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幔緩緩拉起,刺眼的光線照在了身上,而台下則是一片的吵雜聲。我無法辨認這裡是哪裡,唯一知道的,只有自己被當成了商品拍賣這件事。
寒冷不留情面的侵蝕著皮膚,身上卻沒有衣物可以阻擋。
暫時的清醒後,我卻因為受不了折磨而再次昏睡了去。
是什麼樣的命運,才會讓我如此的痛苦。上一刻,明明和家人一起坐在桌前和樂融融的吃著晚餐,下一刻,全家淪亡,而我獨自苟活了下來,成為了最下賤的人種。
一片灰暗的夢境中,我僅落下了一滴淚,一滴最苦澀的眼淚。
= = =
奴隸、人口販賣,這些都是原本身在小康家庭的我應該永遠遇不到的。可惜事情卻不會有絕對,轉折也是來得如此匆忙。
「……啊!」又是鞭子落在了身上。才到這個新環境兩個星期而已,我的身上已經布滿了傷痕,有鞭傷、刀傷,還有些是被打出來的瘀傷。
「你還敢叫!一個小小奴隸還認不清自己的身分嘛!」只是一聲小聲的痛呼,就會惹來更嚴重的懲罰。
在這裡認識的,是被人權遺棄的世界,是低賤的奴隸必須完全服從於主人,從身體至靈魂都是主人的所有物,是如古老封建社會的階級分明。我住在沒有窗子的小房間裡,除了工作,在沒有命令的狀況下都必須待在裡面。房間裡還有其他很多跟我同樣遭遇的人,我們每人就只有一床薄被,休息只能躺在冰冷的地面,想要解決生理需求的話都要到房間的一個小門後,那裡有個坑,臭氣熏天。
「對、對不起……」不能反抗,只能低頭認錯,然後等待更多的疼痛;不能生病,就算是小感冒也不行,否則會有很大的機會被丟了,可能是丟到海裡,或是成為主人所飼養的狼犬們的飼料。所以就是被打,也必須在懲罰結束後站起來繼續工作,剛剛不過拐了一下腳,就成了這副模樣……再不做事我大概會成為下一個被丟棄的廢物。
這裡的可說是地獄,我們這些奴隸們的地獄,生不如死的生活。或許會問,那為何不乾脆死了解脫?
因為不想死。
我不想這麼死了,死得莫名其妙,死得如此可笑、毫無尊嚴可言。而且爸爸和媽媽應該也在看著我,希望我努力活下來,為我祈禱著可以脫離著個地獄,雖然期望太過渺小,但我不想放棄。
「快去工作,再有一次就直接把你丟了餵狗!」難得的,那人竟然沒有再打我,而是把鞭子丟到了一邊去。
「是!」聽到命令,我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爬起來,拿起一邊的木柴繼續搬運。
= = =
「吃飯了!」到了飯點,也是可以暫時休息的時間了。自從來到這裡,我只是一直工作、休息,然後思考著如何逃離地獄。如果不是因為每天定時的熄燈時間,在這裡我大該已經分不清楚過了幾日了。
今天的食物一樣是一碗白粥,一些剩菜,還有跟水差不多清的清湯,面不改色的吃完這些維持生命的能量,對於身為奴隸的我們易如反掌。其實說是奴隸,更像是一具空殼,聽從命令的機器,我們沒有情感,也不被允許擁有,我們能做的就只是聽令,為了存活,為了一絲不可能實現的希望──自由。
「動作索利點,今天主人會下來察看,趕緊吃完飯後清理乾淨,要是礙了主人的眼你們全都要死!」死了,就不能有自由的可能了。這麼想著的我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除了呼吸聲,偶爾餐具互相碰撞的聲音,這裡靜得像是死城。沒人說話,連大一點的聲響都不敢發出,自從來這裡我深深的體悟到,在這裡的人,早就都已經丟失自我,而正因為如此才能平安存活下來。
好懷念……和爸爸媽媽還有哥哥一起吃飯的場景,其實那溫馨的最後一幕一直在我腦海中,就像是前一秒才發生過那般清晰。我還在聊著自己學校裡發生的有趣事,哥哥抱怨著自己實習單位裡前輩的態度惡劣,爸爸媽媽在一邊笑還不忘幫我們夾菜讓我們多吃點。
討債……我怎麼也不會想到,討債這件事會讓我親身體會到。那些闖進我家的人說爸爸欠了他們很多錢而且都沒有歸還,然後他們拿著刀朝爸爸揮去,媽媽在一邊因為被爸爸的血噴濺到而嚇得尖叫,哥哥遮住了我的眼睛擋在我前面。我只能看著,看爸爸被殺死、看媽媽和哥哥的血液緩緩流出,看家人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失,而我被那些人給打昏了帶走……
爸爸怎麼可能欠債,他是、他是我最愛的爸爸啊!他是很溫柔、對家人最好、是為了錢賣力工作的爸爸啊!
