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以後，我終於解開了心結 戴詩圖
K 想寫一篇關於J 的小說。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7ZQ3S8Jx4
不過 K 首先要解決自己的背痛問題。X光片顯示她的第五、六節頸骨向左傾斜，其中一節還拐了個小灣。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YMOGVKLoX
「放心，都是普遍的職業病。」脊醫說。
但K沒有工作，應該沒有職業病。自從她離職了，應該說是「被離職了」，便一直沒能找到工作；所以大部分時間是無所事事的。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u81gIEi0Z
現刻 K 最大的困擾是背痛。她的背像有甚麼東西牽扯着，沒有一刻可以輕鬆。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QRdApC7HX
「現在放輕鬆...」脊醫讓她躺在牀上，熟練地扭動她的頸項。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HVEZmiVTx
「快要復位了。」脊醫說。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tDHg0GkTq
復位就可以減輕痛楚吧，「放心，你的頭還在你的頸上。」醫師好體貼，好有點幽默感，令病人好受用。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Yq8TTWbB0
「只差一點點...」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5P58aedRQ
問題是 K 的背幾乎不能轉動。任何一個動作，只要牽扯到背部肌肉就痛不欲生。「坐起來，讓我看看。」他的指頭輕輕的從她的頸骨往下滑動，「胸椎有點歪斜，這裡有骨節有增生現象。」他的手到達腰間。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LlFCF9XUP
那是說 K 的整條脊柱都出問題了？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8mpsBowoI
「我的工作是把它們一節一節的砌好。現在把手交叠在胸前。」他一手在前扶着她的肩膊，然後扭動她的身體。這個動作有點出奇不意，她被緊緊的抱着。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db3Avb0tW
「可以嗎？」他在她的耳邊低語。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lSzsi4CUd
K 沒想過被一個陌生的男人緊抱着。這個環抱出奇不意的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動，甚至有點兒亢奮。這是毫無理由的；叫她突然想做點甚麼。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k8bXiHNa6
「男人要對自己好一點，女人更要對自己好一點。運動是必須的。實在沒時間動，也有辦法，那就讓別人替你動。整脊嘛，一整黏連的部分就解開了。」他的臂彎很柔軟，卻充滿力量。衣袖傳來一股清潔液的味道，是有機植物的清新氣息。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nl5YDiuDL
「你的身體有問題！」這是 K 可以肯定的。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L0DbX4s48
「黏連？比如說，關於肩周。肩周是人體肌肉特別錯綜的部位，是身體的『大件』，二頭肌、三頭肌和斜方肌的肌腱頭就在這裡。你肩部的動作一旦固定的時間太長，肌腱頭的就會出現撐拉，撐拉久了，肌肉的滲出液就出來了。其實滲出液並不可怕，肌肉自己會再次吸收進去。但是架不住長時間啊，時間太長滲出液就不再吸收。這一下問題來了，滲出液把肌肉的黏連起來了。一黏連就誘發炎症，痛就在所難免了。如果不做治療，天長地久，被黏連的纖維就會鈣化。一鈣化就麻煩了，你想，肌肉都鈣化了，還能有彈性嗎？」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IRmygFLvw
這些知識不複雜，K 也不會真的拿他的話當真；怎麼說「保養，保身」呢？重點是保。這是和煦的提示，是溫馨的廣告。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IXuOhmTDf
「你就動不了了，和朋友說聲再見也抬不起手來。麻煩吧？」 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GYcDQdFkH
K 的身子突然涼了一下，打了個哆嗦，她的確未能和 J 說再見。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mrTYJkJWS
K 知道，如果當時 J 身邊有個人抱着她，她不會跳下去的。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DIQNDH0J2
「好可怕，經常有個聲音在我耳邊...」J 說。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U9k4toihF
「吃過藥了沒有？」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aoYCveWwN
「剛吃過了，但仍然有把聲音。為甚麼會這樣的？」J 憔悴的臉上仍可找到清秀的輪廓，她本來應該是個美女。特別是她的手，跟人打招呼時輕輕一揚，如百合花般優雅，甚至會流出香氣。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SlYioKvL4
K 和 J 不算熟，她是朋友的朋友；又可叫做同儕。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fomVMU57q
K 和 J 是有淵源的，有一次 K 在一個「卓越教師」頒獎禮上，見到 J 上台領獎。而 K 遇然會返的教會，J 是那裡的教友。聽說 J 當年在會考取得7個A，是個貨真價實的才女；在一家Band 1中學教生物。而 K 一直在沙田的Band 3中學掙扎求存，頑劣學生和強硬頸椎經常和她過不去。K 和 J 是不同檔次的教師。J 的學校出了幾個考試狀元，業務蒸蒸日上；而 K的學校面臨殺校，在結業前，K 被迫做了超額教師。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JucsdTOwI
為甚麼像J 這樣一個優秀的教師會思覺失調？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vMbIsdps7
那天夜深，K 的朋友接到 J 的求助訊息，怕趕不及，托 K 先去看她。因為K 和 J 住得很近，而且 K 是最得閒的。K很不情願，她害怕單獨面對這個獨居的精神病者，但如果不去一趟，又怕 J 真的出事。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KVf4oMxS6
