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吟 妳還有另外查到什麼情報嗎?任何形式的都可以』
靠走道的諳玦拍了下我的肩,指了指自己的手機,盯著窗外漸漸陌生的景色、先是一臉茫然的我連忙拿起手機,看到群組的通知跳了出來,才知道原來是他要用手機問我事情。
『沒有呢,只有我剛才跟你說的那些。』
他點點頭,深鎖的眉陷入思考。
我大致讀完上面的訊息,知道他已將目前所有情況告訴他們。鄰近的我深怕藏不住訝異,視線便縮回螢幕上,然而眼角還是不由自主去留意他的神情。
平時那個行為看似直接果當的諳玦,在警戒狀態下心思卻那麼細膩,從他方才到現在的一舉一動、行事謹慎到連我們交談的聲音也不願有任何被聽到的機會。
只要到危機時刻,諳玦就會比我們之內的所有人都還要在第一時間內弄清楚狀況、也是最靈機應變的,正因如此,才讓他顯得更加可靠。
這種的想法又讓我覺得他似乎另有一番背景,然而聲音微小但明確的直覺卻又要我不要伸手碰觸。
回過神,螢幕出現新的訊息。
『這樣看來會很危險,一有突發狀況就要趕緊回來,千萬不要硬逞強!!!』
是悠影在上面說著,雖然我曉得他守在螢幕前,或許比起當事人都還提心吊膽,但心態上我可真氣憤不平。
還不都是他在前面留言叫諳玦小心一點,說什麼我恐怕會衝動行事、要管好我之類的話,現在這個硬逞強一定是針對我!
而且還用了三個驚嘆號!
哼!什麼嘛,明明這裡面最有經驗的人是我吔!衝動行事跟藉機行事我分得很清楚好嗎!
『我們會一直守在這裡等你們凱旋而歸的,一有危險我跟悠影就會憑心電感應衝到你們那裡的!!』
嗚哇……還是禕楠人最好。
雖然內心老早就對這樣不切實際的說詞套上浮誇、甚至可有可無等標籤,基本上也是自動忽視,但她的鼓舞我很明確的接收到了!
『好喔 那就靠你們囉~不過我還是不想看到深山救援隊啦XD』瞧見旁人繃緊的眉尖終於得以鬆懈,諳玦勾起淺淺的微笑。
因壓力而僵直的身軀緩緩傾向後方,讓椅背承擔過多的煩躁。
其實不想大家一起行動,是因為跟蹤這種事太多人的話會增加一定程度的風險,而且如果真的碰上緊急狀況,有外場的人可以支援是比較適當的,至少被抓的話也不會是全盤覆沒。
『嗯嗯,我們都會小心一點的,等我們回來!』
訊息結束後,車上依舊是平日上下班、放學的吵雜,細碎的話語在車上也會變成另類的小視窗。
下一秒,公車一開門,不少學生跟著下車,瞧見諳玦扶著前面座位的椅背、整個人向前傾、挪動身子,銳利的眼神又注視著前方,一時嚇得我撇頭又往窗外看,但明明這一站就是商店街,離副班家的位置仍有好長一段路,根本還沒抵達。
好些不同制服的學生,走過公車,逛街人潮很多,也有好些放學逛街的中小學生,但裡頭沒有副班的身影。我一回頭,諳玦就安然坐在位置上,但手仍扶著椅背,嘴巴微開、眉頭也皺了起來,只是很細微,然而專注的眼神朝著座椅間的縫隙,緊盯著副班的位置,我正要稍微抬頭一看,公車就開始行駛,諳玦也鬆開手,身子放鬆靠回椅背上,頓時好像什麼事也沒有。
可能只是觀察副班時挪動一下久坐的僵硬身子吧?眨眼之後我便不以為意。
跟著公車搖搖晃晃了將近一個半小時,待到屁股發麻、腰間酸疼,終於來到半塊山頭削去一半的山坡上,公車停在人煙稀少的終點站。
像貓一樣在暗處睜亮眼,注視著還留在車上的第三位乘客下車後,就挨著諳玦的腳步悄悄溜到公車亭後方。
公車駛離站牌,夏末合聲輪唱的蟬鳴瞬間響入耳中,沉靜穩重的夜色暈染視野所及的蒼穹,淡粉雲海下的平整夕幕只剩一道低淺的橘。冷氣的冰冷涼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舒適涼爽的陰涼,公車亭被路旁相思樹的茂盛枝葉遮蓋,後方幾步便是一大叢竹林和高長芒草,隨著枯葉散亂的山壁緩緩而上。
