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確定要去嗎?」小夏一改先前鼓勵嘗試的態度,對於他們決定要往下一探究竟這件事提出疑慮。
「為什麼不去?既然知道怨魂往下聚集,那肯定是即將形成魘魔之身了,不打鐵趁熱將祂除掉,未來不知還要禍害多少無辜的人。」江函英一臉理所當然:「我父親說了,身為有能力者就是要為那些普通人做事,這才是我們江家一直是四世家之首的原因。」
江函英十分驕傲,對江宇寒說的話深以為然,也一直以此為標竿,努力朝那嚴肅而令人欽佩的背影邁進。
席破軍不禁嗤笑:「你之前對我怎麼就不是這麼大義凜然?」
儘管剛才已經冰釋前嫌,他們依然是不吵架就不舒服的關係。這的確是江函英有錯在先,他臉色一僵,惱怒地朝席破軍瞪了一眼。
「我已經道歉過了,何況你又不算普通人,你之前根本就是在扮豬吃老虎!」
席破軍哈了一聲,嘲諷回去:「我扮豬的話,你是被我吃的小老虎嗎?」
江裕寧在一旁看著,難得表示了自己與江函英相同的意見:「這件事既然是我們惹出來的,我們就要好好處理才對。」
藍佑真高興地拍了江裕寧肩膀一下。「不錯嘛,比之前那畏畏縮縮的模樣好多了!」
在沒有怨魂的阻攔下,他們一行人向下移動的速度飛快,不一會兒就順著逃生通道回到一樓大廳,眼見門上封住的黃符已經撕毀,幢樓外的怨魂們也早已消失無蹤,幾位少年還不知是自家長輩的傑作,只以為連門外的怨魂都沖破黃符往地下聚集了。
此時是他們逃離危險的最佳時機,沒有怨魂在外阻攔,也沒有任何能阻擋他們回家的幻術,自由與安寧的生活近在咫尺,可他們卻只看了一眼依然黑壓壓的天空便毅然決然地扭頭就走,繼續往下前進。
門外是他們生活的世界,是他們想捍衛的家園,而身為術法世家的孩子絕不會在第一線逃跑,他們會親自守護自己的未來。
在沿著樓梯一路下至地下二層時,小夏忽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席破軍一直默默關注著她,這突如其來的停頓也被他捕捉到了。
「我......」小夏面色難看,似乎有什麼讓她不太舒服。「底下十分凶險,你們還是不要去吧?到了下面,或許我就沒辦法保護你們了。」
江函英等人不解地往下看,儘管他們也能稍微感覺到陰氣加重不少,但或許是一路上的怨魂都被清空了,即使他們道行不高也沒覺得有多少窒礙,反倒是強過他們的小夏被影響,令他們摸不著頭緒。
「沒事,換我們保護妳啊。」席破軍率先打破沉默。
小夏意外地看他一眼,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席破軍被她看得有些羞澀,又轉移話題道:「總不能一直讓一縷殘魂保護我們吧?身為術士的自尊呢!」
江函英難得認同他:「對,而且我還欠妳一命,我才不想欠人情呢。」
藍佑真與江裕寧一起認真點頭、附和。
小夏緊蹙的眉頭終於稍稍鬆開,笑意如雨後花開般燦爛,她欣慰地用力攬住四個孩子。
她將頭輕輕靠在席破軍耳邊,輕聲唸道:「謝謝,我好像已經......很久沒聽過有人說要保護我這種話了。」
席破軍的心臟忽地像是被槌擊般疼痛無比,初見到小夏時的酸澀感又再次蔓延在胸口,腦海中圍繞不散的是那荷花倩影的一顰一笑,回味的是那如夏日暖陽般帶給他的無盡溫柔。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感受,只知道自己從初次見面開始,就很想跟小夏永遠待在一起,即使要他一輩子待在這棟幢樓都樂意至極。
「走吧,一起解決魘魔,然後一起回家。」小夏說。
幾個少年人重新燃起鬥志,更加快速地往下跑去,唯有席破軍聽了一愣。
一起回家......
他們是能回家,但小夏的家在哪呢?
