餘光偷偷地覷著身旁一臉平靜無波的教皇,她面上雖仍舊維持著得體的笑容,但心跳早已如擂鼓般敲得她胸口發疼。
過了許久,教皇才淡淡地嘆了口氣,無奈地扶住額頭,「我不會干涉妳的想法,但是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都可以。」
「我想請妳親自參與接下來的搜索。」
「但是……」拒絕的話語在出口前就被芙妮雃自行先咽了下去,只是參與搜索而已,完全在她的能力範圍內,她沒有拒絕的理由。
因此,最終芙妮雃僅是細不可查地咬了咬嘴唇,悶悶地說:「我知道了。」
「如果找到了……」教皇一句話未盡便又陷入了沉默。
芙妮雃耐心地等著教皇開口,然而看著坐在輪椅上坐姿筆挺的長者,她卻瞬間覺得對方像個即將被拋棄的孩子,忍著眼淚在當個順從的乖孩子與哭鬧不休的拖油瓶間苦苦掙扎。
「……但是他想走,就讓他走吧。」
「……我知道了。」
「妳先出去吧,我想自己一個人靜靜。」
芙妮雃將被擱在辦公椅上的毛毯取來蓋在教皇的雙腿上,躬身行禮後低聲囑咐,「夜已經很深了,請您早點休息。」
語畢她便提步離開了辦公室,轉眼間偌大的辦公室只剩教皇那年邁的身影,獨自望著底下早已散場的慶典,在一陣喧囂後只剩下滿地的空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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