再次想起,我的淚水好像又要爬上眼眶,低頭努力的眨眼,讓自己看不出異樣。
「全部起立站好!」一聲大吼讓我思緒回歸當下,我站起來和大家一樣雙腳併攏,雙手貼在大腿兩側。
低著頭,我看著自己的腳尖,聽到了主人的腳步聲響起,卻不能看他的面貌。如果誰敢抬起頭來,那就算頭還可以留在脖子上,眼珠子大概也要失去。
「主人。」原本大吼的那人一改恭敬的語氣:「全部的奴隸都在這裡了。」
「嗯。」我只能聽到一聲低沉的回應,那應該就是被稱作主人的人的聲音了。
腳步聲再次響起,忽大忽小,可能是主人在巡視每個奴隸。我盯著地面的視線看到了一雙腳,腳尖對著我。
主人就在我面前。
我仍舊低頭站著,過了不久,主人才又移動腳步。輕輕呼出了一口氣,不知道是為什麼,我對剛才感覺到恐懼?
「那個孩子,他幾歲?」主人開口了。這次可以清楚地聽見了,主人沙啞的聲音,很低沉,有一種渾厚。
「第一排第十個的,抬起頭來!」
我是第一排的,默默在心裡數了一下,第十個人……是我……
冰冷蔓延了上來,侵蝕了我的身體,由外至內。
「是。」我回了聲並抬起了頭來。第一個對上的是有很大可能性是主人的人的雙眼。畏懼和愕然不受控制的攀著我的眼眶,除了不滿還有對自由的渴望,那些太過不該的情緒依舊藏在最底部。
「你幾歲,回答主人。」果然,自己面對著的不開口的人就是那個買下了我的主人,擁有我一切的主人。
「十六歲。」簡短的回答問題,我不自然的要將頭再次低下。
「抬頭看著我。」主人對我開口了。命令是鎖鏈,鏈著自由,我只能聽從的再次抬頭對上主人的雙眼。
不能有情緒,這次我掩藏的很好,如同個死物一般。
「很好。」主人突然說了這個詞。「就你了,你跟著我走。」他看著我說到。在上位者的專權,我聽話的答了聲是,在他要走開的時候跟上了他的步伐。
然後是一陣沉默,只有迴盪的腳步聲,還有我自己跳動的心跳聲。
我不曉得為什麼主人會選上我,也不曉得主人要做什麼,但是這段時間所了解的讓我不去問那麼多問題,只要聽話做事就好。
跟著主人走上樓梯,經過一道門之後來到一條長走廊,我這才知道之前自己待的地方竟然是個的地下室,難怪會有那麼多霉味,那麼多奴隸也沒有引起外面人注意。
「到了,你以後就住在這裡。」主人打開前面的一扇門,而房裡是一張單人床,一些簡陋的家具,還有一間小浴室。雖然簡單,但這裡比地下室的環境好上了百倍,這是什麼運氣,才能脫離那個地獄。
「是。」我回答道。
「先把你身體洗乾淨,衣櫃裡有新的衣服,洗好之後在屋裡等著,我十分鐘後回來,至於你身上這套衣服直接丟浴室的垃圾桶就好了。」我看到主人視線在我身上的嫌棄。
「是。」
主人關上了門,而我則是站在門後靜靜的看著這個地方,大概過了兩分鐘,我才赫然驚覺時間的流逝,趕緊的從衣櫃中隨便挑了一件衣服進到浴室裡輕細自己的身體。
衣櫃裡的衣服不多,而且都是單一色系的,很樸素,但是從材質來說也是不便宜。對於主人帶我來這裡的疑慮,越來越重,對於將發生的事我也越警告自己要小心。
從浴室出來,主人也剛好再次進到了房間裡來,連忙放下擦著頭髮的毛巾,我規矩的站好。
「好了就跟我來。」
「是。」我跟著他出了房間。
「你的工作很簡單。我有個女兒,而你要貼身照顧她,只要她有一點事就唯你是問。」在走廊上,主人說了他帶我上來的原因。
「是。」
「我姓陳,以後你就叫我陳先生。」
「是,陳先生。」
陳先生帶著我走到了客廳。
「小安,過來,爸爸給你介紹個人。」陳先生對著坐在水藍色沙發的女孩說到。