到達 J 的住所已是晚上1 1點多。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WKH2r9BmI
J 揚起了她優雅的白晢的手，但它已變成一朵乾花。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YfbuAyTAM
「為甚麼會這樣可怕？我聽到有個聲音叫我去死...」J 的語氣很膽怯，聽上去有些喘，還夾雜了許多的停頓。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xAseWta84
K 膽戰心驚的按着J的肩膊，自己堅定的站起來。雖然她還不是太了解「思覺失調J 這種病，但她肯定：「那個聲音是假的，不存在的！那些話是錯的！有甚麼比條命更重要的？」K 儘力展示了她骨子裡的氣勢如虹。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r0luVwHgA
「是錯的，是錯的...」J 像小學生般重覆老師的話。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cyQ4T8srU
你的肩膊肌肉好緊張， J 突然尖叫了一聲，痛嗎？叫出來就好，不要鬱住鬱住，裡面鬱住就會內傷。放輕鬆點。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Lu9NhnwxN
K 和 J 手拉着手祈禱。這時候，最好是祈禱。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tenkuMiK2
「我好累了，現在就想休息。」J 說。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o8Oi2V3mM
今晚吃過藥早點睡。這好快就會過！K的話頗能振奮人心。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V1GsTRVHj
「好快就會過，好快就會過...」J 重覆着K的話。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YtP1asAYH
J 應該只有30多歲吧，已是滿頭白髮，頭頂還開始禿；K 一陣心酸。
「不如今晚來我家睡好嗎？」K 覺察到她的孤單無助。晚來我家睡好嗎？」K 覺察到她的孤單無助。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ijSJ7CHA1
「我在別人的床睡不着。我不能老是叫人陪伴的。路還好長，總要自己走的。」 J 的人很執持，也沒法勉強。反正她已患病多年了。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egPlbfKzI
究竟她是如何發病的？朋友說，肇因是J 在大學時候誤會一個男生對她有意思，從此她就情緒病發，後來得了抑鬱，之後，幻聽來了。那J 天生是一顆玻璃心了。但 K 還是不明白，人的精神就這麼脆弱？這種病真是毫無理由，是遺傳的吧？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1Sxpy5F4k
「沒事了，我總是麻煩着別人。」J 溫柔地拉着K的手。她們認識多年，從未有這麼親近。「我們是朋友嘛！」二人的眼睛紅了，這是 K 和 J 真正的交談；這一刻，她們真正做了朋友。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kcn3VgjUa
離開的時候，J 請 K 幫忙關好陽台的門。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fDcENuOqu
「我怕走近陽台，我常有跳下去的念頭...」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7lCcKDkBG
關好了窗門，走出了J 的家，K 幾乎是跑回家的，心情頓時輕快起來。她完成了「一個好人」的任務，有交代了。
然而自此 K 無法再拉着J 的手。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jtkKnzNQG
如果 K 一直在 J 身傍，她就可以用力拉着J。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d5LC95bvm
女教師因工作壓力自殺！
報章頭條這樣寫，但 K 知道不是這回事，真相是：J 受到一種無名的聲音恐襲。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VU2jPw8Gt
K 就這件事問過牧師，上帝不是會保佑衪的兒女嗎？ 「是因為她沒有依時吃藥吧！」牧師說。這答案， K 不滿意，就算 J沒有依時吃藥，上帝就管不了？當 J 在大圍車站月台徘徊顫抖的時候，上帝會在那裡看着她嗎？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4cPdZhWuB
在一個下雨的黃昏，K 的背又莫名其妙的痛起來。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9tTxawmxN
人的背實在奇怪，總是以為承受具大的壓力，整個人又虛浮無力，想要飄起來似的。不過痛楚使 K 有理由走進那個親切的治療師懷抱中。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IgkPrRbfg
「不要緊，你會好起來的。」K 就是想躺在他具有治療力量的臂彎裹。
「現在替你做頸部牽引。眼望窗前，不要動。」她一直沒有動，所以至今仍未看清他的樣貌。
窗外的景物凝滯，全是濕漉漉的，人車黏着不動。K瞥見 J 懸浮在空氣中，耳邊是自己的骨骼發出清脆的聲音。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A0JXH5q9j
「可以嗎？」他在 K 背後溫柔地問。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dWlp0v5QJ
如果可以，K 會全力拉着 J。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kbasv7rcr
K 醒起了，自從那個早上收到J 的訊息，她的背開始痛起來。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Vj0b6anYg
「昨晚一夜都沒有雜音，我睡得好安靜。那些噪音都是心事，都是幻覺。早上起來，原來又是新的一天。」J 說。
窗外天邊有一顆巨大的淚滴落下。9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87WquDFSA
「謝謝你！我今天可以照常上課了，」J 最後的訊息：「想告訴你：自此以後，我終於解開了心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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