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名字,在場所有人皆是一愣。
「任惜清」是誰?
唯有彼岸猛地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盯著眼前女子,像是在確認到底是不是幻覺。
「……琳瑯?」
被喚做琳瑯的女子嘴角一撇,態度很是不屑。「多虧你還記得我,雖然我想你大概恨不得我去……」
「妳為什麼沒死?!」琳瑯連「死」字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彼岸便雙眼通紅,眼底燃燒著熊熊怒火,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出這句話。
琳瑯哼笑一聲:「主上賜予我生命,我便為他生、為他死。如今主上心願未了,我怎能輕易死去?」
心願未了……容宴一向野心極大、貪婪至極,即使給了他全世界,他也能再想到新的願望,這種人怎麼可能會有了結心願的那天?!
生死冊雖能助人得到非人之力,卻無法讓人永生不死。難道在他死去的這幾百年時間裡,容宴已將生死冊參悟,發揮到極致的力量便是能活死人、肉白骨?
可現在已不是當初,容宴即使復活回來也不可能再一次奪得天下,那還想要什麼?難道看他痛苦致死仍不夠發洩情緒?
彼岸壓抑著內心怒意,咬牙問:「當初他想殺我,我也已經死了,現在他究竟還想要什麼?」
「你是死了,可你的師父沒死啊。」
琳瑯輕描淡寫地扔出這句對彼岸而言非同小可的重磅消息。顧行雲低頭一看,只見彼岸動作像是靜止了般,唯獨臉上各種情緒交雜,充滿著困惑、震驚與不可置信。如一片漂泊無依的落葉本就不知該往何方向,再經歷一陣大風吹拂後更是變得殘破不堪、無力振作。
「彼岸,你……」
顧行雲想喚回彼岸的心神,卻聽他喃喃幾句,聲音不很確定地反駁:「怎麼可能?我分明親眼見到他消逝,怎麼可能沒死?倘若真沒死……又為何……」不來尋我?
可是,他是造成兩國生靈塗炭的主因,更是造成生死冊得以現世,擾亂天道平衡的罪魁禍首。他這樣的人,不被師父當場斬殺就已是格外開恩,還有什麼臉要求師父來尋他?
難怪他尋尋覓覓多年仍找不到師父一縷殘魂,原來不是師父魂魄徹底消散於天地,而是師父根本沒死。
「不信我嗎?無所謂你信或不信,你知道我的能力是勘破虛妄之物,經過幾百年潛心修煉,能力更上層樓,如今看清人的魂靈本質也不是什麼難事。」琳瑯信誓旦旦,彷彿篤定了彼岸會相信她說的。
「你別信她,說不定她是騙你的。」顧行雲攬了下彼岸的肩膀,想讓他清醒點,別被妖言惑眾。
可彼岸知道琳瑯口裡的話確實有幾分真實。百年前琳瑯的能力便極為出色,這段時間他們又一直在暗處籌備,若真是潛心修煉,能到達何種高度可見一斑。
尚未等彼岸整理好思緒,琳瑯忽然恭敬地朝某處行禮,臉上掛著勝券在握的笑意。
「恭迎主上。」
彼岸心裡一凜,抬頭果真見到原本平靜的空氣逐漸扭曲,被人強硬地破開一道裂縫,裡頭緩緩踱出兩人。
後面緊跟著的女人一身淡紫洋裝,是程育心心念念的未婚妻張琇昀。
前方那人氣質高貴深沉,外貌可謂天下難尋、俊逸非凡,一身艷麗大紅長袍,袍身以絲綢製成,上面繡有金色太陽紋,耳上配戴太陽環耳飾,全身如琳瑯一般戴滿金鐲、金鏈,華麗又貴氣。
此人正是容宴,是百年前那個精心設計一切,害得他家破人亡、使他被潑上滿身罪孽、最後下令讓他受酷刑而死的始作俑者。
容宴竟還像是多日未見的好友似的,一點也沒有害他不幸的自覺,反倒十分熟稔地打招呼:「阿清,許久不見了。」
彼岸眼底的恐懼重現。昔日噩夢回歸,惡鬼低語般地纏繞於周身,永世逃不開、避不掉,自認識容宴那天起就像是命運注定,他終究要再次被拖入泥沼中不得安生。
「怎地見寡人是這副神情?可是太久未見,過於思念了?」容宴笑吟吟地問。
顧行雲察覺到彼岸渾身不對勁,像是飽受驚嚇的小動物,此時不僅戒備更是渾身尖刺,不知何時會爆發,不自覺地將他護在身後。
「您就是容宴?」
上次彼岸也是從人魔的回憶裡見到這位大名鼎鼎的「容宴」後,便開始魂不守舍,依照書上形容與彼岸的狀態,不難猜出眼前這人的身分。
然而容宴見他卻是笑容一淡,像是看見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連原本算得上誠摯的神情變得莫測高深。
顧行雲疑惑,他招誰惹誰了?