如果他們回家了,小夏就要一個人孤單留在幢樓中嗎?或是她也會一起被淨化,重新輪迴轉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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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了!」
他們一路奔跑到達地下四層,長廊依然空蕩蕩無一隻怨魂守候,可地下樓層最多就四層,已經無法再往下了。
在少年們疑惑魘魔在哪時,席破軍不經意往旁一看,見到一扇門鎖被破壞的痕跡令他感覺十分眼熟。
他忽然問:「喂,在我們上去四樓時,那樓梯不是已經斷了嗎?」
其他人茫然的點頭,若不是如此他們也不必非得找到逃生通道,直接從樓梯往下離開就行了。
「你們不覺得這裡的布局,跟四樓很像嗎?」
此時藍佑真也看見他身邊的門鎖,大聲說:「我想起來了!那不是小夏用法力破壞門後留下的痕跡嘛!」
江裕寧經過他們一連串的提問,這才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他小聲說:「我偷看過管理室內的樓層分佈,這棟大樓分明只有地下一樓,而且小夏明明就是在上面破壞的門鎖,為什麼這裡也有?」
他們幾人對看一眼後,不約而同想到唯一的可能性:「幻術?!」
江函英手指抵在下巴處一邊思索著,一邊整理:「除了小夏讓我陷入幻術的那次以外,我們往上走遭遇的事情都是真的,造成的破壞也是真實的,而這裡之所以會跟四樓一模一樣,像是被強行複製一般,是因為地下四樓本就不存在?」
藍佑真疑惑:「可是這裡除了小夏,還有誰會使用幻術呢?難道那魘魔的能力也是幻術嗎?」
席破軍忽然問:「所以是因為幻術的關係嗎?」
眾人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卻見他目光直直落在小夏身上。
「妳剛才不舒服,是因為進入地下二層後,就踏入幻境領域的緣故嗎?」
小夏遲疑了下,搖頭道:「不確定......我只能感覺到祂不比我弱,因為吸收了眾多怨魂,祂的力量還在我之上。」
席破軍正在思考該如何破除幻境時,幾人就聽見長廊深處有悉悉窣窣的聲音,小夏的眉頭又再度蹙起,這次她摀住自己的耳朵,像是有什麼噪音正干擾著她、讓她痛苦至極,幾度噪音影響下,她的魂體甚至在某些角度下顯得有些透明,宛如那些即將消散的靈魂。
席破軍連忙扶著她,其他人卻被聲音給吸引逐漸往深處走去。
「不行......你快阻止他們,那邊太危險了,大家都會死的。」小夏一邊難受地從口中擠出斷斷續續的話音,一邊推搡著席破軍,可席破軍剛想阻止,抬頭就見其餘三人已到長廊深處的門前。
越是靠近,裡頭聲音就越是清晰,直到後來他們竟能辨認出裡頭是誰的聲音。
「你們的真實目的真不是為了救人,而是為了將我們引到此處?」
江函英與江裕寧對視一眼,驚奇地叫喊:「是母親!」
此時他們再也不顧這是否也為幻術的一環,在這受困的幾個小時內遭遇了多少生與死的瞬間,若能再次見到母親是何等令人高興的事!
他們興高采烈地推開大堂的門,江函英一眼就望見那最令他崇敬的身影,可那身影之後卻有一通體漆黑、果凍質地的龐然大物,裡頭包含著許多慘死之人的臉,因過於龐大而看不清全部輪廓,正要將他給整個人吞噬入肚!
──那就是魘魔!
江函英急得不顧形象地破聲大喊:「父親──!」
江宇寒身形頓了一下,可就是這一下,那龐然大物便於頃刻間將江宇寒整個人包進眾多怨魂的惡意懷抱裡。江函英目眥欲裂,急忙想上前幫忙,卻見一道璀璨金光速度比他更快地朝祂射去,魘魔瞬息間被那道金光攔腰砍斷,眾多人臉竟同時表現出痛苦至極的神情,更是一同發出了巨大的悲鳴!
『不要......妨礙我......!』
江函英衝上前,卻被黑影裡頭一道水藍色光芒十字開斬的巨大威壓給阻攔,搭配金光從外協助,江宇寒在應外合之下從黑影中順利逃出!