女孩看起來才五、六歲而已,白皙的皮膚更襯出她的可愛。「爸爸。」女孩撲到了陳先生的懷裡。「那個哥哥是誰啊?就是爸爸之前說的要陪小安玩的哥哥嗎?」女孩用著軟軟的話語問著。
「是阿,小安要乖喔。」
「好。」脆生生的答應聲,我也被這個聲音害得一時忘記自己的處境。
「好好陪著小安,出一點事就拿你腦袋來換。」陳先生在我耳邊小聲的警告著,然後又轉向了在一旁的類似保鑣的人。「帶好小安和這孩子,不要出錯。」
「是。」響亮的聲音回到。
於是,就這麼,我天天跟在女孩小安的身邊了。每天六點起床,吃完早餐後拿著餐點叫小安起來,然後到書房陪她看故事書,幫她唸故事聽,陪她玩遊戲,午睡和晚上就寢時還要幫她念床前故事。這些比起在地下的勞力要簡單多了,但每次一在這裡感到安逸之後又會想起家人。好像一條繩子綁著自己的腦袋瓜還有心臟,就是不讓我好過。
我想過很多種方式逃離這裡,可是行不通。趁大家睡覺時離開,但這個屋子隨時都有一堆人守著;讓小安帶我出去,但找不到藉口,因為出去的話那些護衛比我有用處多了,而我也不太會得小孩歡心;聯絡警察,我連電話都到不了手了當然也沒辦法。
日子一天天過,我也一天天習慣,偶爾甚至會想就這樣過下去也不錯,直到一次,我在房間出事了。
那時候是在夜裡,而從我被賣到這裡已經過了半年。不知道還有沒有人記得我,有沒有人找過我的蹤跡,或是大家都覺得我已經死了。
原本我應該洗完澡要準備休息的,可是房門外闖進了一個人,他一身黑衣,還戴了雙皮手套,而那張臉,我曾經幾次看到是跟在陳先生身後的人。他的進入帶來了淡淡的血腥味,讓我不禁皺起了鼻子。
「小子,安靜,我不會對你怎樣的。」他舉起了槍對著我的腦子說道。除非我真的想死,不然當然不可能在這時候大叫,再加上我覺得,這個人可以嚷我得到那個渺茫的希望──自由。
我向他點了點頭,還幫他關上了門。看著他,明明一身血腥味,卻找不到身上的傷口。
「你要洗澡嗎?」我小心地問。他突然睜大了眼睛,好像很意外我說出的話。也是,沒人會在房間被人闖入還被人用槍抵著頭之後還能說這種話。
「守著,不要想告訴其他人。」他又警告了一次,不過沒拿槍,聲音也沒有任何威脅。
我坐在了床上,看著浴室亮著的燈發呆。到他洗好澡出來,我都維持同樣一個姿勢沒有動。
「小子,你叫什麼名字?」名字……?我好久沒有用自己的名字了,從來到這裡之後,也沒有人叫過我的名字,連小安也只是叫我哥哥。
「我……我叫、我叫藍翼,滑翔翼的翼。」我回答了他的問題。
「你是被賣到這裡的奴隸,對嗎?」他又問。不過應是很確定這個問題的答案,所以他沒給我回答的時間。「藍翼,你想要恢復自由嗎?」他問了我最想要的東西。
「想!」我在第一時間回答了他。
爸爸媽媽甚至哥哥一定都不希望我死,但也不會讓我就這樣成為別人的東西,所以我想要自由,自由的去找他們。
「你要自由,那你幫我,我可以讓你自由。」果然,他可以幫我。我揚起了笑臉。
「這個給你。」他拿出了一個芝麻大小的東西。「這個是追蹤器,可以知道你的位置。貼到上排牙齒後面。」
我照他的指示將東西貼到嘴巴裡面。
「還有這個,明天進書房之後,找機會放到最大張的書桌底下。」他說的那個書桌應該是陳先生辦公的那個,我有見過他在那裡看文件。
我點了下頭,將那個小盒子塞到枕頭底下。
「就這樣,你睡吧,我離開了。」他穿上原本進來時的那套衣服,打開門出去了。
我還緩不過神來。就這麼順利,我有機會離開這裡了!好像一場夢。而第二天醒來之後我確實以為這是一場夢,可是用舌頭舔了下牙齒後方,再看自己的枕頭底下都確實有東西,我這才相信了自己的奇遇。
