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渡者系列 - 〈意外〉真正執念

程育依約叫醒張琇昀，她驚詫地一坐而起，眼裡滿是懊悔，痛恨自己怎麼沒能撐住，又埋怨程育為什麼不叫醒她。

程育低聲勸慰，而張琇昀又哭了。

她依依不捨地緊抱著程育，不知天人永隔的時刻什麼時候到來，因此更害怕下一秒懷中的人就會消失。

彼岸也在一旁等著，可過不久他的眉頭便微微攏起、神情凝重，顧行雲幾乎同時發現了不對。

『他的執念還沒解開？』

錯了，從一開始的方向就是錯的。

彼岸看著程育茫然的神情，終於知道他真正的執念是什麼了。

『是因為他父母的事？』顧行雲低聲詢問。

彼岸僵硬地點頭，第一次遇見這棘手的情況。

他當然可以強行將程育送入輪迴，可相對的，那時候唯一的目擊證人就沒了，若張琇昀是他的執念也就算了，但現下這件事未解，程育是不可能自己消失的。

現在換他進退兩難，究竟要把現在唯一的線索送走嗎？

「程育，時間是不是……？」

等待時間太久，連張琇昀也感受到了怪異，她抬頭看著程育，卻見程育盯著客廳角落看，像是在跟誰對視。

程育站起身，面色略帶愧疚地問：「大人，我……我是不是走不了？」

『你最深的執念不是與張琇昀道別。』

彼岸也不打算藏著，程育更是一點就通，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是什麼。

那是從小就深埋在他心中的困惑與恐懼，因為外界的漠視而從未解開，積壓在心裡逐漸成了連他都忽略的執念──

究竟是什麼怪物殺了他父母？又是誰將怪物放出來？反正都殺了，為何那時還留他一條命？

「那怎麼辦？都過了這麼多年，父母的事情還有辦法解決嗎？」

張琇昀聽不懂程育在說什麼，不安地拉拉他的袖子，疑惑不解地一同看向空無一人的角落。

顧行雲原本看著前方的金瞳，以一種不易察覺的目光緩慢瞥向彼岸，等待他的決定。

少年於內心掙扎許久，紅眼才重新直視程育。

『我可以直接送你離開，也能讓你暫時留下來直到解開執念，但前提是你即使留下也不能再與張琇昀見面，不得擾亂任何人的正常生活，若你魂體產生任何變化，我會立即將你送入輪迴。』

既然無法決定是否該為了那一絲線索而留下死者亡魂，那就由當事者自己決定吧，只要不被執念煩擾成為怨魂，多留一些時日應該無妨。

程育沒想到這件事在死後竟有機會能解開，連忙點頭答應。

「好，我想知道父母死亡的原因！即便不能見面也……」話說到一半，他才想起張琇昀還在身邊，猛然急煞住接下來要說的話。

張琇昀神情中充滿不可置信，淚水重新聚集在眼眶裡打轉，可此時程育想再多說什麼，她都不願意聽了。

「我為你難過到想一起死，而你即使不能見我也無所謂嗎？！」

程育還想說什麼，彼岸卻道：『時間超過，你該走了。』

「等等！我與她有點誤會，能讓我解開誤會再離開嗎？」

彼岸不近人情地搖頭。

他的後頸又開始隱隱作痛，想來是因為程育父母的事破例太多，已經不能再繼續通融了。

彼岸強硬地收回法力，沒了法力支持，程育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張琇昀眼前，她瞪大雙眼，向前撲去想抓程育的手，可他的身體早已成了虛影，人的肉身根本觸摸不到。

「程育！你給我留下來！」

張琇昀咆嘯著、尖聲哭喊著，可面前的人依舊消失了，就像是她的父母一樣，從來不顧她的意願就拋下她離開了。

誰都一樣、程育也一樣，沒有人真正在乎過她。

張琇昀瘋了似的以拳頭猛烈敲打地板，即使瘀青流血也比不過內心的悲憤，四處拳打腳踢將顧行雲等人整理了一下午的乾淨公寓再度弄亂。

她披頭散髮，加上好幾天未能好好休息的精神不濟，整個人的狀態與外觀宛如厲鬼索命似的悽慘無比，雙腳不聽使喚、跌跌撞撞地衝向房間，在一陣翻箱倒櫃下終於找到一張名片。

這是在剛得知程育死時，她崩潰到在大街上嚎啕大哭時，有個路人行色匆匆硬塞到她手裡的。

她不知那是什麼，當時也顧不得太多，隨手塞在皮包裡便帶回家，後來精神好些後曾稍微瞄過幾眼，上面寫的是一些邪術，尤其是將死人的亡魂徹底鎖在自己身邊的邪術。

之前的她根本不會想到要用這種東西，程育死了，她也希望他能安息，下輩子去更好的地方，不要再像今生一樣自卑懦弱。

可現在，她明白程育肯定還沒走，不知道跟誰做了什麼交易，寧願不見她也要留在這世間。

她要把程育找出來給她一個交代。

她傾盡全力守護的感情，絕不容許被人隨意踐踏，也絕不會再讓父母對她做的事情，再一次重蹈覆轍。

張琇昀盛滿怒意的眼裡是前所未有的堅決，比起死亡，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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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彼岸將顧行雲與程育一同拉進彼世的空間內，正打算先把顧行雲扔回席家，卻沒想到剛要使用法術時，全身猛地一陣劇痛無比從後頸蔓延開來，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倏地脫力倒下！