席從命胸膛不停起伏,沒想到原本十拿九穩的事竟會被顧行雲給攪黃,不禁怒道:「顧行雲,你幹什麼!」
顧行雲收起御風巽,一邊搖著扇與席從命怒氣沖沖、恨不得將他暴打一頓的神情對望,一邊平靜地說:「席從命,別成千古罪人。況且你知道,無論那魘魔裡有誰,我都不可能讓魘魔現世。」
席從命一怒之下正打算掏出法器跟顧行雲開戰,身後卻傳來一聲呼喊。
「舅舅!」
兩人被席破軍的聲音吸引,只見他攙扶著一身著淡綠色裙裝的柔弱女子走進大堂,那簡單而娟秀的服飾與窈窕的倩影本該是幅美好景象,但落在大半人眼中卻是如惡鬼忽然咧嘴微笑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柳絮甚至在口中喃喃道:「席......夏......不可能......」
他們早該知道,當再度踏入幢樓時,那被他們拋下的過去勢必會再度被喚起。如荷花輕盈純潔的淡綠色女子,並不是拯救所有人的幢樓精靈,而是即將把他們多年偽裝撕裂的索命符!
在眾人被眼前這女人突然出現而打亂思緒時,一陣破風之聲帶著殺意往席破軍與小夏的方向飛去。席破軍愣了下,反應極快地從身上拿出隨身短刀接下那道突如其來的水藍色殺招!
可惜他力量不及,儘管抵擋住大半傷害仍是被那殺招擊中,身體承受不住往後飛去數十米遠!
「破軍......?」小夏直到現在才緩過來,毫髮無傷地站在原地,可席破軍卻已躺在身後的地上奄奄一息。
見自家外甥重傷,席從命怒喝一聲,再也不理會顧行雲勸阻便喚出法器「懸賜」──一把由上吊者懸掛過的屋中橫樑木、處刑過極端兇惡之人的烙鐵並混入自身之血製成的等身大長刀!刀鋒染血,刀身烏金,而橫樑木製成的刀柄則充斥著修行之人不該有的不祥之氣。
席從命揮舞著懸賜朝江宇寒攻去,可此時此刻江宇寒心中只有那一抹淡綠色的身影,不管不顧地朝小夏衝去,卻未曾想這次搶先攔在他身前的竟是自己最驕傲的兒子!
「父親!別傷害她,她不是怨魂!」江函英手臂大張,隻身抵擋在前不肯退讓。
江宇寒怒斥:「滾開!」
江函英打從出生開始就從未被罵過,可即便被父親嚴厲斥責,他也不敢退卻,深怕父親未搞清楚狀況就將小夏劈得魂飛魄散。
「父親!小夏身上無絲毫怨念!她不是怨魂,這一路上都是她在保護我們,您不要衝動!」
江宇寒懶得再與他閒話家常,抬起橫天劍又打算揮下,卻被席從命的大刀懸賜給抵擋開!
藍佑真在後扶起身受重傷的席破軍,不忘與江函英一同喊:「舅舅別殺小夏,她是好人!」
江宇寒氣得怒髮衝冠,可就在他正欲發動下一波攻擊時,江函英忽地大驚失色:「父親!小心魘魔!」
誰知江宇寒竟不顧身後那魘魔步步逼近,仍是打算先處理掉眼前那縮在眾人身後的礙眼身影,他重新舉起刀,在江函英不可置信地眼神中毅然決然再次揮下!
「江宇寒!」席從命一聲怒吼,大刀再次橫在眾人身前攔阻了江宇寒的攻勢!
此時一看,向來弱如廢材、無所作為的席家長子竟也有與江宇寒一戰之力!
「舅舅......」席破軍整個人七暈八素、腦袋摔得生疼,根本搞不清眼前情況。
席從命奮力阻擋江宇寒的攻勢,聽見席破軍的呼喚,頭也不回地從口中咬牙切齒的擠出幾個字,卻令在場所有人再次陷入新一輪的混亂之中──
「席破軍,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把你母親帶到安全的地方?」
......母親?!
江函英等人瞪大眼,完全不理解為何突然提到席破軍那從小就不存在的母親,可他們回望席破軍時,便見他也一臉無措。
在魘魔從江宇寒身後偷襲的協助下,席從命硬是將江宇寒逼退幾步才得到些許喘息時間,他用一種席破軍未曾見過的冷漠目光接著說:「你帶來的女人,是你的母親、我的姊姊──席知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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