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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留沙很確定，昨晚的一聲巨響不是雷鳴。也許是戴林革命軍所用的神袐武器吧？反正僱傭兵都這麼說。它聲音猶如轟雷，能粉碎所到之處的一切事物，黑煙升起，無論穿著厚重閃亮的全套板甲，還是殘舊不堪的麻布軟甲，它都會一視同仁地將之化作肉醬，諷刺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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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阿留沙奔出街外察看的時候，不見陸橋堅固的城牆倒塌，也沒有傳來遙遠戰場的廝殺之聲。也許那一聲巨響只是一個警告，一種示威。他們實際上做了什麼，只有站在第一層懸崖城牆上那些人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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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到目前為止，阿留沙還沒有收到僱傭兵的集結令。若果前線爆發戰鬥，陸橋一定會派他們上城牆，但若果只是圍城，他們寧可節省軍餉，反正城門關了，所有人也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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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橋北端建造了兩層厚實的城牆，還有懸崖上的碉堡作防守要塞。城牆連綿到懸崖之下，是這座充滿隔膜的城市裏，鮮少能夠直接穿過三道懸崖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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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阿留沙並非真正關心這些事。他不是防禦城市的金鎖子長官，也不是城市民兵的隊長。他不需要思考先推誰出去死，亦不用考慮城裡還有多少天儲糧可以支撐住她龐大的人口和僱傭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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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留沙昨天睡得很差，拜革命軍的神秘武器所賜。但他今夜約好了要見一個人，只得掩著臉爬起床來，稍微梳洗一下。盆裏淡黃色的濁水可不能沾到眼睛，有人曾經因此失明，阿留沙稍微用水整理一下頭髮，反正要見他的人不會在意他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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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瀰漫著讓人鬱悶的氣息。阿留沙抬頭看著月色，兩輪圓月就像康拉德的禿頭那麼讓人生厭。康拉德……康拉德，這家夥總是不想搬出他的腦袋，為什麼阿留沙還記得這個噁心的人？他不知道，他幾乎什麼都忘記了，但康拉德的樣貌，還有他的名字……嘖嘖，歷歷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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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留沙從口袋裏撕開一塊能滴出黑色汁液的煙草，放進口中咀嚼，苦澀的汁液讓他清醒了許多。每逢開始想以前的事，阿留沙的腦袋中就冒起強烈的頭痛，還有各種念頭，將人捏死的念頭，還有用刀刺，刺進去之後扭轉刀身，以防傷口能康復，還得將內臟攪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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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殺掉多少個奴隸主了？阿留沙無法數清。那是他失去理智時的事，現在他好多了，不會隨便殺人，否則他就無法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要救孩子還有很多方法，而且有緩急之分，阿留沙告訴自己，不是將所有人殺了就能拯救所有人。奴隸有自願出售自己以換取溫飽的，也有無家可歸的孤兒獲得了歸屬……但阿留沙唯獨沒法饒恕康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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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的貧民用詭異的眼神看他，阿留沙俯視著街道上的人，他從有記憶以來就有這種錯覺，也許因他身形高大，所有人都在仰望他，瞥看他腰間的闊刃彎刀，背後指點他的龍形刺青，說他在藉用不祥的力量。龍意味著邪惡，遠古邪神駕禦的破壞者，阿留沙無論走到何處都聽到一樣的說詞，沒人會把這種紋身掛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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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呢？阿留沙拐了一個彎，轉進了小巷中，反正他對於刺青沒有任何記憶。巷中的視線更少，今夜平靜得很，平靜得不尋常，簡直不像在圍城。這裡沒人大肆宣揚陸橋終將勝利的宣言，也沒有人說明天即將是凡世末日。這裡是第三層懸崖，無人在意他們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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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留沙嗅到了死亡的氣味，因飢餓而癱倒在街角的人好像多了，也許是錯覺？不過有件事他很清楚，圍城之前一個大麥麵包一塊銅片，現在是七塊，買或不買，沒有人管你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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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不變還是淡水的價格，一張最低面值的水券一桶，但還能不能拿著這張廢紙換來銀幣？阿留沙拿出口袋裏皺褶的紙幣，他很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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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想著，阿留沙鑽出小巷，來到演藝家停靠的大街。他們不知是倒了什麼大楣，剛來到這個城市的時候城門就鎖上了，不管怎麼向守衛隊長投訴都沒用。不過阿留沙不是來找這些異鄉人，而是在旁邊小車上擺攤的女人，她叫滿天星，但大概不是真正的名字，像阿留沙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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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嗎，滿天星小姐。」阿留沙有禮貌地輕輕敲門。小蓬車點起了一對暗淡的燈籠，燭火隨晚風搖擺不定，初秋的氣味聞起來就像野花和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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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日沒有營業，就是為了見你，阿留沙大人。」細小的雕花木門打開，傳來陣陣淡薄的香氣，還有溫暖光芒。滿天星長著彎曲的黑髮，面孔細緻而深邃，像一首看不穿寓意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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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唯獨是那雙眼睛最叫阿留沙難忘。她被喚作「貓目占卜」並非沒有緣由，滿天星的瞳孔雖然沒有焦點，但看起來狹長得像貓，似扇只揭開稍稍一道縫的門，埋藏著無數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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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大人。」阿留沙說：「我從來不是什麼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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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很難說呢？」滿天星饒有興味地說，稍微作勢一鞠躬：「不過既然大人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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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了我吧。」阿留沙淡淡一笑說：「我對我的過去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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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是想窺探未來，對吧？」滿天星若有所思般道：「唯獨窺探未來的代價可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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