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跡·蝶影殘夢 - 第8章

“悠影呀，我知道你是真的身體不適，但老師還是強烈建議你去大醫院做比較健全的檢查，請假什麼的都還不要緊，請長一點養好自己的身體，知道嗎？”

我低著頭，看著離我約有一步距離，個頭嬌小的班導。那雙不算深邃的褐色眼睛緊盯著我不放，我也無法轉移尷尬的視線。她雙手交叉在胸前，蹙起劍眉在這空蕩的走廊切切叮囑著我，彷彿整條皆隸屬於她的領域，儘管蟬鳴響亮，我這渺小的俘虜在她的威嚴下卻淪為一只寒蟬。

先前都以頭痛為由裝病在教室執行秘密任務，僅以口頭告知而未正式請假，累積三次了吧，間隔又拖了將近一星期，會被師長提點這也難怪…

“假日的時候有去看醫生嗎？”她挑起眉，口吻掛著憂心。

“嗯…我還以為多休息應該就沒問題了，所以就不跑醫院了。”我騷了騷頭，盡量表現出我不是太在意的樣貌。

而身為師長的她輕搖頭，語重心長地開說道，“這個想法是不對的，自己的身體要好好愛惜。那這個假日去看醫生好嗎？老師很擔心你的。”

“嗯，我知道了，抱歉讓老師操心了。”我點點頭示歉。

“知道了吼，那老師下星期會再問呦，你請假去也沒關係，最好不要拖到假日才去。”她輕拍了拍我的肩昂著頸子說道。

“嗯，我知道了，謝謝老師。”我再次加重了些語氣，想趕快脫離著尷尬的氣氛。

“好吧，那就不打擾你休息了，老師先回辦公室啦。”

班導轉身離去，我仍站在原處，目送宛若洋娃娃身形的她離開，“好，老師慢走。”

…老師是也曉得我早休會補眠嗎？

※ ※ ※ ※

“欸，悠影，你怎麼被老師叫去了啊？”第一節下課，禕楠自前方走來。

“就是啊，老師竟然會打斷你睡覺。”那個老愛湊熱鬧，我卻討厭他總是跑來潑不冷不熱的水的諳玦又不意外地笑著蹦出來。

“什麼『竟然』啊，我很容易就能被叫醒好不！”順手頂了下他。

“所以呢？老師幹嘛叫你，是不是因為…”只見他嬉皮笑臉中帶著一抹猥褻的笑意，那張臉還硬是強行映入我整個事視野。

“因為我上次昏倒沒去看醫生啦！”下意識地握緊拳，但理智還是維持在平常驅離他玩笑話的音量。

“欸？你沒去嗎？”禕楠歪頭問道。

“呃…因為有點事所以還沒去，不過這星期會去啦。”勉強呼攏過去，掛著難堪笑容的我不曉得這件事要到什麼時候才會落幕。

“喔～那就好，害我想說悠影是怎麼了。”禕楠鬆開了笑眉，放心地說著。

“他呀，會頭痛留在教室其實是…”不曉得是天生基因突變還是吃太多有毒食品，導致在關鍵時刻還能頂著他象皮厚的臉皮散佈不實謠言，諳玦裝作有什麼凝重的事情般，神態穆肅地插著腰宣布著。

“諳玦，你這口爛嘴最好能吐什麼象牙啦，少在那邊說風涼話。”厭煩的打斷他的話，我裝作一臉嫌棄的向禕楠輕聲說道，“禕楠呀，妳要小心這個人，他其實不是個好東西，擔心他把妳給帶壞了。”

不過好險禕楠似乎沒這方面的遐想…

只見她歪著頭，臉上浮現出的是百分之百純天然的困惑。

“我哪會帶壞她啊，吸收知識這叫成長好不？再說我什麼都還沒講，這樣就斷定也太武斷了吧。”

