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妳幾歲啦?妳也是死在這裡的住戶嗎?」
藍佑真自從跟女人關係好轉後,就像終於找到可以聊天的伴,不停拉著女人說話。女人也總是和和氣氣的,除了她忘記的事情以外,基本上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不確定,我感覺長眠了很久,忽然醒過來就發現你們遇到危險了。」
藍佑真哦了聲,上下打量女人後說:「妳看上去跟席哥差不多歲數吧。」
「席哥?」
女人笑著看向席破軍,席破軍這才臉色微紅地撇開頭:「不是我,是我舅舅席從命,他今年二十五。」
「二十五啊,真是好歲數。」女人又笑了。
「姐姐,妳叫什麼名字呀?還有妳為什麼總是一直笑?」藍佑真又問。
女人很認真的思考了下,終究沒有從記憶中搜尋到多少有用的內容,只好略帶歉意地回覆:「抱歉,我是真想不起我的事情,但我的名字裡......好像有個『夏』字?至於為什麼一直笑......因為沒有任何痛苦煩擾,所以總覺得一直很開心,很開心的話,又怎麼會生氣或愁苦呢。」
「夏?」席破軍聽見女人說名字時,眼睛微微亮了下,目光緊緊鎖在女人身上,像是透過她在找尋著什麼蹤跡。
「那我們喊妳小夏好不好?」
女人笑道:「當然好呀。」
江函英在他們身後走著,聽這內容怎麼想都覺得不對。
一般死者的魂魄之所以可以於人間逗留,都是有極強的執念或是怨念未解而無法投入輪迴,甚至會因此受困於原地無法離去。若這女人真是毫無怨念,那根本沒有機會停留於現世,更何況她是在這棟樓裡遇見的,理應跟這裡的住戶一樣充滿怨念,怎麼可能如此超脫世俗又不被世間規則所綑綁?
這女人絕對在說謊。
儘管他這麼想也只能默默觀察,身邊三人都像是被她迷了眼似的,對她的話沒起任何疑心,他作為在場唯一一個清醒之人,必須要謹慎再謹慎,不到最後一刻不可洩露自己仍在警惕她。
「你們最一開始的想法是對的,無論是驅逐怨魂或是邪魔,最好是找出源頭再加以淨化,否則或許會發生淨化不完全,春風吹又生的情況。」女人向他們解釋:「如今你們也在這待了一段時間,不如試著思考看看,這棟樓的住戶們發生什麼事?為什麼他們怨念如此之深?」
席破軍想了想,說:「這些住戶大多數十分怕火,而且牆上跟這棟樓裡許多地方都能看出大火燒過的痕跡,所以他們死因是火災?畢竟只有火災才能一次殺死那麼多人。我還觀察到他們身上穿的都是睡衣,可見當時應該是在睡夢中死去的。」
江裕寧也補充:「我看他們住戶之間都是緊緊相扣,一般道路也唯有那一條樓梯跟電梯可行走,出事時容易人擠人反而更難逃出去,像剛才我們被斷了後路,現在就只剩下找逃生通道這一步了。」
小夏溫和說:「沒錯,但逃生通道要找這麼久,其實不太尋常對嗎?」
幾人恍然大悟,逃生通道是為了給人緊急避難時使用的,應該要設立在好找又顯眼的地方才對。發生火災應是在夜深人靜、所有人都在熟睡時,待在裡頭的住戶沒能意識到危險及時逃走,才造成幾乎整棟住戶全被燒死在其中。
他們剛好討論出結論,旁邊住戶的黑色大門忽然被拍響!
少年們立即做出備戰狀態,緊張兮兮的盯著那扇門卻怎麼都沒等到怨魂現身,幾個人面面相覷,才發現那怨魂應是在裡面不停拍著門。
「祂為什麼不出來?」
小夏失笑:「你們覺得呢?怨魂會做什麼行為絕對都有原因,這世上不存在毫無因果關係的事情,只要記住這點,你們往後面對魂魄時就不會感到害怕。」
藍佑真垮下臉:「還是會怕的,成為怨魂的都是有怨念的,這種通常又都死狀悽慘,光是看那模樣就好可怕。」
小夏微笑了下,笑容像是盛滿了整個盛夏綻放的荷花,淡綠瞳孔裡是無盡地善與愛,身為魂體卻不像個怨魂。她一邊將手平貼在門上,與門接觸的地方發出陣陣淡綠光芒,法力如她本人一般溫和清澈,很快地,門鎖發出匡啷一聲。
小夏朝裡面喊:「門已經開囉,祢能出來了。」
少年們大驚失色,沒想到她會將怨魂放出來,只好又迅速擺好備戰狀態,然而等了許久以後,裡頭才慢慢飄出一位完全摸不著頭緒的女孩怨魂,全身毫髮無損,看來應是被困死在大火時濃煙密布的幢樓中,此時突然被放出來祂也很是困惑。
「祢已經自由啦。」小夏朝祂微笑。
女孩恍神好久,直到這時祂才終於理解現況,可祂並不傷害人,只是朝小夏鞠躬道謝。
『謝謝您......我已經在這裡困好久了,我以為一輩子都要困在裡面出不來了。』女孩朝她一笑,接著身體竟自行消散,化成光點慢慢朝窗外飛去。
「......這麼簡單的?」幾人見狀,忽然不太確定剛才跟他們對戰的到底都是什麼東西。
小夏解釋:「這女孩一直困守房內出不去,即使死後祂的魂體應能穿透牆壁,卻仍被心魔困住誤以為自己沒能力逃出。直到我們出現,告訴祂門已經開了,才發現原來自己也有力量能逃出來。解決了心魔與執念,祂自然會消散,不必事事都依靠法力強行超渡。」
藍佑真與江裕寧一臉崇拜地看著她,已經把她當成導師似的拉著她問東問西。席破軍許久未說話,只默默盯著她看,眼神複雜而有穿透力。
「妳為什麼都不害怕?身為魂體也會彼此競爭,難道妳不怕遇到更強的怨魂將妳吞噬嗎?」
小夏注意到他執著的目光,忽地朝他一笑:「所有曾讓你們感到害怕的怨魂,都是現實中某些人朝思暮想之人,只要這樣想就會覺得祂們和藹可親,希望你們對待祂們時也能更友善些。」
席破軍一愣,連忙撇頭裝作自己沒有一直偷偷注視她。
江函英在他們身後皺眉思索。雖然他依然認為小夏不正常,但心境如此透徹的怨魂真的存在嗎?書上沒教過這是何種情況,顯然他過去所有的經驗也都不適合套用。
他過於專心在思考這些問題,以致於沒注意到身後一道白影掠過,在他感知到前,白影的雙手已經擄獲住他!