「……引渡者大人？」

所幸顧行雲提前察覺一絲異狀，眼明手快的扶住倒下的彼岸，將他暫時抱在懷裡。

不明所以的他忽然想起什麼，翻開彼岸後頸的衣領，果真見到原本只有一朵的彼岸花又重新開始恣意生長著，像是得到養分而逐漸茁壯，相對地彼岸本就蒼白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差。

「大人怎麼了？！怎麼突然這樣？」程育在一旁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喂、大人醒醒、大人？彼岸？」

彼岸緊皺眉頭，難受到甚至無法回應顧行雲的話。

人沒死的時候僅是肉體疼痛，可當沒有肉身保護，直接承受的便是靈魂的疼痛，魂力要是稍微脆弱點，弄不好當場魂飛魄散都有可能。

顧行雲知道這點，當機立斷將彼岸暫放在地上，隨手召出御風巽輕抵在彼岸的額前，扇尖流出柔和金光逐漸包覆彼岸全身，以過渡法力的方式支撐承受劇痛的魂體不至於受重創。

不過，剛才的哪個決定影響到現世運行了？

顧行雲一邊想著，扇尖金光漸盛，逐漸釋放更多法力給予彼岸，神奇的是彼岸的魂體與他的法力完全不相斥，他給多少，對方就能吸收多少。

有人說他的法力太有侵略性，過去也從未有人能接收這麼多，因此剛開始他只敢給一點，誰知彼岸竟能全盤吸收。

顧行雲默默地想，這應是棋逢對手的關係吧？

過了好一陣子，彼岸臉上痛苦的神情逐趨平穩，擾亂現世的「懲罰」終於結束了。

彼岸疲憊地睜開眼，紅眼迷茫地失神一陣，像是無法聚焦，顧行雲見狀便好笑地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彼岸恍惚地喊了一聲：「……師父？」

顧行雲挑眉，帶著一點戲謔的意味調笑道：「哎，乖徒兒。」

也不知是不是這聲回應終於讓彼岸回神了，他一下子坐起，猩紅的雙眼朝旁一看，見是顧行雲又明顯失望地撇開頭。

實在非常失禮。

顧行雲不爽地瞇起眼，伸手將彼岸的臉給扳回來。

「我也算是你半個救命恩人了吧？這眼神讓我很不爽啊。」

彼岸不甘願的道謝：「多謝。」

「大人剛才是怎麼了？」程育還雲裡霧裡搞不清楚狀況。

顧行雲看彼岸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只好充當解說：「你以為他剛才為什麼不願意讓你多留在那裡？就是怕待久了影響到現世運行，只不過……」

一雙金瞳再度瞥向彼岸，見他神情凝重的模樣，想來也是在反省自己剛才做錯了哪一步才遭到現世規則的懲罰。

「好了，接下來該決定程育的去處了吧？」

彼岸疑惑地看著顧行雲，像是在說：這還用問？當然是去我那裡。

顧行雲翻了個白眼，指著現在身處一片漆黑的空間。

「請問您是指這什麼都沒有的地方嗎？恐怕除了您以外，沒有人能待下去吧。」

彼岸環顧這片他獨自度過好幾百年的地方，又看了一眼程育跟顧行雲，更加不放心。

「可是外面世界太多誘惑，我怕他的魂體受影響。」

對他而言，即使程育父母之死可能跟生死冊息息相關，但死者魂體的安危仍是第一優先，絕不可能為了調查線索而讓程育的魂體遭到破壞。

「這不是有我在嗎？我會給他魂器，讓他有個地方能安心養魂。」

雖然顧行雲笑嘻嘻地毛遂自薦，但彼岸還是十分猶豫。

「不然……」顧行雲從身上取出八卦盤，又從上面抽出一根金絲線如法炮製的纏在自己左手上，朝彼岸張揚的晃了晃。

「我也綁一條，你就能隨時感應到我的位置，若不放心可以隨時到現世查看，我會把程育隨時帶在身邊。」

彼岸一見氣結，怒道：「我遲早要取下來的，你急著綁上去做什麼？！」

顧行雲又揚起欠打的笑容：「反正你暫時找不出方法取下，能感應我的位置也好，以免你下次引渡亡魂忘記喊我一起。」

彼岸狠瞪他一眼，正欲說什麼，程育在一旁竟沒心沒肺的笑說：「兩位感情真好呀。」

兩人狐疑地對看：「嗯？！」

這話實在始料未及，彼岸做夢都不願意跟這人扯上關係，一怒之下，腳一伸直接把兩人一起踢出他的彼世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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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育呆坐在現世大街上時還搞不清狀況，顧行雲就已經站起，面帶微笑、慢條斯理地整理衣裝，即便身上穿的是沒什麼好整理的灰色運動服，也拍灰塵拍的像是穿了百萬金裝似的。

「好了，接下來換我們單獨聊聊吧。」

程育傻愣愣地抬頭：「啊？」

剛一抬頭，就見顧行雲的笑容令人膽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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