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是怎麼接近的,其實也完全搞不清頭緒,等回過神時,我們已經走在一起了。相似的衣著,共通的話題,無一不是因為接近她而習慣。
記得,她的身影是從朋友的口中得知的。6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YLMzau7HV
大學總不乏關於學生們之間的流言,多誇張都有,就是仙子下凡啊魔女出世之類的,不過大多只是其他人胡亂編造和惡作劇而成,但是她卻不一樣。她也成了流言的主角,只因為她總是穿著一身儒服,就像從古代的時空穿越而來。
不僅服裝特別,連頭髮,也是挽成飛仙髻或其他,渾然從墨畫中走出。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感想──不屬於這時空的天仙。
從第一次見了面之後,我就不時在校園遇見她。真是奇怪,明明在之前從沒有在學校相遇過,這一見過她的面貌後,課堂上、自習教室、圖書館、學校穿堂甚至在校園外的街道上都經常看到她。如果是緣分,那也未免太剛好。
在見到她之前,我就常聽到關於她的各種傳言,像是她穿了什麼樣的衣服,紮了甚麼樣的髮型,成為了哪個朝代的人等......而我卻只當作是空談──沒辦法,畢竟那些流言實在很難分辨真假──直到看到本人,我竟一眼就被她給吸引住了。
她很美,美得就如同是從天庭下凡來的神女,而能跟這樣的神女走在一起的我,覺得實在有些不可置信。
「今天是哪個朝代來的啊?」跟在她的身旁的我問她。自從搭上了話之後,我就一直和她走在一起,這也才知道,她在這學校裡其實基本上根本沒有任何朋友,雖然流言都傳她是仙人,卻沒有一個人敢靠近。
她雖美,卻沒朋友。和她走在一起,我可以感受到其他人異樣的目光,有好奇,有嘲笑,卻都沒有任何人敢跟她交往。
我曾問過她,為什麼要總是穿成這樣?面對別人的想法,她全然的不在意。記得她是這麼說的:「我想怎麼做是我的權利,為什麼要看別人的眼光,那不代表他們希望我怎麼做就要怎麼做,沒有自由了?做什麼因為其他人限制自己,想穿什麼就穿就好啦,想那麼多!」
被她這麼說了一頓我才知道,原來是我的想法被侷限了阿,也開始對她的行為感到佩服。
「幫我介紹漢服的分類好嗎?」跟她在一起久了,我開始對她所穿著的服裝產生興趣,在我們兩個都沒有課的時候我經常問她有關漢服的問題,還有其他古代的飾品以及束髮。
「單從外表粗略來分,大致可以分成衣裳制、深衣制、袴摺制三種,並且分別由束腰或繫繩來固定......」而她從來也是耐心地向我解釋,甚至帶了很多的圖片和樣品來給我看。
在她的介紹下,我開始買起了漢服來穿。像今天,我穿的是一件短袖的鐵灰色深衣制布衣,很簡單的樣式。「依霜。」看到了她的背影,我出聲喊她。跟她的喜好相襯,她的名字也有些詩情。
「今天很早喔。」她拿著幾本課本回頭看向了我笑到。她今天沒有綁頭髮,只把一頭長髮披散在背後,而我因為理著寸頭,不可能改變髮型,除非戴假髮。
「偶爾早到也沒什麼吧。」我搔著自己的頭。早點到學校其實是為了看到她、希望跟她在一起的時間可以久一點──這話我可不敢說出來。
自從和她走在一起,我不知不覺的遠離了其他的朋友,但我卻好似全無知覺,注意力只剩放在了她身上。自己也說不清,眼裡就只餘她一人而已。
「早點到了就一起進教室吧,記得今天第一節課要是遲到會被扣很多分的。說起來教授也真是狠心......」那個時候的我還不懂愛情世什麼,所以只是覺得想一直看著她,卻找不到原因。「你又發呆啦?最近常常這樣可不是件什麼好事喔,讀書太累了嗎?」她歪著頭有些擔心的看著我。
「不、不是!只是在想昨天課上的問題而已,昨天那課的......」我拙劣的叉開了話題。還不知道這種情緒是什麼,但只要和她待在一起就會心跳加速,而和她分離則會不捨,就是睡夢也想到她的樣貌。
「我還真不知道你說話會結巴耶,不過是問你一下嘛!」她掩住了唇,但低聲的笑意卻仍不斷地湧入我的耳朵,上彎的唇角也印在了我的腦海中久揮之不去。
