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林家不同意!」林家家主林斌那雙充滿老繭的手一拍桌,旁人都要抖一抖。他眼神銳利,聲音渾厚,振振有詞:「若不是你席家掩蓋引渡者的事,我們怎會如此唐突地攻上吾山?怎會讓那製造人魔的妖孽逃走?!現在竟想再要我們出人救回引渡者……引渡者不是尋常人,難道沒辦法自己逃離?」
其餘家族也覺得有道理,紛紛點頭,一同望向席家家主席從命。
斬殺人魔之事本就由席家發起,可席家家主卻沒將話說全,旁人又如何再信任席家?誰知道席家與那人魔是否有掛勾?
坐在首席旁的席從命臉色陰沉,他不能將彼岸現在失去引渡者身份之事說出,否則這群人更不可能為了一介凡人勞師動眾,可要他們平白為救回引渡者而出力,似乎也是百般推辭。
這些家族們資歷尚淺,多數想著靠這次機會展露頭角、聲名大噪,到時便會有眾多弟子慕名而來,待人數一多,壯大勢力後,還怕未來沒有出頭的機會嗎?
眼下情勢卻是要他們在壯大實力前,先將底牌全交出來,就只為了救引渡者一人。若是平時一些簡單小事,席從命一說話,大家都樂意賣個人情給他,可如今這件事卻只引人發笑。
救與不救都不影響現世運行,引渡者是生是死都無法給他們實質利益,那這個人跟他們有何關係?
「林家主,話不能這麼說,雖然引渡者可能無關現世,但人魔會影響到凡人生存是真的啊。」受邀參加集會的警政局長搓著手、賠臉笑道。
可林斌與其他人顯然沒把只是普通人的局長放在眼裡,即使對方在凡人間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仍是更加自命不凡。
「我也認為……還是得救。」此時,江家家主江函英小聲地提出意見:「如果大家不齊心協力趁此次一舉殲滅人魔,只怕他們會越來越囂張……」
「你江家有什麼資格說?」捋著半白鬍鬚的董家家主董赴憑嘲諷:「你父親不就是臨陣脫逃的最佳案例嗎?」
江函英頓時臉色刷白,低頭不敢再多言。
「你別太過分,就你現在這副利益至上的小人嘴臉,跟他父親當年的作為也沒多大區別。」一直佇立在席從命身後,默默聽著各家家主議事的席破軍突然開口。
「你──」董赴憑氣得脹紅臉,正想說些什麼來擺脫小人的頭銜,偏偏席從命恰好眼神一抬,將他釘在原地不敢動作。
席從命似笑非笑地瞥了席破軍一眼:「小孩子不懂事別亂說話,董家家主自然不會是小人,可我席家往事也不是隨便誰都能拿出來說嘴的。」他慢慢將目光轉至董赴憑身上。
董赴憑冷汗頓時浸滿全身。誰不知道席從命最忌諱別人提起那件往事?尤其是以那件事來踩踏當初牽扯此事的家族來彰顯自家的清白,畢竟當初他們也是畢恭畢敬的以江家為首了好幾年,誰都沒想過為席家出頭。
在席家面前,無人能說自己無辜。
思及此,董赴憑討好地說:「那是那是,剛才我不是一時氣憤嘛,我董家雖然不足以擔當大任,但若席家主開口,我們自然也願意從旁協助。」
「哼。」席從命哼笑一聲,表示接受董赴憑的討好,此事揭過了。
其他家族見有人搭上了席家這條大船,頓時猶疑不定起來,接著陸陸續續有家族加入,這讓一開始大聲拒絕的林斌十分尷尬,想順應潮流加入又拉不下臉來。
林斌還在想著辦法呢,目光一瞥就見坐在角落的江函英低頭不語,喪氣的眼神直勾勾盯著桌面,不禁心思又活絡起來。
「江家主,你也加入嗎?」
江函英沒想到還會有人喊自己,抬起頭來卻是一臉茫然,頓了好幾秒後才反應過來林斌在說什麼。
「當然,剿滅人魔、維護現世和平一事,本就是我等職責……」江函英說著,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即便此話說的大義凜然卻不夠有底氣。
「既然江家主話說到這份上,顯得我林家說不加入就是不盡忠職守似的,那自然得加入,否則還不知旁人會如何編排我林家呢。」林斌說著,眼神朝江函英那處輕蔑一瞥,指桑罵槐的很明顯。
江函英沒料到不說話還能被找碴,可他不能發作,在這裡沒人會幫助他,何況當年的事確實是父親的錯,這些難受他只能獨自隱忍。只是如今,他終於知道當年那有苦說不出的席家究竟過得有多屈辱。
「林家主若是擔心這個就不必勉強了,反正多你林家或少你林家都一樣。」席從命完全不給面子,即使林斌自己找好臺階,他也沒打算讓林斌下來。
林斌這下徹底沒了轉圜機會,接收到周圍若有似無的訕笑,頓時氣得不輕。席家現在家大勢大,縱然席從命推拒了首席之位,眾人也多是以席家為首,在當今首席聞家家主聞染宛如虛設的情況下,他可不敢隨意得罪席家,即使再生氣也只能忍著。
「既然大家都願意加入,那我席家自然得擔起重任,成為先鋒給大家做個表率。」席從命滿意地說。
「席家主英明!」眾人紛紛開口奉承,連局長也不例外。
「啊……既然已有結果,那各位散會吧?」一直沒表示過意見、甚至存在感幾乎為零的當今術法界首席聞染這才弱弱開口。
大家雖不會拂他面子,但也實在說不上尊敬,點了個頭互相道別便紛紛出了議事堂。
席破軍跟著席從命離開,可兩人臉色都不好看,席破軍更是不滿地抱怨:「這群狗屁家主們,只想坐收漁翁之利,都沒想過要是人魔不除誰都沒法安生,一群短視近利的傢伙。」
家族再如何興盛,若沒有莘莘學子願意加入,終有一日也會逐漸沒落,而多數學子也是從凡人家庭出生,世道不能太平,連生存都成問題,他們又怎有心思能入道學習法術?