“看你那副嘴臉，不用想也知道要說什麼虛妄不實，造就不了人的廢話，我只是在你玷汙禕楠她天真善良的心靈前趕緊阻止而已。”面對諳玦的指控，我的應答態度卻是相當冷漠。

“喂，你講話越來越帶刺了喔。”似乎是真的說得太過分，他不滿地回道。

“因為我比較想聽你說正經話呀。”見他終於不再是那副樂於挑逗人的模樣，頓然開朗的我勾著嘴角笑道。

“諳玦，你們在講什麼啊？”戰局之外的禕楠打破屏障，向正鬥嘴的我們問道。

“哎呀，對不起呀禕楠。”然而本性難移的諳玦拍了下她的肩，捂起嘴在她耳旁輕聲說道，“悠影說我不可以跟妳講這個。”但我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為什麼？”恍如月圓貓咪般明亮圓珠般的眸子穿入我的眼底，她盯著我問道。

“呃…”

看見她這模樣，我難得編不出理由。

別一直這樣盯著我啊…

“因為這是給妳的驚喜，所以妳就好好期待吧，到時候悠影會跟妳說的。好啦，我說，你們有帶食材吧？”然而，那個諳玦頓時開口插話，順勢轉移了焦點。

…那個諳玦居然在收拾他的爛攤子！？

有那麼一剎那我不禁懷疑我的耳朵是不是產生幻聽了，這驚悚程度可媲美被月琉吟綁在椅子上啊。

“帶了！”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能配合的禕楠高舉著手喊道。

“還會有人忘記帶要吃的食物嗎？”鬆了方才的脾氣，我輕笑道。

“說得也是，那麼…月琉吟妳呢？”諳玦大笑了幾聲，便瞥頭看向隔了幾排桌子，正在位子上寫字的月琉吟。

“欸？！我嗎？！帶、帶了…”聽見好似有人在叫她，本專注於思考中的她放下筆，轉頭不好意思地回道。

“太好了呢，今天琉吟有來呢，我還擔心妳又身體不適沒辦法來上學了。”禕楠幾個小跳躍來到她的座位，笑容可掬的對她說著話。

這兩個傢伙什麼時候變得跟她這麼好了呀？一旁觀看的我納悶。

她些微為難地笑了笑，回覆剛結識不久的熱情。

因為這樣會過意不去嘛…

※ ※ ※ ※

“難得妳居然沒請假。”

走在教室走廊，我提著裝滿食材的塑膠袋，裡頭裝了一大袋冷藏過的隔夜白米飯和用報紙當底的幾顆雞蛋。鎖上教室的門後，我和提著一袋玉米罐頭的月琉吟落在零散班級人群隊伍的遙遠後頭。

…基本上只是一群群離得很遠的三五同學啦。

或許是因為習慣性配合她最後走，才會在剩不到兩分鐘出發前去烹飪教室吧，不過她自己倒也婉拒跟其他同學一起走，所以教室的門是我鎖上的，她則是最後一個踏出教室的人。

是上回說的理由嗎…？

不過也是因為有事問她，總之諳玦他們一下課就衝出去了，禕楠她似乎很興奮，諳玦他似乎是要去烹飪教室樓下的福利社。

“因為既然都答應了，不來很對不起他們嘛，而且要是因為我們不去，拆組就不好了。”雙手擺在後頭提著一罐玉米罐頭，她回道。

“他們是不太會怎樣啦，我覺得。不過終於能上到兩堂家政課了。”我笑嘆了一口氣，感覺很久沒上撇除抱著一堆教課書的課了。

“是說，妳有被老師叫去說什麼嗎？”想說確認下是不是只有我被老師提點，趁著下課我問道。

“嗯？為什麼會被叫去啊？”然而她面露訝異，彷彿在我說完的那一刻，她才曉得我被老師叫了過去。

…看來是我對妳期望太高了，拼補考的同學…我說妳都不留意一下裝病的事是否會被揭穿嗎？！

“…我留在教室太多次了，所以就被老師叮嚀了，要我下星期前去看醫生，難得妳沒有嗎？”我好不容易咽下一口氣，才慢條斯理的說著。

“我轉學來的時候就有附會間接性頭痛的證明啦，所以才沒有吧。”只見她理所當然地回道，看來早有萬全準備的她早就處理好了。

“那該不會是偽造文書吧？妳怎麼要來的呀？順便幫我要一份呀。”

