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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星離雨散

弄墨

May 18, 2024

290

5 Mins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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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雪稱病閉門謝客半年後，邊關傳來西涼人侵擾的消息。

「殿前都指揮使李鴻雪請赴西雁關。帝端坐悒悒，再三留之不得，允其請，曰：『卿懷鴻鵠之志，不可郁困於淺灘。且往，駕長車，逐夷狄，踏破賀蘭山厥（註1）。』」──《燕史‧卷三》

炎夏早已遠去，那夜的滂沱大雨卻在記憶裡刻下了慘烈的、無法磨滅的痕跡。

李鴻雪執銳披甲，牽著馬，站在宮城城門下，在隆冬蕭殺的風中和趙羲默然相對而立，兩人髮絲和肩頭上都鋪了薄薄的一層雪花。

趙羲垂著頭不言語，他心中有愧，嘴裡的話想說又說不出來，只敢用眼角餘光瞟著眼前心心念念的人兒。

李鴻雪這半年來憔悴了不少，脊樑卻還和手上執著的一桿亮銀槍一樣，挺得筆直，像棵高大的松樹。

趙羲囁嚅半晌，終於開了口：「鴻雪你……有帶著貼身匕首麼？這把是朕內庫裡最好的匕首，削鐵如泥，不妨帶去……」

「戰場之上用不著匕首。」

「也不用劍了麼？朕瞧不見賜你的那把飛景劍，如果不慎落在家裡……」

「馬背上殺敵，槍戟勝於刀劍。」

「改使長槍，會不會不順手？」

「不會。」

趙羲沮喪地覷著李鴻雪，小心翼翼地問他：「鴻雪……你還在生朕的氣，不想收朕送的東西，也不想跟朕說話，對不對？」

「臣不敢。」

趙羲猶不死心，又命人牽來一匹駿馬。

這匹馬膘肥體壯，通體雪白，鬃毛裡半根雜色都無，四個蹄子也是白的，眼睛炯炯有神，顧盼生輝，甚具靈性。

「朕前些天在群牧司千挑萬選才從貢馬中相中了這一匹照夜寶馬，性子很好，又不畏刀劍，能日行千里，當時就想著一定要送你……」趙羲說著說著，脾氣又冒了頭，咬牙撂下狠話，「這匹馬就是給你的，如果你不要這馬，朕──朕回頭就命人宰了！」

李鴻雪眉頭微微一蹩，終究還是沒有拒絕，牽過照夜馬的韁繩。

「『照夜』是嗎？馬是好馬，但也要看牠認不認主。」

他隨手梳了梳鬃毛，又輕輕拍了拍馬脖子。照夜馬脾氣果真十分溫馴，低嘶一聲，主動拿腦袋蹭他的手掌。

於是李鴻雪說：「馬很好，末將謝過陛下。」

見他好歹收下了馬，趙羲高興了許多，想趁熱打鐵再說點什麼，平常的口才急智卻通通不見影蹤，急得腦門直冒汗。

他欲言又止，李鴻雪見狀，也覺兩人已經無話可說，遂騎上馬準備離開。

趙羲卻又急急地拉住韁繩。

「鴻雪……你都要遠走邊彊了，和朕再說幾句話好不好？」他強顏歡笑，語氣幾乎像在哀求般，「要是朕哪裡安排得不周全，你告訴朕，朕一定……」

半年來，他絞盡腦汁地補償，登門賠罪試過了，賞賜送過了，甚至像如今這般低聲下氣地討好，卻一次次在李鴻雪無悲無喜的神情裡敗下陣來，這次也不例外。

「陛下安排得很周全。末將的家眷和清河王的兒子一樣扣在汴京，是決計不會造反的。」

直白的話血淋淋地刺中趙羲心扉，他終於維持不住臉上強作從容的笑意，淚水奪眶而出，狼狽地摀著臉，堂堂天子像個小孩般哭得抽抽噎噎。

「鴻雪，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你一定恨透我了，但我真的很怕……」

李鴻雪仍是一副淡漠的模樣，仿佛什麼都不在意。

「陛下若還是害怕，就收回成命，把虎符和帥印發還監軍罷。」

「這怎麼可以？」

「當指揮使能殺敵，當普通士兵也能殺敵，都是一樣的。」

趙羲知道，這叫「哀莫大於心死」。

但是，儘管被傷透了心，李鴻雪卻還念著初遇的恩情，恪守著誓言，遠赴邊關替他守江山，只為護他趙羲一世周全。

「我不是害怕你造反！」趙羲哭著跺腳，「西涼蠻子生性兇悍，會剝皮吃人，我是怕萬一你回不來怎麼辦？把你家人扣在京師的話，你有牽掛，一定會打勝仗平安歸來的吧？一定會的吧？明年開春回來，好不好？」

李鴻雪怔住，半晌微微動容，再也端不住刻意疏遠的神情了，歎了口氣，單膝跪地，悶聲道：「會贏的，末將發誓。」

說罷，翻身上馬，一聲輕吒，策馬如飛而去。

風蕭蕭，雪紛紛，刮面生疼，李鴻雪覺著臉上又濕又冷，伸手去抹。

夢醒了，他驀地睜開眼來。

視野有些模糊，北遼地牢黝黑的石牆映入眼簾，雪水滴落的叮咚聲在陰冷逼仄的空間內放得極大。

先前大燕信使帶著一雙血淋淋的眼珠回京急報，稱李鴻雪兵敗降遼，燕珉帝又急又怒，而驚惶更甚，方寸大亂，竟然異想天開，下令押李鴻雪一雙兒子遊街示眾，再打入天牢，讓消息傳出去，一心盼著能像攥住線收回紙鳶般，催李鴻雪回到身邊。

可是，現在李鴻雪的眼珠赫然還在，只是眼睛顏色完全不一樣了，睜開眼簾時，瞳孔是淡淡的金色，像琥珀一樣。

註1：借用岳飛《滿江紅·怒髮衝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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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ble of Contents

#1 ===== 第一卷．少年游 =====

#3 從武從文

#4 丞相祠堂

#5 北方急報

#8 一笑誤事

#10 著紫第二人

#11 土囊壓身

#13 一事相求

#14 紙帳梅花

#15 孺子可教也

#17 語出驚人

#19 星離雨散

#21 白羽須那

#23 相濡以沫

#24 相濡以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