隱瞞著心底的雀躍,我繼續自己一天的工作。
陪著小安玩遊戲、看故事書,就等著在沒人注意的時候完成昨天晚上的那個人交代的事。可,事情遠遠沒有我想的順利,因為除了我和小安以外,還有保鑣在一邊陪著,他們是不會隨便離開小安的,於是,我第一天也就這麼失敗了。
再到了夜晚,我又開始擔心,如果繼續這樣,我就沒有機會從那個人那裡得到我要的自由,而且不小心還會被發現。
才這麼想著,那個人就和昨天一樣穿著黑色衣服出現了。這次的他身上沒有血腥味,但跟昨天相比多了一副眼鏡在鼻梁上。
「藍翼。」他叫了我的名字。「東西呢?」他問我。想了一下,我才知道他所說的是那個要我放到書房去的小盒子。
「對不起,因為一直有其他人,我找不到機會。」我低下了頭自責的說。雖然我也不確定自己為什麼要自責,是因為沒有完成他所給的任務,還是沒能得到自己要的自由?
「沒事。明天,我會讓那些保鑣離開小姐身邊,那時你就把盒子放過去。記住,不能失敗,不然你就會死。」他沒有罵我,但是最後一句話卻讓我顫抖。死……我不要死,至少不要死在這裡,不要以奴隸的身分死去。
「知、知道了。」我回答他。
= = =
「這樣疊上去才不會掉……」今天和小安玩的遊戲是堆積木,我在兩個放倒的圓柱上面疊上了一個長方體,但也許是因為心裡記著昨天的事,我的手還在顫抖著,試了好多次都沒辦法完美的放上去。
「哥哥,你的手不要抖啦,這都堆了幾次了?」小安有點不高興的嘟起了嘴,而她一不高興我心就提了起來,怕旁邊的人會把這事情告訴陳先生。
陪伴小安的第一個星期,我曾不小心上小安的裙子沾到了一點菜湯汁,當天我被罰了不准吃飯。只是身體上的折磨我不怕,可是,我怕沒命,怕一輩子都要成為別人的奴隸,怕……爸爸媽媽哥哥知道了這樣的我會傷心。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再來一次。」我討好地說著,集中精神在積木上。
就當我終於立起來的時候,一個巨大的聲響響起,包含著屋子的震動讓我好不容易立起來的積木又倒掉了。圓柱積木滾啊滾的到了書桌後面,而保鑣們聽到這個巨響馬上打開門到外面查看。
是機會!我的腦袋這麼告訴我,但身體卻有五秒的停頓,是激動、還是畏懼?8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bP806FOqc
我用盡了力氣才移動了自己的雙腳,是綁著千斤的重量,每一步都耗了很多力氣,但是每一步也都顯示著自己向自由更進一步。
「出了什麼事嗎?」小安發出了疑問,不過並沒有出門。「哥哥,你知道外面發生什麼事嗎?」她問了我。
「我、我也不知道,小安,妳坐著,我去撿積木回來!」我走到了書桌後面,看看小安,確定她的視線被書桌擋住了看不到我,我這才從衣服中拿出了小盒子,深吸一口氣,我把盒子放到了桌子底下,為了避免被發現,我將盒子推到了最裡面的桌腳去。
確定放好了後,我收回手去要去拿積木,這才發覺手掌已經被汗水完全打溼。拿起積木,我走回了小安面前,裝作無事的坐下,要繼續和小安玩堆積木的遊戲。「哥哥,你也不喜歡陪我玩對不對?」坐下的我還沒抬起頭就聽到了小安的這麼一句話。
「妳……妳為什麼會這麼想呢?」我想揚起笑容,可是明顯的很扭曲,失敗了。
「我知道你不喜歡爸爸,你想要離開,對不對?」原本該是單純的小女孩,為什麼突然用這麼嚴肅的語氣問我?