既然有那種東西就早說嘛！提到一下也好啊，我可是完全沒有這方面的經驗欸。

“這是不得以的必要手段啦。”她瞥頭說道，口吻卻把相當於犯罪的行為說得如此理直氣壯，“不過那張醫師證明是別人給我的，不是我自己用不法行徑取得的，所以很抱歉，沒有你的份。”接著她又立馬撇清具有明確犯罪事實的關係。

“嘖，那叫他送來嘛，送一份文件又不會怎樣，我下星期還得面對老師欸。”幹嘛說得那麼不近人情呢。

“人家可不一定會給你喔。”她望著前方，冷清地答道。

“為啥啊？我可是助妳通過考試的人欸，再說進入組織的話也可能會碰到他吧，既然他和妳有一定交情了幹嘛這麼小氣。”

“不要老是拿考試來威脅我啦，總之我不曉得那傢伙會不會給一個未曾見過面的陌生人啦。”她冷瞪了我一眼後又回頭走她的路。

“那傢伙？難得看妳這樣叫別人欸，而且妳幹嘛突然發火啊？”我加快腳步，因為她已經超過我一步以上的距離了。

“我才沒發火呢。”她話是這麼說，但語氣卻毫無掩飾。

還不是她老是看不起我…

腦中浮現出她嘴角的一抹嫣紅，和她那雙嘲諷人撩魅的紫晶眼眸，接著連她說的話居然都跟她的容貌一樣神不知鬼不覺的冒出來！

『哈哈，我猜妳考試過程一定不是很順遂，所以這個就給妳好啦，一張證明而已嘛，應該能起一點小作用吧，可別敗得不敢回來呦。』

“那幫我問一下嘛，搞不好他今天心情好呀，拜託啦。”我走近一旁，難得這般好聲好氣地央求她。

“我今天心情不好不行嗎？你自己想辦法啦。”然而她狠瞪了我一眼，我還沒反應過來，她便加快速度一走了之。

“啊？喂！”被冷落在水泥地的我連忙跟上前，而她已經踏上階梯，往二樓的烹飪教室去。

明明就在生氣，她幹嘛突然這樣啊…那傢伙是做了什麼嗎？

是說我好像常常不小心就戳中她的怒點了…

※ ※ ※ ※

對半的青蔥在砧板上瞬間分節，成了堆疊的白青方格，菜刀一揮，不留痕跡地將細碎的青蔥盛入小碗裡。抬頭一看，對面的諳玦正將切成細小方格狀的薄火腿裝入碗內。

家政老師於白板上交待了下步驟和份量後，各組開始著手進行料理中算是簡單的玉米火腿蛋炒飯。

“你們好厲害呀！”禕楠小心翼翼地開著青豆罐頭，開罐後望見在砧板上執刀的我們。

“沒有吧，諳玦比較厲害呢，菜刀連火腿也沒沾上呢。”

“哈哈，你還不是一樣。”諳玦笑道，笑眼中還帶著些謙虛。

“我是因為平常就有在煮飯啊，可是看不出來你這麼會用刀。”平時他總是一副豪放樣，著實看不出刀功竟會如此精細。

“會嗎？還好吧，只是切東西而已，難得我有一項長處啊，就別誇我了。”話雖這麼說，但不難看出他確實也對這項技藝抱有一份自信，而該有的謙虛也不會令人覺得做作。

“不過為啥要全部都切完才煮呀？”我向提議我們先備好食材再開火的禕楠問道。

“因為這樣比較快嘛。”把玉米罐頭也開好的她這麼笑道，而後將食材全集中在瓦斯爐邊的桌子上。

“…會嗎？”我遲疑了下，依我下廚的經驗來說，這樣在等料理熟到一定程度時會閒著呢…

不過既然是大家一起做，那就算了吧，反正這也是上家政課的一種娛樂吧，有得做又有得吃，這麼想著，我也就不再多說什麼，轉而去清洗手邊的砧板。

抬頭瞄向別組進度，大致上都相去不多，畢竟這道家常菜應該也不會太難。倒是一回頭，便看見一雙明顯而笨拙的手，怕是太緊張，一個霎那間就把蛋捏得支離破碎，連汁帶殼的都給流進碗裡了。頓時陷入一陣暈眩，我們都把負責的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怎麼妳到現在菜打了一顆蛋？

