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一路上有數不清的分岔口,冷風從四面八方打著旋灌進來。
李謹言走著走著,忽然從風聲中聽出了一些「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在背後約莫兩三尺如影隨形,像落葉,像衣物摩擦,又像什麼東西在爬行。
是地溝裡的老鼠?還是蝙蝠?
「走快些,莫要回頭。」珉帝低聲催促,「也牽緊朕的手,莫要走失了,被咬一口可不是開玩笑的。」
可李謹言愈聽他這麼說,愈想知道是什麼咬人的東西,更想起在大理寺中差點被老鼠咬掉手指,打了個寒顫,不由自主地扭頭看去。
不看猶可,回頭一看,黑暗中不知何時開始,亮起了一對又一對碧熒熒的光點,在珉帝手中燈盞照射下現出全貌來──
竟是上百條大大小小、顏色各異的蛇正緊跟其後,「嘶嘶」地吐信,百多對蛇眼同一時間幽幽地盯著他們!
李謹言駭得叫了一聲,珉帝也大驚失色,馬上阻止。
「噤聲,別動!」
這些蛇品種各異,有的是普通的青色小蛇,最小的只有手掌般大小,有的是鱗片黝黑雜以斑點或橫紋的長蛇,當中最為顯眼的是一條純白色的巨蟒,足有六尺長,蛇身粗如兩人合抱的老樹,在甬道裡顯得格外巨大。
還是條「過山風」(註1)──此刻正昂起上半身,比人還高出一頭,頸部皮摺怒張,像把大蒲扇似的,齜著毒牙,赤紅色的眼瞳一眨不眨地與兩人對望!
珉帝額上見汗,舉著燈在白色巨蟒前晃了一晃。
燈裡辛辣的藥草味一薰,許多蛇都厭惡地往後退縮,惟獨白色巨蟒不進反退,保持著擇人欲噬的姿勢,一點點地逼近剛才發出叫喊聲的李謹言。
李謹言心中叫苦連天,惟恐再激怒這條長蟲,不敢亂動,僵立在原地,撇開目光,直到蛇吻幾乎碰到鼻尖,腥風撲鼻,聞之欲嘔。
巨蟒用分叉的舌尖舔了舔眼前人的臉,驀地偃旗息鼓,收起膨脹的頸子,鼻孔裡「嘶」地噴出一小口涼氣,蛇頭輕輕頂了他鼻子一下。
李謹言嚇得兩腿發軟,過了好一陣子,確認白蛇當真沒有攻擊之意,才敢顫巍巍地往後退,白蛇卻又寸步不離地繞著他打轉,對他頭上的釵冠甚感興趣,不時用那顆望之生畏的大腦袋頂撞幾下,像在嬉戲般,頂得人釵橫鬢亂。
珉帝驚魂未定,看到白蛇如此動作,遲疑道:「蛇性貪婪,你姑姑養的這條白蛇尤甚。牠似乎很喜歡你頭上的玉石……」
李謹言趕緊把頭上飾物全摘下來,在白蛇熱切的注視中全放到地上,任其挑選。
白蛇腦袋在珠寶堆裡拱了幾下,卻又不叼在嘴裡或者吞吃入腹,用腦袋蹭來蹭去,急得不住噴氣,甚至甩尾巴發了一頓脾氣,尾巴摔打到石壁上時,聲音像揮鞭子般響亮。
李謹言定了定神,這才注意到白蛇的腦袋受傷了,腦門上有個姆指指甲般大的傷口,鱗片不翼而飛,肉刮掉了一小片,凹了下去,滲著淡黃色的液體。
他看這蛇的舉止像小孩子般,頗通靂性,膽子大了些,試著指指自己額頭,再指指蛇頭,問道:「是要貼珠鈿麼?」
白蛇彷彿通曉人言,馬上乖乖地低下腦袋。
李謹言從釵冠表面掰下一顆最大最圓的夜明珠,小心翼翼地趨前,捧起那顆夜明珠,踮起腳,放到白蛇腦袋的傷口裡。
白蛇很是滿意,頂著明珠,吐著信子,慢悠悠地游到兩人前方領路,那一眾大小蛇類緊跟在兩人後方,像一支浩浩蕩蕩的儀仗隊。
李謹言吁一口氣,用玩笑掩蓋後怕,小聲對珉帝道:「這條白蛇看著兇,卻原來只是貪而已,貪的還是貌美。」
珉帝也猶有餘悸,道:「非也,這長蟲絕非善類,朕看著牠從巴掌般大小長成如今百蛇之王的模樣,既毒且兇,和你家姑奶奶一個樣兒!」
說話間,密道漸往上斜,到了盡頭,白蛇頂開了蓋子,率先游了上去,李謹言和趙羲隨後也鑽出密道。
眼前燈火通明,李謹言眨了幾下眼才適應了光線,定睛打量四周。
密道抵達的此處看著像女子閨房,四面平條桌上擺放著一面大銅鏡、一套黑黝黝的建窯兔毫盞(註2)、一瓶素色綠植以及一隻精緻的三足小香爐,淡淡的白煙繚繞,辨不出是什麼香。
至簡至樸,清雅脫俗,正是燕代常見的風格。
不過,房中人就不一樣了。
註1:「過山風」即眼鏡王蛇別稱,因為眼鏡王蛇的速度極快,會發出「呼呼」的氣聲,還會捕食其他蛇,所到之處就像大風颳過山崗一樣,令人心生畏怖。
註2:建窯兔毫盞是宋代福建建陽窯燒制的黑釉茶盞,黑色釉層之中透出均勻細密的絲狀筋脈條紋,就像兔毛一樣,故得此名。宋徽宗不但把這種御用瓷盞寫入《大觀茶論》,還曾在《宮詞》中讚曰:「兔毫連盞烹之液,能解紅顏入醉鄉」,意即用兔毫建盞烹建溪上好的茶餅,繚繞的香氣能讓一旁的美人酣然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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