我被她的問題給嚇到了,一時間無法回答。「妳……」
「我也知道爸爸很討人厭,他做了很多壞事,可是他是我爸爸。」所以她還是愛爸爸。我這次聽懂了她的話。「哥哥想要離開,所以要傷害爸爸嗎?」
在小安的詢問下,我冒出了冷汗,嘴巴和手腳也不受控制了。我想要辯解,可是卻找不到任何詞彙。
我只是想要離開,我只是想要去找爸爸媽媽和哥哥,我只是想要自由,我只是不想當奴隸……我沒有錯啊……
「我……我……我想要離開……」
「哥哥,如果我帶你離開你可不可以就不要傷害我爸爸,他雖然做了壞事,可是他是我爸爸……」我知道小安的意思,我也失去家人,所以知道她不想失去她的家人的感覺,可是……可是為什麼?他是把我當作奴隸、把我當成私人物品的人啊!
「不……」我感覺到眼睛的溫熱,伸手一摸,濕濕的,是眼淚?哭了……我哭了……明明從被賣到這裡成為奴隸之後就沒有哭了,為了活下來,所以我一直都不敢哭的……
「哥哥……」小安還沒得及再開口,保鑣已經從外面回來了。
「怎麼了?」應該是看到我的淚水,其中一個人開口詢問。
「我跟哥哥聊家人,結果他就突然哭了,是小安的錯……」小安低下了頭,撒了個謊。「哥哥說他想去找他的爸爸和媽媽,我可以帶他去嗎?」
我抬起滿是淚水的臉,驚異地看著她。就這樣?就這樣我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這要先問陳先生,只要陳先生同意就可以。」保鑣恭敬的回答了小安的話。
「嗯,那我們去問爸爸!」小安拉著我的手就要向外走。
「大小姐,陳先生現在……有些不方便,請您先待在這裡。」
「嗯,好。」小安重新坐回地上,拿起積木繼續玩。
我按耐不住心情,整個注意力也已經不在遊戲上。我只在乎著可以離開,為的就是找到爸爸他們,為的就是讓他們放心我。
「哥哥!」看出了我的恍神,小安不高興的叫我。「哥哥再不陪我玩我就不帶哥哥去找你家人喔!」她用了我最在意的事情威脅了我。
我一直在想,自己真的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不管是進到我房間的那個人,還是眼前的小女孩,都輕易的看穿了我心裡所期望的。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再來疊一次。」我拿起散在地上的積木,讓自己集中精神堆出一個小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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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快看!有好多人耶!」她拉著我的手指著一處廣場上的街頭賣藝。我終於久違的回到了這裡,好熟悉,卻又陌生的地方。
陳先生聽了小安的要求後停頓了一下便同意了,於是,我出了那個屋子到了外面,而且來到了我最熟悉的熱鬧的廣場。這裡是我長大的地方,上學每天都會經過這個廣場,也曾和很多朋友在這裡嬉鬧。
半年了,已經過了這麼久……不對、這算久嗎?我忘記了,可是對我來說這段成為奴隸、成為別人所有物的時光是很漫長的。「小安,慢一點,這裡人多很容易受傷的。」我跟著她的興奮跑了起來。
後面跟著兩個為了保護小安一起來的保鑣,他們沒動,只是站在原地,但和他們相處久了,我知道他們現在都在警戒著,避免突然的麻煩。