「放肆,誰准許你直呼主上的名諱?!」琳瑯在旁喝止。
顧行雲不禁笑了下。現在都不知西元幾年了竟然還玩不得直呼名諱這套,也是夠戲劇化了。
「琳瑯姐姐,我跟你那主上是不同時代的人,遵守的可不是同一條法規啊。」
琳瑯一聽被稱呼姐姐,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手上紫光乍現,忍不住想對他出手,卻被容宴伸手一攔。
「罷了,他沒有記憶呢。」容宴算是看清了顧行雲如今的狀態,整個人放鬆下來,還有閒情逸致聊天敘舊:「先前不知為何尋不到阿清的魂魄,原來是被你藏著了。」
顧行雲眉頭微蹙,這容宴一來跟誰都裝熟,可一個早該作古的人,他怎麼會認識?
彼岸在顧行雲身後聽著,抬眸看著他的背影,這才察覺確實相像,不如說是太過相像,以至於他不自覺地依靠又害怕地推拒,反倒無法看清事實。
本該死去的容宴還活著,琳瑯也沒死,這一切尚未結束,若他不能趕緊解決,又會是一次橫屍遍野、血流成河。
彼岸暗下決心,與其等容宴搶走他身上的不聿,不如趁現在殺了容宴,也好過夜長夢多。
手上紅光漸盛,若想一擊即中,必須出其不意。
顧行雲若有所覺地扭頭,就見彼岸朝他微笑。
「你……」
話尚未說出口,彼岸便輕盈地越過顧行雲,直直衝向容宴。他手上是不聿化成的劇毒利刃,若能刺中心口,無論容宴是人是鬼都必死無疑。
可誰知容宴似乎早有防備,面對彼岸強烈的殺意仍不慌不忙,笑吟吟地拉過身邊的張琇昀擋在身前。
彼岸猛地急剎,沒想到容宴竟比百年前更卑鄙,他立即收住利刃揮出的刀氣往旁偏移,可容宴卻把張琇昀再往旁推了推,硬是逼她承接這道必死的殺招!
只一瞬,張琇昀瞳孔放大,來不及閃躲便被利刃一斬而下,被斬殺之處逐漸化成齍粉,飛散於空中,再也無法挽回。
「啊──」
她尚未向程育復仇,連再見一面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容宴推去擋刀而死,臉上滿是懊悔與憎恨,痛恨世間沒有真情,也怨恨所有人皆負她。
彼岸神情愣怔地看著張琇昀在他面前死於非命,還是死在他的刀下,即便傷她不是本意,造成的結果卻是鐵錚錚地事實。
聽見張琇昀死前的慘叫,程育再度從瓷瓶中鑽出,卻未想到一出來便見到她的慘死之狀,死在口口聲聲說要為他找出殺害父母兇手的引渡者手上。
這位引渡者不僅幫助想殺害他未婚妻未遂的人,更是親手斬殺他的未婚妻,那是他在這世上所剩的最後牽掛,唯一僅存的不捨與愛戀。
「你對她做了什麼──」
程育瘋了似地大聲咆嘯,用盡靈魂的力量朝毫無防備的彼岸衝去,顧行雲金扇一展,正想以風將程育拉回,卻見琳瑯早已取出刻有日月星辰的圓形古鏡,快一步將程育的魂體吸入鏡內!
「程育!」
不聿瞬間化為弓箭,彼岸右手一翻拉弓射箭,可原本爆發力極強地紅箭卻在半途中消失無蹤。頸後的刺痛感倏地襲來,比過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強烈,彷彿天道勢在必得打算讓他徹底散魂似的,卯足全力擊潰他全身的力量!
彼岸被逼得重重跪在地上,脖頸處被那彼岸花莖緊緊纏繞收緊,讓他窒息般地掐住脖子,卻扯不開花莖的禁錮。
容宴咧嘴一笑,本想伸手將彼岸拉到身邊,卻被顧行雲捷足先登,更快一步地將彼岸以風運送入懷中。
「振作點!」顧行雲罕見地焦急,想以靈力破開彼岸花強硬地壓迫,卻一點效果都沒有。
彼岸魂體逐漸變得透明,靈力盡失後的狀態岌岌可危。
容宴想趁此機會一網打盡,便讓琳瑯趁其不備、繼續攻擊,可琳瑯才剛想邁出一步,彼岸身上忽然爆出極為強盛地鮮豔紅光,比過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強大,像是徹底破開封印,壓制不住身上力量,紅光竟硬生生地將琳瑯逼退,若敢再前進一步,等待她的只有被那噬血紅光吞噬殆盡。
「主上,我恐怕無法接近了,他的狀態不太對。」琳瑯回頭彙報。
容宴皺眉盯著顧行雲懷中的人,幾秒過後才鬆口:「行了,今日就這樣,回去吧。」
然而即使敵人消失,彼岸的狀態也未見好轉,顧行雲不停灌入靈力,卻不如前幾次有顯著效果,反倒是被那紅光吸收,就像靈力給予的不是彼岸,而是另有他物一般。
顧行雲察覺這點便停下了動作,誰知彼岸後頸的花朵圖騰竟像是有了形體,一朵妖異的彼岸花在他面前成形。
周身空間扭曲,瞬間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中僅有他與倚靠在懷中的彼岸,而與他們對立的,便是那朵飄於虛空的彼岸花。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MLgGsUizx
『初次見面,天道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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