席從命沒有多話。若不是為了那位引渡者,他也不願主動淌這渾水,顧行雲救人心意堅決,他們只能將主動權掌握在手中,身在局中,至少也得成為足夠份量的下棋者,以免再被人背叛而渾然不知。
於旁人而言,這是一份沒人願意承擔的大麻煩,可於席從命而言,卻是他保護家人的唯一方式。
席家,再也承受不起失去任何一位家人。
「你怎麼在這?」席破軍忽然問。
席從命回神,就見江函英站在前方,像是已在此處等待一陣子。
他一向不喜歡江家人,無論跟那次事件有無直接關係,光是聽到江這個姓氏就會令他作噁,即便江函英總是滿懷愧疚地望著他,即便江函英根本不須承擔這個責任。
他所能做到最大的寬容,只是不阻止席破軍交友,卻不能以平常心看待江家人。
「你聊完就回來。」席從命忽略了江函英,轉頭對席破軍說。
「哦。」席破軍應了一聲,毫不意外自家舅舅的態度。
江函英顯然也習慣被忽視,等席從命腳步聲走遠,他才敢露出笑容。
「剛才在議事堂多謝你。」
席破軍擺擺手,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沒什麼好謝的,看不慣有人拿我母親的事裝模作樣罷了。」
「嗯。」江函英知道席破軍只是不想他覺得欠了人情,也不戳破,而是轉移話題:「席家主真要擔起統領之責嗎?」
即使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適合管席家閒事,但這事關係到席家人的安危,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將心中的擔憂說出口。
統領此事的通常都是首席之位,這是歷來慣例,可自從那件事之後,席家逐漸壯大勢力,聞家的首席贏得不易,卻像是被孔融讓梨般拿得心虛。
誰都知道席家聲望最高,不過是席家人習慣自在才拒絕首席之位,否則這位置當初是眾人一致決議雙手奉上的。如今,一向不參與術法界活動的席家,第一次主動承攬消滅人魔的大事,未免有人會多想,以為是席家終於想要回首席之位而在鋪路。
聞家真能如聞染表面那般懦弱,眼看著首席之位要被奪走卻完全不抵抗嗎?要知道,既然聞家當初能在眾多家族中脫穎而出,那便絕對遠不止於此。
席破軍知道江函英在擔心什麼,他那一向心機深沉的舅舅又怎可能沒考慮到這一點?
不過是比起得罪聞家,保護顧行雲在任務中不受有心人阻礙,並且完好的功成身退,才是席從命最優先考量罷了。
可未免江函英知道實情後又開始愧疚,他只好隨便找個藉口:「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行雲舅舅是個我行我素的人,他決定的事情無人能改,這事也算他主動請纓的,舅舅不過是完成他心願罷了。」
江函英十分疑惑:「只為了讓他當先鋒嗎?他是什麼身份?為何你們家總待他如此特別?」
「席家首徒,從小就跟我舅舅一同長大,說是兄弟也不為過。他雖是席家人,但他也是玄清觀觀主,本就不需受席家約束,他有想做的事很正常。」席破軍聳聳肩。
江函英聽得一愣,玄清觀在凡人界不出名,可在術法界卻是十分有名,尤其此前裡頭的鎮觀之寶被盜走,引起一陣軒然大波。
他那時還在想從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玄清觀觀主會有什麼動作,沒想到今日竟得知觀主真正的身份便是那席家首徒。
江函英十分敏銳,在這段敘述中,他已經明白這段糾葛並不如他所想的簡單,或許這件事造成的影響會比先前術法界的幾樁大事都還廣泛。1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t0ve4cSvD
他眼神複雜地看了席破軍一眼,席家被捲進了麻煩事件中,只希望這次能順利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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