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渡者系列 - 〈改命〉多餘之人

葉雅致回到家，正想往床上一躺休息一下，媽媽李香琳就開門進來了。

「葉雅致，你這次段考成績怎麼回事？」

沒想到這麼快被發現，葉雅致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好默默翻個身，乾脆眼不見為淨地背對著李香琳。

「你還敢給我擺起臉色來？！」

李香琳怒氣值一上來，手就往葉雅致的耳朵擰去，把他擰得哀哀叫，轉過身求饒面對現實。

「你說說，這成績怎麼搞的？不及格還比及格多，到底有沒有在讀書？！」

葉雅致默默點頭。雖然他根本沒讀，但這話不可能說的。

「你有讀？好，我看。」

李香琳不信他，直接動手翻他書桌。

葉雅致一看就知道要糟，果然她翻了一陣子就覺得不對勁，質問道：「上個月幫你買的參考書呢？」

他啞口無言了，該怎麼解釋賣書的事？

「你放學校了？還是放書包？找出來我看。」

葉雅致搖頭，不停搖頭，搖得李香琳怒意更甚。

「你擺明就是買了參考書不寫，浪費我們辛苦賺的錢是吧？哥哥在資優班還能每學期拿獎學金回家，你在普通班卻連個班排前十都沒有，是真笨還是不肯努力？！」

這些話已經說了不知多少次，葉雅致耳朵都要長繭了。

可是他跟哥哥能比嗎？

哥哥擁有全家人的期待與寵愛，而他不過是個不被期待出生的孩子；哥哥能上補習班，可他上補習班就是浪費錢；哥哥能去學才藝，給他學就是沒用，反正他也學不會；哥哥能買新的用品，但他只配拿哥哥挑剩用剩的。

如果能處在哥哥的位置，現在他也絕對不會是這樣的。

他這個人從出生就沒有什麼是他自己的，就連名字都是尚未出世的妹妹的！

葉雅致忿忿不平地瞪著李香琳的肚子，已經五個月了，醫生說是女孩，是李香琳這十幾年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孩。