僅能通過一輛公車的小路冷清,似乎大自然才是這裡真正的主人,路旁小雜貨店跟米糧批發商只是跟自然借住的客人。
「好了,差不多要走了。」
一個不留神,探出公車亭外的諳玦看著副班的身影快要遠離,回頭拍了下我的肩說道。
沿斜坡走下馬路,才看見對面街道的兩旁都是低平房屋的住家。
屋瓦隨地勢起伏,不少花盆矮樹置於住戶貼滿春聯的門牆外,幾隻戴著項圈的黑狗伸直四肢,躺在馬路旁的陰影裡休憩,五色馬賽克貼滿水泥圍牆,榕樹垂下的細根在風中搖曳,一旁水池蓮花綻香,波紋裡淺淺浮出幾條游動的橘紅。
中央的榕樹搖曳的鬚根遮蔽我們的身影,在蜿蜒的轉角停下,視線仍緊跟著路燈餘光下淺淺影子,副班的步調平穩,也沒有因為察覺到什麼而回過頭,直等到有一定距離,我們才又放輕腳步開始往上坡前進,筆直的道路延伸至一條條淺灰雲朵下的山腳。
晚風輕輕吹拂,玻璃透出溫暖薰黃,路上偶爾會遇到坐在自家附近涼亭椅子上,趁著晚風乘涼的老伯伯和騎著小型電動車,買了一籃菜蔬的婦人……
……咦!?等等!
「那個……我們已經走了多久呀?」
被周遭環境影響進而放鬆心情,對於走路的連續性動作已然感到麻痺,頓時驚覺忘卻時間,我連忙向身旁的人提問。
「根據幾分鐘前的手機顯示,我們至少走了快四十五分鐘……”看似方才察覺到不對,比我早先一步確認時間,走在前頭的諳玦緩下步調,等我跟上後沒好氣的說著:「琉吟,副班是住在深山中的深山裡嗎?還是他隱居?如果是隱居的話好像還挺有可能的,依他這個性子來看。」
「呃……我用地圖查是在這一帶沒錯呀。」
諳玦加快了腳步,沒有交集的眼神藏了些先知,他嘆了口氣:「……那這一帶有多大?」
「咦?我只看過大概,等等,讓我再看一下……」
趕緊從書包挖出手機,笨拙的指頭配合焦急的目光量測大概距離,直到超出符合量而過度發燙的腦袋接收到最後一MB的震驚訊息面臨原廠設定後,才回歸一片空白的冷靜。
「啊……這個地區直徑好像有十公里,他家大概會在中心點附近的山頭,難怪公車不開了……」
配合我快停下腳步,諳玦湊近一看。屈指可數的線擱在空曠的地圖上,他插著腰,微弱的喘息聲在耳邊變得清晰可聞:「嗯……看來我的確應該被他好好唸一下,住這麼遠還不會遲到,我也真服了他。是說他家人是都不會來載他嗎?呵,如果他真有的話……」
諳玦轉身繼續追上距離,沒有交集的眼神變得銳利許多。
我緊跟在後頭,踩著緩緩上升的坡道,目光則瞥向兩旁山壁在遠處緩慢挨近,幢幢樹影猶如成群結隊暗中潛伏的狼:「說不定這是個幌子,我們漸漸被他引到山上了……」
「很有可能,不過沿路上還都有一些零星的住戶,目前他應該還不會出手。」諳玦很快地回道,在枝葉騷動的涼風中揚起一抹戰慄的笑意:「是說山上很有可能是他們的大本營喔,搞得我頭皮都開始發麻了。」
「嗯……可是會這麼容易把大本營寫在公開資料裡嗎?」
思忖了下,其實我不太認為副班這樣的人會做出留下可疑之處,這種半吊子的事情來。
「不然又得怎麼解釋他……」原本微弱的語聲大了起來,然而他立馬趕緊將音量放小,但焦躁的氣音仍掛在嘴邊,手腳也快要安置不住:「不是嘛!雖然是山坡,但這傢伙總不可能會笨到不把腳踏車鎖在公車站附近吧?每天要走一個小時以上的山坡路,不發瘋才怪!搞不好他早就發覺我們要套他的話,而且第一次問完話之後他就三番兩次的避開禕楠,最好有那麼多公文要拿!」
「琉吟,我認為我們應該遠遠看到他的住處後就不要再追查了,而且我們剛才只是在教室拿麵包墊胃,根本做好萬全準備。」眼珠眸光一閃,他斂起臉色向我說道。