她比我要大上一歲,不過我們的年級是相同的。她說,她曾經在高中畢業的時候到德國留學,所以她晚了一年上大學。她的德文和英文都很好、很流利,常常我的課本上不懂的字句都是問她──她是中文系的,而我是新聞系。
她也喜歡寫詩、寫散文,一篇篇華美詞句,或者樸素而觸動人心的意境。我很喜歡閱讀她的詩,不只是文章好,也有種可以更貼近她的感覺。
「嗯?你要在外面租房?」進入大三了,要重新分配宿舍,去年的她幸運抽中宿舍不用到外面找公寓,可今年就必須搬出來了。「這時間點不好找房子吧?」
我記得要在外租房的話通常應該要再早個兩個星期左右,現在的話大多的房子都已經租出去了,就算能找到也只剩下很破舊或是和人合租的小房間。「我也在想這事,太慢想起來要找房了,結果現在快開學的都沒房可以租。」她的聲音可以聽出一絲的無奈。
「......啊!妳等等喔!我想到之前房東阿姨在說還有間小房間沒租的,我先幫你問問去。」我先掛了電話。
房東阿姨是說過今年還有間比較小的房間沒租給人,不過她原本預計要乾脆拿來當倉庫的,不知道還可不可以住。
「行哪,那兒還把床和桌子清出來,幸好你算及時了,再晚些還真的就沒法了。」房東阿姨這麼說著。
我向阿姨說聲謝謝後就回覆了她,她激動地對我道謝,而我則是在電話另一頭紅著臉。
「那個、依霜、等下!」下了課,我看到了她的身影連忙出聲喊住。在一群人之中,她的裝扮非常的突出,就是想不注意到都難。
「嗯?怎麼了?這麼氣喘吁吁的。」她噙著笑意問我。我只跑到她的面前,一手壓著胸口喘氣。
「我......我、這......我想問妳要不要跟我出去玩......?」我將視線定在了自己的腳尖。話才一說出口,我自己也覺得不妥當,結巴著趕緊解釋:「我、我是說,我假日要去高雄玩,想問妳要不要一起去?」
「哈哈。」她的笑聲讓我的頭更低了下去。「你這是突然怎麼了?講話都不完整了,不會是跟朋友玩大冒險遊戲玩到我身上來了吧?」
聽到她這麼說,我有點傷心,也有點唾棄自己。明明是下定決心要約人的,怎麼就變成了個軟腳蝦,連個話都說不完全,還被她笑話了去。
「不是,是我自己想約妳的。想說快大四了,再來也沒時間可以出去玩,所以想約看看妳要不要去......」總算的,這次我可說完全了。
「好啦,不鬧你了。」我抬頭看她,她的眼睛已經瞇成了彎月形狀,很是好看。「就我們兩個嗎?」
「嗯。其他人我也約不到。」我很擔心她會拒絕,因為再一次我可能就沒那個勇氣說出來了。
「好吧,反正這個假日也沒有事,我就陪陪你了。」她好似大發慈悲的說著。配上今天穿著的對襟襦裙,還真有種在上位者的氣勢。「那你要什麼時候匯合去呢?」
「星期六早上九點在公寓樓下集合吧。」
我期待著星期六的到來。因為成功地約到了她,讓我當天晚上幾乎睡不著覺。其實也是在不久之前,我才知道了自己對她的那種奇怪的行為和感情,原來是喜歡,異性之間的那種喜歡。在釐清自己的想法後,我就不太能平靜地和她相處了,就我想,還不如只是普通的朋友,至少不會變得現在這樣彆扭。
時間也確實過得很快,一眨眼兒,是星期五的夜晚。我收拾著該攜帶的東西,一邊查著可以去逛的景點和店面,希望可以和她過個愉快的約會──雖然是我單方面認為的約會,她大概只想是朋友間的出遊。
也許是對明天太過緊張了,等發現時,時間已經到了午夜十二點,而我的房間還是一片混亂,上衣褲子毛巾什麼的丟在床上,地板則是錢包卡片鞋子和一些書籍。抓了抓頭髮,我對自己的行為感到懊惱,這下再不整理完休息明天可沒法準時起床出門了。不得已,我只好趕緊把該帶不該帶的東西分堆放好,然後關燈上床睡覺。
興奮是興奮,但已經不是國小孩子了,加上先前的意翻鬧藤,我很快地便睡著,進入無夢的世界。再睜開眼,已經是太陽升起。
清潔裝扮,隨便的套了件襯衫後,我拿著背包就趕緊下了樓去。
身為約人的那一方當然不能遲到,不然會給人壞印象的。這是從小家人告訴我的。
不過當我到了公寓門口,她早就已經等在那了。我看了下手表,八點半,我也沒太晚到啊?那她到底是幾點站在這的?