「這是街頭賣藝,在變魔術的。」我向小安解釋。
「哈哈,好厲害!」她大笑著。
我們就這樣邊走邊逛,而距離我的家也越來越近。我的心跳一直在加速,對於即將看到的景象說不出是期待還是害怕。
「哥哥,你家快到了吧?」小安轉頭問我。
「嗯,就在前面了,我們走快一點嗎?」我問她。而她則是直接小跑步回應了我的問題。跟著她跑,我的心也快飛起來了。爸爸,媽媽,哥哥,我回來了,我終於回到家了……
站在房門口,我沒辦法再抬起腳踏出任何一步。
「哥哥……?」小安在我身邊拉著我的手,可是我不能給她任何反應。我的所有精神只能在我眼前的屋子……不,那已經算不上屋子了,只是一堆廢墟。門框巍巍站著,後面是一堆磚瓦。家,沒了,人,也全消失了。
咚……的一聲,我的膝蓋就這樣撞擊了地面。8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lIny7VkPu
疼痛……大腦傳給我這個訊息,我卻無法接收到。
「哥哥……」小安應該也感受到我的絕望。「哥哥,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我都跟你說過我名字了。」突然的一個問題,把我的思緒拉回來,這麼一個莫名的問題。
「我……我叫藍翼,滑翔翼的翼。」這個是媽媽給我的名字,她說過,這是祝福我能飛得高。可是翅膀壞掉了,要怎麼飛?
「藍色的羽翼,哥哥的名字好漂亮啊!」小安讚美著。可是這個名字已經沒意義了,再漂亮再好聽有什麼意義?
「大小姐。」就是這時,一直站在一旁沉默的保鑣開口了。「陳先生剛剛打電話來,要我們帶您離開了。」他的表情很嚴肅。
「嗯,好。那哥哥可以留在這裡嗎?他家人不見了,很可憐的。」小安這麼說。
「這……」
「我知道爸爸受傷了,我知道警察叔叔要找來了,可是哥哥他很可憐,可不可以不要讓他跟我們再待在一起。」我嚇到了。我沒想到小安會這樣讓我離開,幫我爭取到自由。
「這……可以,我們會和陳先生說的。」這一句話,就讓我真的找回了我的自由。可是,爸爸媽媽他們都不在了,我要去哪裡找他們?
「那,藍哥哥,掰掰囉,要找到你的家人喔!」小安轉身離開,還不忘回頭向我揮手。
我看著他們離去,從清晰的背影到被我的淚水所淹沒。我的前方是自由,也是希望的背影。
「啊,對了!」小安突然又轉身跑回來了我身邊。「哥哥,這個給你。」她將一個不知名的東西包在一塊布中給了我。
「這是……?」
「這是保護哥哥的,這樣哥哥就不怕被爸爸抓回去囉!」她笑了笑,再次跑回去保鑣的身邊,沒有再回頭。
擦乾我臉上的鹹水,我站起了身子。為了找到家人,我不能在這裡失落。環顧了一下四周,我發現是一片死寂。想想也是,畢竟出了這麼大的事,大家會害怕的……對了,房東阿姨!我們家因為收入普通,也買不起房子,只好租了一間平房住,房子拆了,那就去找房東阿姨問問,她應該會知道些甚麼。
叩、叩!我敲響了房東阿姨家的門。沒多久,我聽到有人靠近了門邊,打開門,我笑了下,才想開口,卻見到了面前的人的驚恐。
「小、小翼!小翼?你怎麼……?」房東阿姨看到我後整個人向後退了兩步,結巴的指著我開口。
「阿姨,我回來了,可是房子被拆了,你知道爸爸他們在哪裡嗎?」他們還在等著我,我要快點過去才行。太久了,半年沒有看到他們,我已經快忘記他們的笑容和談話聲。
「小翼……你沒死……」阿姨流下了眼淚,讓我有點心慌。難道我不該在這裡嗎?