「嗯,是這樣說沒錯,可是我還是希望可以近距離看一下他在做什麼?總不能查不到什麼情報就回去啊。」
我們走了這麼久的山路,耗費了不少時間,要是只有這點績效,我自己鐵定會氣不過的。
「可是妳不覺得這樣很危險嗎?現在路越來越窄了,而且……」他邊走邊試圖說服我,眼睛還時不時瞥頭看向挨近、將我們網羅的矮樹和芒草,小路也從柏油路變為凹凸不平的紅磚地,而且越來越陡:「啊!快、快追上!」
突然間,他拉住我的手腕跑了起來。
「咦?哇!」
連忙抓起差點脫落肩膀,滾下山坡的書包,然而腳步又因為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而擦撞到肩膀:「咦?嗯?」
不明所以,我瞧見正前方路樹叉出的兩條山徑:「去哪了?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人了?」趕緊轉頭看到諳玦停下來喘著氣,拉高頸子來回望向兩條岔路的盡頭。
「哪、哪條路啊?」夜色已深,蚊子群聚在發熱的頭頂上,嗡嗡聲在耳邊響起,猶如兵荒馬亂、棄甲而逃的千萬軍隊將我覆沒。
「啊啊!我們分頭兩邊跑,其中一方一發現目標就立刻用手機聯絡!」
「等下,琉吟!」諳玦立馬拉住一股腦兒往前衝的我,拿起手機在我面前晃了下,接著又舉高手機:「妳看,這裡訊號不好,要是找到了之後打不通怎麼辦?」
「嗯嗯!?那?」然而手腳依舊發慌,雖看著諳玦,眼睛餘光卻仍不停地注意著兩條上坡的路。
「冷靜一點等我說完。」他輕抓著我的肩喘著氣,目光不再奢求能在岔路口盼到什麼,而是深褐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看著我:「如果真的要追,那就憑直覺選一條路,妳選還我選?」
汗水在偌大的脈搏中被涼風拭去,身軀變得像玻璃般透明而冰涼,周遭颯颯枝葉和淒厲的鳥聲再次傳入耳中,半晌,裡頭的心緒最後冷靜了下來,輕喘著氣,我回道:「你選好了,剛剛都是因為我才跟丟的,最後看到他的人應該是你吧?」
諳玦點點頭,嘴角勾起他平時那張自然又不做作的笑容,思緒也跟著漸漸明朗,儘管眼前一片漆黑,風聲低泣哀鳴,後方路燈仍發出橙晃晃的薄薄亮光表示回頭的路。
「好喔,那我憑直覺選左邊,因為他剛剛似乎偏左,我們走!」
在陡坡邁開步伐快走是一件極不明智的行為,不過十分鐘就開始上氣不接下氣,最可惜的是,我們走了十五分鐘連個人影都沒看到,跟別說是腳步聲了,路上草影重重,轉彎處看不見下一個謹守崗位卻顯得怠惰恍惚的燈光。交錯的颯颯聲裡尋不著暗處猶如哀鳴的禽鳥,上空夜色幽墨,幾點星子的銀亮在灰雲中若隱若現,我卻無法依循古人的智慧判斷方向。
「呼呼……怎麼都是陡坡!人呢?!」
雙手撐在膝蓋上,發軟無力的雙腿渴求著趴在地上歇息,然而雜草自磚頭縫隙冒出,枯枝落葉零散,衣服已被汗水浸濕,僅存的意志力還是不想讓裙子也跟著弄髒。
快步走了許久,一路上卻尋不著痕跡,厭煩如揮之不去的夜蛾,成群在腦中胡亂飛舞。4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oUt90VZCI
「噓!現在沒看到不代表不在附近,慘了,是被發現了嗎……」諳玦立馬比出噓聲的手勢,他跟著停下腳步,警示的眼神不敢鬆懈,轉頭四處張望樹林中刻意的影子。
「可惡……人呢?」
諳玦咬緊牙根,壓低聲音,模樣看似衝動,腳步卻沒有移動半毫,倒是緊握的拳頭正在顫抖,但非害怕,而是氣憤不平。
這個卑鄙小人!其實你老早就暗算好了吧?!哼!