“…我說妳好像不太會打蛋呢…”走過吸手槽，向發慌得看著流在手指上的黏稠蛋汁混著碎麵狀蛋殼的月琉吟。她張著嘴，呆滯而不敢求助的維持這個會落人笑話的姿勢將近半晌，彷彿她也聽不見我的嘆息。

怎麼把四份之一的蛋殼都給打進去了…它是在妳手中爆開嗎？

“我馬上挑出來。”呆滯的機械人頓時接上了線路，抬頭望見所有組員都在看著她時，立馬紅了臉頰，低頭越過我，處理留有犯罪證據的雙手，慌張地拿了根湯匙，埋頭撈著不要的屍體遺骸。

“…我說，妳應該常常都待在外頭吧，怎麼連打蛋都這麼吃力？”不免用著冷清的口吻表示。

煮飯不是一個人生活的基本能力嗎？該不會妳都當外食族吧…可上次那個便當不怎麼像外食啊？

“我比較少下廚房，不行嗎！”只見她向我吼道，不過泛紅的臉頰還是一臉害臊。

“好啦，琉吟她可能都吃爸媽煮的飯菜呀，所以才要有家政課嘛。”禕楠走了過來，在我們中間安慰道，“琉吟妳可以嗎？”

“嗯，我可以自己來，謝謝妳。”專注於打蛋上，滅了火氣的月琉吟向她道了個謝，執著的眼神繼續眼前的挑戰。

『…當時是一個不曉得自己是否爾斯的人保護了我，她就像母親一般照顧著我…』

和禕楠站在一旁，看著她抿著嘴小心謹慎地撥開蛋殼…雖然她沒講，不過她的爸媽恐怕已經逝世了吧。

倒是這樣讓我更納悶那個便當是打哪來的？

諳玦把油倒在熱鍋上，按步驟開始進行料理。

由於各人喜歡的口味不一，老師只大略給了一個參考數值，那麼既然沒事做，舀起幾小匙調味料，我開始調配長期累積下來，鹽、胡椒、香料等絕佳獨門比例的調味料。

“悠影你在做什麼啊？”本看著諳玦主廚的禕楠好奇地湊過來。

“哼哼，按我這比例分配蛋炒飯一定會變好吃。”小碗中均勻混合調味粉，得意地揚起嘴角。

“這是你自己摸索出來的嗎？”月琉吟探頭過來，不過好像不覺有多大的新奇。

“當然囉，兩年下來的功夫可不是假的。”總比老吃別人煮，不知情其中奧秘的妳可好得多了。

“悠影你幫家裡的忙就是指這個嗎？”

“嗯…對呀，可是只是試味道而已啦，沒太做什麼啦。”想起依舊瞞著禕楠的謊言，一時吹噓的我頓時失色。

“嗯？”而月琉吟一聽蹙起眉尖，不明地瞪著我。

眼下我連忙用示意『拜託妳就別問了』的眼神，深怕會搞出什麼不必要的麻煩。

一旁的諳玦熱好了炒鍋裡的油，加入青蔥爆香，辛辣香味在四周蔓開，恍如被香蔥的藤蔓纏繞全身，稍微焦黃後倒入攪拌過的蛋汁，一條金黃汁液倒下的瞬間，黏稠蛋汁飛濺，手中的碗頓時衝擊牆面，清脆而猛烈的碎裂聲伴隨尖叫，瓦斯爐上的鐵鍋翻飛，聽聞撞擊物倒地，而後碰的一聲鋁櫃凹陷，驚嚇聲響遍整間教室。

“啊－！”

尖叫籠罩之下，在場人員全一致性地轉頭，一個身上散發出暗影的黑盔甲劍士站在門口不遠處，眼見他手持黑劍，腳下彷彿踏著黑霧，頭盔裡發出不詳的血色紅光，正對著旁邊的組別。

猶如靜止般的瞬間，瞥頭望去，幾個同學扶著頭淌著鮮血的老師，又有三名同學因飛來的橫禍不省人事，還有一些四肢被劃傷的，也有在旁人扶持下昏倒的，其餘的恍如驚恐片的蠟像，呆怔不動。

…所以說，那傢伙剛剛是揮了劍是吧…

“救、救命啊－！”

淒厲的喊叫劃破靜止的瞬間，停頓的黑騎士開始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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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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