「阿姨?」我冷靜地看著她。心裡一個念頭告訴我,我不該是這個情緒,但我不知道我到底該怎麼面對現在這場景啊。半年的隱藏情緒,我現在已經不太會表達心情了,而且只要不要洩漏自己的情緒不是就可以很平安的繼續生活嗎?
「小翼……你爸爸和媽媽他們……他們已經死了……你被抓走,大家以為你也死了……不是,你真的是活人嗎?」房東阿姨的抽泣聲讓我手足無措,還有從她口中得到的訊息。是了,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已經死了,在我面前死了,只有我自己被抓走,我知道的,可是為什麼我一直想著要找他們呢?
「那他們……現在在哪裡?」我問。眼淚好像已經流完了,現在竟然連一滴淚水都沒有。
「在……」她指著的是這個村落後方的一個山頭,那裏葬著很多村裡的人。
「謝謝阿姨!」我沒有再看一眼跌坐在地上的房東阿姨,而是往山頭的方向跑去,於是我不知道,那天晚上阿姨跟村裡人說看到了我的鬼魂了,說我死不瞑目回來找自己的家人。其實也差不多,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跟鬼魂也差不遠了,如果不是家人,我早就死了。
我跑啊跑,連一雙腳也給跑到沒知覺了。山上的路很崎嶇,路上也有很多小石子,我被絆倒了好幾次,還被路邊的樹枝劃花了衣服,劃破了手上、臉上、腳上的皮膚。一條條的血痕,一塊塊的挫傷,我都不覺得痛了,跟身為奴隸時的傷比起來,一點都不算回事。
到了空曠的草地,我看著一地的墓碑,找著爸爸他們被埋葬的地。沒有……都沒有……每看過一個碑上的名字,我的心就往下降了一階……都沒有……在看完所有墓碑後,我的體溫已經全部喪失了。冰冷的空氣,配上冰冷的我的身體,還有這一地不屬於我家人的冰冷的墓碑。
爸爸、媽媽、哥哥,你們在哪裡?我拖著身子,盲目地走著,連走到了樹林裡都沒有發現。
崖邊,是一小塊的空地,沒有任何植物,連一株小草都沒有,但是有塊墓碑,上面有三個名字……簡陋的墓碑,上面已經沾滿了塵土,可以知道這裡幾乎沒有人過來過。
我靠近了去,手腳卻不再受我腦袋的操控,等爬到了墓碑前,我身上的衣裳已經在寒冷的空氣中被我的汗水浸濕了。
爸爸……媽媽……哥哥……三個我最熟悉的名字,就這樣用工整的楷書刻在上面。我找到你們了,我終於得到自由,找到你們了!爸爸,我成功了,你是不是很驕傲?媽媽,我好想念你溫柔的手摸著我的頭;哥哥,我還沒像你一樣變成很多女孩子喜歡的對象……
好想你們,好想、好想……我張開手,抱住了墓碑,就好像再次抱住了我的家人。
咚!一個清脆的聲響。
被我藏在口袋裡的小安當初交給我的東西和墓碑相撞發出了聲音。拿出布包,我拆了開來。
槍……是一把銀色的小手槍……在西落的的太陽照射下反射出了冷冽的光線。
爸爸媽媽,我可以去找你們嗎?
在看到那把手槍後,我下了一個決定,不對,是為了要完成我的願望。我要找到我的家人。這裡沒有家人了,所以我要去找他們。
開了保險,我將槍口抵在了自己的太陽穴。想像這是一把小刀,解開纏繞在腦袋和心臟的繩子。我輕輕的扣下了板機。
碰!的一聲……我吵到了在樹林中休息的小鳥們,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
自此以後,我終於解開了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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