「呃!」
他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身後怨魂就想順勢將他拖走,席破軍聽見他的聲音,回頭一看才發現大事不妙,沒多想就抽出藏在懷中的黃符朝江函英身後扔過去!
滋滋──噗哧啦滋滋──!
『啊啊啊啊──』
怨魂被黃符精準扔中後就像被天雷劈中一樣,不僅冒起了白煙還將江函英放了下來,可就在此時另一位怨魂從牆中探出,再度伸手將江函英拖入牆中如水面波紋般的通道口!
席破軍正想再掏符紙,就見小夏動作更快,以瞬移方式來到怨魂面前,將覆著綠光的手蓋在怨魂臉上,一陣淒厲慘叫聲傳來,席破軍等人都還來不及看清她做了什麼,怨魂就再度被推回通道內,小夏更是一手抓起另一位被雷劈的怨魂將祂一同扔進即將消失的通道,隨著祂們離去,通道口再次封閉,長廊上又恢復平靜。
「阿函你沒事吧?!」
「哥哥!」
藍佑真與江裕寧跑向江函英身邊查看他是否有受傷,然而江函英卻是撐著地面站起,抓住席破軍的校服衣領,憤怒地質問:「你明明能使出那種力量,平時為什麼要裝作一副很弱的模樣任我們欺負?!」
席破軍緊抿著唇不發一語,神情十分倔強,無論江函英怎麼問,他就是不肯答。
「你是不是故意的?」
江函英氣得雙眼都佈滿了血絲,在這充滿怨魂的環境下,他身為領隊時刻提防身邊危險,直到現在才知道身邊其實有個不比他弱的傢伙,當然會認為之前就像在被戲耍一樣,自己拼盡全力保護所有人,席破軍卻深藏不露,說不定在看見他被怨魂抓走還會暗自嘲笑他的無能。
席破軍用力拉開他扯著自己衣領的手,冷冷說道:「江函英,你是不是有病?我弱的話,你們欺負我就是對的?那現在知道我強,剛才甚至救了你一命,你怎麼不跪下來膜拜我啊?」
江函英被氣得差點跟他打起來,藍佑真跟江裕寧不敢插手,仍是由小夏出來阻止眼前的鬧劇。
她兩手各拉著一個人,如果他們還敢掙扎不聽話,那手就馬上泛出綠光,見識過她厲害的兩人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好了兩位,無論強不強我們都不要打架,有話好好說。」
江函英撇頭哼了一聲,可隨即想到剛才小夏也救了他一次,只好不情願地朝她小聲道謝。
小夏笑得雙眼瞇起如月牙,雙手輕拍兩人的頭。「都是好孩子!」
不知為何,在她的笑容感染下,兩人被安撫似的,突然也沒那麼氣了,甚至對看了一眼,都覺得為誰強誰弱這種事爭吵的自己十分可笑。
席破軍率先說:「喂,我承認我是有點強,但不能使出全力是我舅舅說的,他要我裝傻充愣,雖然我也很不滿就是了。」
江函英沉默了下,也開口道歉:「之前抱歉了,無論你強不強、你們家配不配得上名號,我都不該欺負你。」
在一群結仇的少年們終於和好,一切都應邁向光明時,忽地腳下一陣猛烈震動,本就被大火燒過根基不穩的牆上開始出現裂縫,幾人被這劇烈搖晃奇襲地險些沒站穩,還是小夏以法力將幾位少年的身體穩穩托在空中,他們才能免受地震的波及。
「怎麼回事?我們這裡很少地震的!」
幾人驚慌失措地看著長廊地面逐漸碎裂成石塊並下落到三樓,導致四樓地面出現一個大坑。
就在同一時間,原本隱藏在周圍、因顧忌小夏力量而沒出來作亂的眾多怨魂忽然傾巢而出,像是有意識、有目的性的朝樓下飛去。從他們的位置去看那些坑坑窪窪的破洞處,甚至能看到不只是這一層、樓上與樓下所有的怨魂都受到召喚似的一起朝同一處飛奔而去,即使經過他們也視而不見。
「怎麼回事......?」
少年們不知所措,根本不知該如何應對接下來的情況,他們一同看向小夏,眼裡是信任的目光,似是詢問、也是在等她做決定。
小夏觀察一陣子後,神情變得有些悲傷,不禁嘆息:「這裡似乎有位特別強大的怨魂呢。」
席破軍見狀,追問:「那會怎麼樣?」
「魘魔會形成。」
魘魔?!
眾人對視,紛紛想到教科書上描述魘魔如何恐怖時的形容──
『百人亡魂,陰地滋養,一魂之力,以身飼魂。群魂有首,魘魔現世,方圓百里,無一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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