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榻和憑几上堆放的梅花靠墊通通被掃落在地，翠帘高卷，帘兒下見是個佳人，鬢髮濃如烏雲，釵簪金鳳，一女子長髮如瀑，衣衫半褪，展露出圓潤瑩白的肩頭，姿態放肆地騎在大理寺卿林松茂身上，伸出纖纖素指，指尖上停著一隻毛茸茸、五彩斑爛的大蜘蛛，正在往林松茂嘴裡爬。
而林松茂此人被五花大綁，臉龐酡紅，眼神迷離，掛著痴傻兒似的笑容，張著嘴，口涎流得一枕頭都是，似乎根本意識不到有什麼問題。
女子扭頭轉向來者，一看見是趙羲，唇邊浮現一抹誘人嫵媚的笑。
「啊呀，又來一位薄情郎君，還帶著一位小娘子，真是稀客。」
她早已褪去青澀，全身上下散發著成熟誘人的風韻，粉頸酥胸，桃腮杏臉，眼橫秋水之波，眉拂春山之黛，一笑起來更是媚態橫生，美艷不可方物。
明明是位風華絕代的美人，趙羲和李謹言卻同時觸到了她眼神中暗藏著的危險警示，沒來由地心中發寒，齊齊後退一步。
「師雁，朕……」
女子正是李鴻雪的胞姊，也是聞名京師的名妓，李師雁。
不待趙羲說完，李師雁撇下林松茂和手上那隻五彩大蜘蛛，臉色倏地轉冷，嘴角噙著冷笑，赤著玉足下了榻，一步一步向趙羲走來。
她嘴裡「嘶嘶」地吐著氣，宛如蛇類吐息，剛才領路的那條大白蟒本來盤在房中角落，一聽這聲音，立刻暴起，用蛇尾掃開李謹言，猛地竄前把趙羲纏住！
趙羲被勒得透不過氣來，哭喪著臉，一動不敢動，吃力地再開口：「我的好雁娘，你，你且莫生氣，聽朕……呃……」
殺伐的煞氣撲面而來，懾人心魄，如同一把無形的利劍，直指趙羲。
「敢問官人，姓甚名誰，緣何至樊樓此地尋妾身？」
李師雁一邊逼問，一邊伸手抬起趙羲的下巴。
一隻金色的蜈蚣從她袖子中緩緩爬出來，爬到趙羲臉上，越過口鼻，爬到耳朵邊打轉，似在尋找可以鑽進去的地方。
李謹言看得分明，這位皇帝臉色煞白，腿都嚇軟了，就差在沒尿褲子。
但趙羲還是有點當皇帝的傲氣與架子的，被李師雁這般威脅，反倒不肯繼續服軟哄人了，硬著脖子，顫著聲音，斷斷續續地回答。
「娘子且……且聽好了：我是汴梁生，夷門長，休說三省並六部，莫言御史與西台；四京十七路，五霸帝王都，皆屬朕……俺所管！咱八輩兒稱孤道寡，目今住在西華門東，東華門西，後載門南，午門之北，大門樓裡面。姓趙，排房第八。俺乃趙八郎也！（註1）」
「敢問這位趙八郎，可識得一位將軍，姓李名鴻雪，對官家最是死心塌地？可知道他月前護駕有功，卻不幸陷在遼賊手中，無人去贖，無人去救？」
李師雁杏眼含煞，目光灼灼地盯著趙羲。
這番詰問精準命中了趙羲的軟肋，使他一下子洩了氣。
他哭喪著臉，辯解道：「不是朕始亂終棄，是內庫銀兩不夠了，連北遼索要的貢銀都還沒湊齊！鴻雪盡殲叛王趙策元三十萬河北軍，帶著的十萬精銳折在北遼手裡，剩下戍邊的西雁軍絕不能再調用……朕從哪裡找來軍隊北伐救人？」
李師雁作恍然貌，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那，李將軍有兩個孩兒，大的喚慎行，小的喚謹言，趙八郎可識得？」
趙羲哪裡不懂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糊塗事，心虛地囁嚅著：「我不曉得會那樣……」
李師雁收回金色蜈蚣，讓白蛇鬆開人，神色卻沒有鬆動半分，手一翻，翻出一把匕首來，抵在趙羲下巴，虛虛地點著皮膚，一路往下滑，最終停在襠部，威脅意味十足。
「莫急，不想從趙八郎變成趙內臣，就想清楚再回答。識得，還是識不得？」
趙羲被她嚇怕了，心道這位蛇蠍美人真沒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他可不想斷子絕孫，從此碰不得后宮三千！
他不住地賭咒發誓：「識得，識得……是我糊塗，我混帳！天地可鑑，我真沒下旨殺他兄弟倆！我，我只是怕鴻雪真棄朕於不顧，才會想方設法逼他早日回來罷了！若有半句虛言，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師雁橫他一眼，罵了一聲「混帳趙八」，抬腳把他踹倒在地，接二連三又是好幾記快狠準的鴛鴦連環腿，踹得趙羲「嗷嗷」叫痛直求饒。
「好雁娘，姑奶奶，抬抬手饒了小人罷！」
「堂堂官家，欺負兩個沒爹沒娘的小孩兒！」
「朕下了旨意的，及時把人放出來了，兄弟倆都沒死，真的！」
「人沒死就心安理得了？真想把你這死人丟進汴河裡餵魚蝦，也嚐嚐在冰天雪地裡叫天不應叫地不聞的感覺！」
「哎，別踹了，別踹了，你這是弒君！」趙羲護著頭臉和要害，一邊拼命地躲避，一邊大喊，「我把你小侄子帶來了！你不是一向疼他麼？朕讓御醫給他治傷，錦衣玉食地養著，連朕膝下最疼愛的帝姬都比不上他受寵！你瞧！」
註1：改編自《大宋宣和遺事》中宋徽宗與李師師的對話，作者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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