哥哥剛出生時，全家是很高興的，作為第一個孩子，他們說是男是女都沒關係，平安長大就好。

可等他出生時，母親原本一男一女的計畫泡湯了，給女孩準備的名字「葉雅稚」也沒能用上，懶得幫他想名字就乾脆字改一改給他了。

這名字聽著斯文卻十分女氣，許多老師只聽名字都以為他是女孩子，於是他從小就被冠上娘娘腔的稱號。

之前他只能忌妒那明明不存在卻存在感極強的妹妹，現在卻有實質的妹妹可以怨恨了。

「你一直不說話是怎樣？做錯事還給我擺臉色？你是不想上學，想提早出去工作是吧？養你像養個廢人一樣浪費資源，還不如留著給你哥跟你妹妹！」

又是哥哥，又是妹妹！

他懷疑李香琳心中就從沒有他這個孩子。

說不定領養的都比他過得好，人家家長還會顧忌外人眼光，至少裝也要裝得一家和樂，他倒好，自家的孩子怎麼罵怎麼打都是家務事，外人管不著。

可能是心理壓抑太久，他內心長期不平衡的心態使他終於鼓起勇氣吼了一句：「說就說！我把書都賣了！錢全部拿去請同學吃東西了！」

李香琳愣了下，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你說什麼？」

剛才一鼓作氣，現在又漸漸感到後怕了，可說出來的話沒辦法收回，葉雅致頂著內心逐漸升起的後悔，還是將話重述了一次。

李香琳肉眼可見地臉色漲紅，不是害羞，是被他給氣的。

「你有膽再說一次──！」

那拉長音的憤怒咆嘯，葉雅致長這麼大也沒見過幾次，這次李香琳是真怒極了，氣得抓狂，恨不得掐死他。

葉雅致後知後覺自己到底說了什麼，又恢復成最一開始低著頭、駝著背的懦弱樣，任誰看了都不舒心，更何況是生了他的李香琳。

「懷孕還要被你這樣氣，你好自為之吧，我以後不管你了，我是真管不動你了，以後你有事就跟你爸說，別跟我說。」

葉雅致還在愣怔著，眼睜睜看著李香琳平息怒氣後離開房間，他的內心才浮現出被拋棄的恐懼。

「媽、媽！我不是故意的！我、我開玩笑的！」葉雅致慌神了，立即出房門想把李香琳喊回來，可李香琳已經不管他了。

他躡手躡腳走到廚房，看著李香琳忙碌哥哥晚餐的身影，眼眶不禁有些熱，他努力忍住，又小聲說了一次。

「媽……我是開玩笑的。」

李香琳不理他，他也想不出自己來能說什麼。

除了他不是為了請同學吃東西才把參考書賣掉以外，其他的八九不離十，即使說自己是開玩笑的，他也沒辦法把書拿出來證明。

李香琳雖然對他不公平，可始終是他媽媽。他想道歉，卻不知該怎麼說出口。

對不起，因為我被霸凌，不得不把書給賣了才有錢能自保。

對不起，要不是你們一直不公平、一直貶低我，我也不會一直都是這副唯唯諾諾的樣子。

明明從一開始就不是他的錯，為什麼要他道歉？

葉雅致咬咬牙，心裡始終有怨，嚥不下這口氣，猶豫一會還是轉身走了。

或許他本來就不該出生在這世界上，他去哪都是多餘的，不過是個小丑，專門出糗來取悅大家的，又怎麼能期望有人對他好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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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哥哥補習回家了。

一見家裡氣氛不對，哥哥就立刻質問他：「你又做了什麼惹媽媽生氣？」

葉雅致跟哥哥關係並不好。

哥哥就是活脫脫典型的校園男神，成績好、運動佳又多才多藝，家裡傾盡全力培養出來的優秀人才。

可這樣的人有他這種弟弟鐵定是羞於啟齒，故哥哥的朋友們一直以為哥哥是獨生子，還十分羨慕。

他跟哥哥不過差兩年，待遇就天差地遠，他想過哥哥怎麼都不會換位思考，如果換成他早出生，這一切就不一樣了。

可這種「換位思考」，始終是弱者才可能自然而然學會的技能，因為會羨慕、會忌妒，會幻想自己也成為成功的那位，意淫別人的位置久了自然能說自己很會換位思考。

想通以後，他也不再糾結為什麼哥哥搶了所有資源，還總是高高在上，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這世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哪有什麼好糾結，如果他換成哥哥的角色說不定也會欺負弟弟，而他才不想變成這種人呢。

至於是真不想，還是怕丟自尊才嘴硬，也就只有他才知道了。

「我哪有做什麼，就頂嘴罷了。」葉雅致縮在床角，頭也不敢抬。

哥哥顯然察覺不出他的困難，還指著他笑：「你真是不知好歹，都知道媽媽不喜歡你了還敢惹她生氣，就不怕哪天被趕出家門？」

還不是你害的。

葉雅致緊抿著唇，一聲不吭。

「不過也是，我看你當懦夫當了十幾年，是也該破罐子破摔一回了，反正沒人喜歡你，還有什麼可顧忌的？」哥哥自說自話，說完還撫掌笑道：「對了，等妹妹出生以後，家裡還會有你的位置嗎？」

葉雅致表面上沒說什麼，可這句話的確讓他心裡掀起了驚滔駭浪。

對啊，如果從他出生前就一直受寵的妹妹，五個月後來到這世界上，他的地位就更不用說了。

不只是媽媽，全家人都會寵愛妹妹，他只能像個隱形人一樣羨慕忌妒，卻不敢反抗。

他的背更駝了，人生也更沒希望了。

雖說他從未受過重視，但也不想更加被忽略，剩下五個月的時間，他還能怎麼做？

難道要向父母訴說自己的苦楚？可在他們心裡他已經那麼沒用，這樣做不是反效果？

他曾看過一些小說，有些小孩表達自我的方式是自殘，這樣也會受到矚目，可他被學校同學霸凌，家裡也沒人發現，說明這方式還不夠。

他只能做更加激烈、更能引起注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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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命〉多餘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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