「依霜?」我奇怪地叫了她。今天的她穿著的是短袖的T恤和一件及膝的深藍色裙子,和平常所看到的一身儒服的她有很大的差別。
「啊,你來啦,我還以為你會再晚點,所以才剛出去買早餐回來。」她回頭對我笑著說。「我買了兩份,一份給你?」她將早點的袋子遞到我面前。
「謝謝妳。」我接過了袋子。
裡面裝著的是兩份三明治和兩杯奶茶,我隨便拿出個三明治吃,然後就跟著她一起往火車站的方向去了。
「想好去哪裡了嗎?」她問我。
「只有大概想了幾個景點而已,不知道妳會不會感興趣就是。」我摸著自己的後腦勺有些不自信的說。
「沒關係,大不了走到哪裡逛哪裡就好了。」她是一貫的開朗。
赤腳踏在沙灘上,我感受著從腳底船上來的刺癢的感覺。
一步,接著一步,在沙地上印了一個腳印,又一個,出現在我所踏經的路程。
我改成倒退著走,看著自己踩出的足印,也看著蹲在意邊堆疊著莎和撥弄著海水的她。今天的她穿的是白色內衫,外面套了件半短袖的鵝黃色薄紗,長髮也只是草草綁起垂在了肩上。
「……啊!」一個不注意,我被自己的腳給絆倒,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也幸好沙子足夠細,才沒把我撐著身子的手掌給磨破皮。
「你怎麼了?」她站起身走了過來,一臉憂心的看著我。
「沒有,不過跌了一跤,走路走分神了。」說著,我的臉頰有些發熱,目光也不敢再看向她的方向。
「看海看入迷了?連路都走不好了。」她笑了起來,右手成全遮擋住勾起的紅唇──我這才發現她今天塗了淡粉色的口紅。
其實我是看她看入迷的……但我沒澄清,只是低頭裝作默認了她所說的。手腳並用狼狽地站起來後,我拍了拍沾上衣服和頭髮的細沙。在看剛剛踏過的地方,腳印已經被海浪聰去,剩下原本平坦的地面。
我的心慢慢慌了起來,在看到消失的足印後。就好比曾經經歷過的種種會被時間為名的浪潮給沖刷,最後留下沒有起伏的平淡。
「妳看。」我指著沙地上凌亂的足印,有一雙湊成了個特別的圖樣。腳跟重疊的兩個大小不同的足印,合成了一個很像愛心的圖型,我不禁心跳加快。那是我和她的足印所合成的。
「欸?這真有趣呢,愛心上面還有光芒……」她又蹲下身看著那個巧合而成的足印,指到腳趾頭所印下的小坑。「等等喔!」她再次站起,在那個心型足印上再印了三個足印子上去,這下,可變成了星型了。「這是發光的小星星。」
她很高興,高興到我所有的感情都說不出口。我懊惱著自己的懦弱,因為懦弱所以害怕被拒絕不敢告白,懦弱到想著就當個朋友就好了。
「走囉,再不走可感不上火車了,明天早上可是有課的,遲到了不好。」她拉起了我的手,那是我們第一次的牽手,也是最後一次。
邊走著,我摸著自己口袋裡的手機,手機裡存放的是這兩天假期裡所有和她的合照。有吃飯時的、坐車時、逛街時、玩沙時,還有一張是我趁她在涼亭裡面午睡的時候偷拍的她的側面照。
那個被她踩成星型的足印當然也被我拍起來了,我想,雖然足印不好保存,但總可以收藏一張相片當作回憶。
大四很快的到來,課業壓力更重,還有很多的論文該完成,再加上也要出去實習,我和她基本上沒有什麼時間可以在一起,一個星期能見到兩次都是奢望。
不是同系同學,就連最後的歡送會和謝師宴都沒有機會接近到她。再畢業那天她難得沒有穿漢服,而是一件襯衫,純白色的襯衫,頭髮俐落的綁起個馬尾放在了背後,再加上一件深藍色的短裙,她和同班同學聊著天。原來她有其她的朋友……我一直以為她在這個學校裡除了我沒有其她可以交流的朋友,看來不過是我自作多情了。
「依、依霜,恭喜畢業。」我給了她一小束的滿天星。「希望妳未來事業順利。」她成功在原本實習的出版社成為了正式員工,我想這也是因為她做事很認真吧。
「你也是,恭喜畢業。」她將手上其中一大把花束中的一朵百合給了我。「以後加油。」
「嗯,謝謝。」我接過花朵,不知怎麼的淚水就溢出了眼眶。一手抓著袖子不斷擦拭著,沒想眼皮都被擦痛了卻還是止不住鹹水流出。
「別擦了,你眼睛都腫了!」她驚訝地抓住了我的手,擔憂的說著。「畢業流點淚水也沒什麼,不要這麼欺負自己。我們以後還會再見面的,有不是老死不相往來,你激動什麼呢?」她笑著說。一貫的微笑,我卻不敢再注視,深怕自己一個衝動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抱歉,我失態。」
……!才說完這句話沒多久,瞬間的驚恐和不可置信爬滿全身。
一種軟軟的溫熱觸感從我臉頰穿來,我看著放大的她的臉,失去了所有其他感官。
「祝福你找到好女孩。」她這麼說。聽到這話的我眼淚就像瀑布般流下,再也止不住了。
原來她是知道的,她一直都曉得。從她的眼中我看的出來,她知道我是喜歡她的,可是她卻從不言明。我感到無力,無力於自己的笨。
「謝謝你的祝福,我會的。」我轉過身,不想再看到她,也不想再讓她看到這樣的我。
我一直希望,在她眼中,我永遠只是朋友,只是陪在她身邊的普通朋友,可以和她親近的朋友。原來,只是我自欺欺人,對方早就知道我真正的感情,只是因為我想當朋友而成為我的朋友。
畢業了,大家各自走到自己所屬的道路,而我也沒再見過她。
她,就這樣變成我路程中的足印,真的成為了慢慢被海浪所沖刷平坦的足印。到後來,我結婚了,對方是個很溫柔的女生,而我記憶裡的她,只剩下了姓名,連她的長相我都記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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