「可是我沒感覺到任何有敵意的氣息,好安靜喔……一點否爾思的氣息都沒有。」名為身軀的城堡因停下歇息而失去了警戒,疲憊頓時大匹入侵,驅趕耗費精神的煩躁,成功占領心緒及身子。
沒有餘力再發洩情緒,疲憊頓時重重疊在我身上。
冷風從暗處吹來,猶如心虛的小偷,不敢讓人瞧見一點影子。謹慎查看著四方周圍,諳玦自口中呼出熱氣,發顫的身子在一根微弱燈光下、徘徊的朦朧夜色裡沉澱了下來。
恐怕這除了我們之外沒別人了……
諳玦指了指前方說道:「我們再走前面一點看看吧?還是妳要折回去走另一條,依我們這個速度照理說應該可以追得上他。」
此時蹲下身的我正在黑暗裡看著發亮的螢幕,目光又再次注意到四周悄然無影、卻聽聞細微聲音、暗藏危機的闃黑,腦袋自動掠過諳玦的提議:「快要八點半了,深山會不會有蛇啊……」
「妳會怕蛇呀?不是妳應該可以很容易就能把牠們趕走嗎?」諳玦淺笑。
沒錯,照理來說有武器、有工具、體型比牠們大好幾倍的「人」,飛鳥走獸基本上都會以閃避為先,跟不用說是會魔法的人了。
但是我就是會怕細細長長、不知道會從哪裡冒出來、有毒牙的東西嘛……
「嗚……不管了,我跟你拼了!我們走另一條!」思緒此刻才回到真正要緊的事上,立馬站起身,我振奮精神喊道。
然而,一陣虛弱支撐不住身子,我又立馬抱起肚子蹲在地上縮成一團:「嗚呼……可是我好餓呦……」
「唉……想說車程有一個小時半倒還可以,沒想到步行還得走將近一個小時,其實直線距離不會太遠,只要我們有本事炸出一個隧道……唉……我的綠茶都沒了,副班是都不會渴呀?沒看過他喝水。每天這樣那我還真有點相信他那個秒數了。」諳玦晃著點滴不剩的水壺撐著腰嘆道。
抱怨完了,他看著還賴在地上遲遲不起身的人:「廢話不多說,休息夠了,我們走吧。」
幾乎是以滑下斜坡的方式走回岔路口,結果另一條路爬不過兩分鐘,就又碰上了另一條岔路。
諳玦稍微向兩條路走了幾步路,一條比較大且比較有人跡的向上走,另一條則比較窄,幾乎兩旁枝葉都要擋住人的去路,除非暫且蹲下身迴避。
他走回岔路口,向快要沒力氣,於是處在原地休息的我提議:「我看呀……明天再來好了,如果回去不會累到爬不起來的話。」
「對不起……」蟲鳴幾乎蓋過我的聲音,想想都是因為自己沒事先做好準備,又讓人分心而跟丟人,比夥伴還不稱職,就沒臉在向他多說什麼。
會搞得這麼狼狽都是我害的……
一連串譴責的話語如浪一波波衝擊內心,身軀又開始只想縮在地上,就這麼頹廢的什麼都不再做。
然而諳玦看著我,話語一點怒氣也沒有:「不會啦,妳在跟我討論事情,應該要換我看路,結果被我跟丟了,抱歉。」
「嗯?!」
雖然耳朵接收到諳玦莫大的安慰,然而此時,一件極其要緊的事從我總是慢半拍腦袋瓜裡像電流一般閃過。
「怎麼了?有什麼可以用的魔法道具之類的嗎?」聽聞如此之大的驚呼,諳玦不免跟著湊近一問,臉上再度掛起能穿透黑暗的一線曙光。
「如果有就好了……」嘴角抽動,帶著僵硬而勉強的笑容,我轉頭向他問道:「不是啦,那個……現在回公車站的話還有公車可以以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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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過後還是先改一下懶人病,前面的部分可能要過一陣子才會一起改,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