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抿了抿唇賭氣的說道:「……你不是第一個這樣問我的人。」
大概猜得出是誰敢在他之前擅自先見人,因此他沒有反問對方的意思,也沒有打算繼續試圖從對方口中獲得已知道答案的回應。
「那您認識哪些人?」看著沉默不語的男孩,他果斷地換了個問法,「或許該說您還記得哪些事、哪些人?又記得多少?」
「艾默什麼時候回來?我等他……」
「艾默大人不會回來替您驗證身分的。」將男孩面上閃過的震驚、哀傷與氣憤收進眼底,他啜了口茶:「您不知道嗎?艾默大人五年前因病辭世了。」
「艾默他……掛了?」
「是的,我以為您知道,畢竟訃聞直到去年都還刊登在世界各地的教所公布欄上。」
「那誰來驗證我?……誰來替我背書我的身分?」
「我很抱歉,目前無人可以替您驗證以及背書您的身分,因此您只能憑藉自己的能力,以及透過與您上一世交好的人的認可來替您佐證。」
男孩發著抖手足無措地看著他,眼中盛滿了恐慌的漣漪,只要一個眨眼就有潰堤的可能。
他放下了茶杯,極力壓抑下的怒氣仍讓少許茶水濺出,他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要過於嚴厲,卻造成自己的嗓音此刻冷得不帶絲毫溫度,「你知道假冒捨我大人或艾默大人是死罪嗎?」
男孩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沿著稚嫩的臉頰淌下,然而就算假冒身分一事被當場拆穿,男孩也沒有出聲替自己辯白或是認錯求饒的打算,只是緊緊咬著下唇,沉默的流著眼淚。
他拄著拐杖站起身,連最後一個眼神都不願落到男孩身上,「你走吧。看在你還小不懂事的份上,這次的事就當沒發生過,下次別再犯了。」
「不行!」男孩瞬間出現在他面前,幼小的身軀張開雙臂阻擋他的去路。
他面露驚愕的回望窗台的方向,確認這是一段無法僅憑一個步伐或跳躍就縮短的距離後,「你怎麼辦到的?」
「我、我跟風說我想過來……」男孩像是在斟酌用語似地說的斷斷續續,最後露出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大喊:「我是全元素法師!」
「聖神赫巴狄歐博愛世人,雖然捨我大人被聖神所偏愛著,因此是至今唯一一位全元素法師,但不代表聖神不會將他的愛分給其他人。」
雖然震驚男孩的能力,但僅因為是全元素法師並不足以獲得身分的認可,畢竟無人知曉聖神的心思與決定。
看著臉色蒼白卻仍堅持擋在自己身前不肯後退半步的男孩,他點出了男孩身上最致命的失誤,「距離上一世的捨我大人辭世已邁入第十年,也就是說重生後的捨我大人年齡應該介在九歲到十歲之間……請問你今年幾歲?」
男孩頹然的垂下雙手,那張頂多只有五、六歲的臉龐蒼白的毫無一絲血色,卻仍倔強地說:「我是因為原生家庭條件不好,營、營養不良所以長、長的比同齡的人矮小。」
他嘲諷的冷哼了聲。男孩身穿的衣裳從布料到作工很明顯來自家世極為顯赫家庭,這種背景會條件不好、營養不良長不高?
不願與男孩繼續有過多的糾纏,他一句話都懶的說,直接拄著拐杖繞過對方朝門口走去。
男孩卻仍不死心抱住他的腿,仰著頭急切地喊道:「賽勒斯汀!我認識賽勒斯汀!他也是神所的人,他可以佐證我的身分,可不可以把他找來……」最末幾句話語,顫抖著的聲線盈滿了令人憐惜的哀愁。
他皺著眉沉吟了片刻,最後勉為其難的問:「他長什麼樣子?隸屬哪個機關?什麼職位?」
「長、長什麼樣?就、就很普通啊……」
「那至少髮色、瞳色跟年紀知道吧。」
男孩雙眼茫然地望著他,在察覺自己試圖再次抬腳後,將他的小腿抱得更緊,漲紅著臉說:「等、等一下!讓我想一下!」
被迫裝上腿部掛件的他,只能強壓下怒火、按著已經沒剩多少的耐心等著男孩想、一、下。
幸好,男孩沒讓他等太久,幾秒鐘後便說:「淺棕色的頭髮跟眼睛,大概三十五歲左右,然後戴著一副銀色細框的眼鏡。」
「職業、職位跟隸屬機關?」
「聖治居的大主教祭司。」男孩一說出口臉色便又蒼白了幾分,他抖著稚嫩的嗓音,「難道現在的大主教不是他?」
畢竟身居那個職位的人,只需要說出名字便能夠讓人立刻聯想到他身上去,哪需要更多的額外資訊呢。
「不是。」
「所以那是更久以前的記憶……我以為是上一世的。」
看著男孩像個被霜雪打過的茄子般焉了下去,他盡力維持著好聲好氣的語氣一字一句詢問:「請問還有其他人嗎?」
呆立在原地的男孩低著頭無措的攥緊他的褲腳,以快速且極低的音量叨叨絮絮的呢喃著他聽不清的話語,突然便猛地抬起頭目光赤裸的將他從頭到腳仔細地打量了一遍。
男孩鬆開了他的褲腳,向後退了幾步與他拉出一段距離後,雙手抱胸全身散發著濃烈的不悅以及委屈,雙眼凶狠地瞪著他說道:「賽勒斯汀,你覺得這樣耍我很好玩嗎?就不怕我會生氣?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我覺得我應該要認真重新思考一下你是不是一個適合交心的對象了。」
男孩不僅點出了他的身分,還說出了只有他跟真正的捨我大人彼此間才知道事,雖然男孩身上仍有許多不相符之處與謎團,但當時的他已認可了對方的身分。
於是,他露出了一個半是喜悅半是哀傷的笑容,朝著那道正走向飄窗窗台的背影微微地彎了身,「歡迎您回來,捨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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