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澳門人,從小到大都生活在澳門,一直都過著平淡的生活。直到2010年某一天,我看新聞時發現廣州發生了關於保衛廣東話遊行,當時我感到很吃驚,要知道以國內的國情來說,這是非常嚴重的事情,看到香港相關的新聞報導後,我對整個事件產生了興趣,查了一下資料,發現國內政府從很久以前就已經開始打壓廣東話,由於手段愈來愈過份,而這次事件就是累積起來民怨的爆發。
這次事件對我來說很特別,因為這次事件衍生出另外一件讓我永生難忘的事,也讓我開始明白澳門這個社會的一些現實。
話說在廣州發生了關於保衛廣東話的遊行後,香港那邊非常熱烈地報導,很多人不停地討論,反觀澳門這邊就平淡多了,好像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錢照賭、舞照跳。」記得當時我在和親戚聚餐時談及此時,在場不管男女老幼,所有人都一臉亡然,完全不知道發生甚麼事情的樣子。
「你有聽說過發生甚麼事嗎?」
「不清楚,沒聽說過。」
「有發生這種事情嗎?沒有留意耶。」
類似的對話聲此起彼落,我見眾人都不清楚相關的事件,只好簡單將事件的起因經過解釋一下。然後親戚們便有些氣憤地討論起來。
「國內政府真可惡,我們說廣東話甚麼時候得罪他們了?」
「不就是嘛,你說你的,我說我的,大家和平共處不就很好嗎?」
我接著說:「以澳門目前的形勢來看,未來很有可能步廣州後塵,這些打壓廣東話的政策應該會慢慢在澳門實現,加上澳門經濟依賴國內,在公在私,未來普通話在澳門的影響力會愈來愈大。」
某三姑:「這樣啊,我們這些老傢伙不行了,學不好普通話了,未來還是要靠你們這些年輕人。」
「聽到沒有,回去給我練好普通話,他日因為普通話說得不好,找不到工作沒人請你,你就知道利害。」她邊說邊用手拍了拍她女兒的肩膀。
她這番話可謂一石激起千重浪,其他親戚在她說完以後也開始訓斥著他們的兒女,要學好普通話,方便將來找工作。
這時候的我實在有點不知所措,因為我完全沒有想到事情居然會向這個方向發展,而這時某三姑突然來了句:「對了,你的普通話水平怎麼樣? 」我苦笑著回了句: 「還可以。」
時至今日,我當年的預感完全正確。這幾年,我好幾次經過以前讀過的中學時,都發現裏面傳出來的是普通話的聲音。剛開始我對自己說,也許這只是巧合,但當我再經過好幾間不同的學校,都發生相同的情況時,我就慢慢開始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其實發生變化的不只是學校,我留意到身邊一些80-90後的人也漸漸用多了簡體字,甚至完全不用繁體的人也愈來愈多,而一些政策也逐漸浮出檯面,我們的社會確實在不知不覺間起了很多變化。
記得有一天,我去了一間偶然發現的中式點心專門店吃點心,店面不大,只有4-5檯桌子,裝修簡樸,有些地方略微老舊,不過勝在性價比高,點心便宜好吃,而且環境寧靜,配合店內播放著悠閒的音樂,整體給人的感覺很舒服,寧靜而休閒,澳門現在還能有這樣的小店實在很難得。
正當我喝著茶,享受著店內的休閒寧靜時,忽然有三位新的客人進來,看樣子是一家人,分別是奶奶、80後爸爸和約8-10歲的兒子。從進來的那一刻起,奶奶的那張嘴就完全沒有停過,不停很大聲在碎碎唸,教訓著兩位,特別是那位小朋友,對話的內容大致上是「現在很晚了,現在吃點心的話,晚上就會吃不下飯,不應該這麼寵小孩,小孩說想吃小籠包就帶他來。」
至於那位爸爸,從進門的那一刻起,手機就沒有從他的手上離開過,他單手托著手機,正在看國內的電影劇,一部槍戰片,聽內容應該是抗日劇。為甚麼我會這麼清楚?因為從進門的那一刻起,他就把手機的音量調到最大,配合奶奶的碎碎唸,整間點心店吵到不行。
就在他們下單後過了一陣子,80後媽媽也來到了,從她坐下的那一刻起,她的那張嘴也完全沒有停過,她用不輸給奶奶的聲浪在和爸爸閒聊家常和偶然回應一下奶奶的牢騷,聽她的對話內容,她好像是某家賭場酒店的經理。當然,爸爸的手機和奶奶的碎碎唸也沒有停止過,三個人的音量輸出可謂不相伯仲,互有特點,在他們3人的配合下,得出來的效果不是加而是乘。
其實這對80後父母也反映了澳門的一些社會情況,很多澳門的80-90後的年輕人雖然有著年輕的臉孔,但其核心思想和一些行為習慣基本和他們的上一代沒甚麼分別。還有一個重點是,他們這家人所說的廣東話中夾雜著一些國內用的詞彙,例如「睇片」,他們說成「睇視頻」,但他們還是有用本地的詞彙,例如「冷氣」「雪櫃」等,比例大概一半一半,其實不只是他們,我自己和身邊一些認識的人身上或多或少也會有這種情況,只不過沒這家人這麼多。
記得有一次,在機緣巧合下我參加了某社團舉辦的內地一天遊,參加這些活動的大多數都是老人家,在旅友巴士內,他們不停的唱著歌,基本以紅歌為主,甚麼東方紅、我的祖國、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大海航行靠舵手等等,雖然唱著紅歌,但實際上對他們而言,甚麼國家民族、自由平等、社會文化等通通都不重要,即使在舊時代,他們也不是喜歡才去唱這些紅歌,僅僅是因為當時不唱就沒有飯吃,唱多了,久而久之就成了他們的共同的時代記憶。對他們來說,吃才是最大的價值,只要有得吃,再加上些許娛樂,基本上他們就很快樂。其實不只是他們,全澳門大多數的人,不管男女老幼,其核心思想也是這樣,因此搵食就是澳門人最大的核心價值。
澳門現在前進的路和傾向都十分明顯,澳門人選擇了接受和適應這一切,這是大多數澳門所選擇的生存方式。由1990年代末開始,廣州部分中小學校禁止學生在校期間使用粵語,違例者可被減扣「道德操行分」,有人稱之為「說二十句粵語,三好學生無緣」。我想總有一天,澳門也會開始實行這種政策,沒有人能阻止,也沒人能改變,這就是澳門人所選擇的命運。我以前對這些事情很執著,但隨著年齡的增長,所了解的事情多了,慢慢就明白,微小的我再執著也沒用,自此以後,我終於解開了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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