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數第三節課,位居舊大樓的二樓走廊,斜對司令台右側,我們四個找了個鮮少人的位置,從上方觀賞樂旗隊的表演。
雖然大部分的班級都圍在操場周圍(包括我們班),但我們還是趁著人多,溜到舊大樓去。
『萬一出了狀況,在這裡比較不會礙事。』月琉吟是這麼說的。
不過還是有一些人在三樓的地方,雖然我不曉得高處風景是不是比較好,但至少我們佔據了二樓走廊(嚴格上來講只是個小陽臺而已),反正其他人也不會硬要跟我們擠,倒是陽臺後的教室蠻寬敞的。
其實我還算挺無心在看表演的,而且我根本不明白光看個表演是能做什麼,還不如請假直接殺去清凛比較快。我們又上不去校車,也問不到清凛的學生,跟不用說觀賞者跟表演者之間那人群間隙的距離了,說不定嫌犯是趁放學後溜進去放的呀,一堆煩躁還真令人不悅,儘管如此,我還是沒向只要有異議就駁回,基本上也問不到理由的上司反應。
“好厲害喔!”禕楠墊著腳尖,俯視著近乎佔據整個操場的樂旗隊,興奮的程度自然不在話下。
“到不如說是很整齊吧,就跟軍隊一樣。”諳玦手交叉在胸前,好似居高臨下的軍師觀看操演的軍隊。
“嗯…”
從表演還未開始就緊蹦著臉的月琉吟,瞇著我覺得都快發酸的眼皮,不曾鬆懈地盯著十幾公尺外的樂旗隊,那副模樣就好像她才是訓練他們多時的教練,嚴密監測著他們的一舉一動,挑剔程度像連嘴角勾起的幅度都要斤斤計較一般。
幹嘛一直板著臉啊……
眼看旁人眼眉未曾鬆懈,卻始終沒有任何指示,微慍的我不免抱怨,其中有一大部分是不耐煩我們到現在都沒有一點作為,只是觀望著表演,另一部分則是這傢伙連她在計畫什麼都不願透露,明明就是一副靜待時機的神情,卻隻字不提。而且這傢伙從我認識她就一直是這副德行……從她向其他人表明身分時,我還是覺得她有刻意不提什麼,只跟我們講個大概,雖然她的大概對我來說已經夠複雜了,但我還是覺得不自在……
“嗚哇!”
頃刻間,一道藍光劃破月琉吟手上提的,裝有否爾斯筆的半透明塑膠袋,月琉吟頓時驚呼,方才板起的臉孔瞬間陷為啞然。
袋子被一刀劃開,裡頭的筆全散了出來,眼角這時才看清一把青銅短刃刺入陽臺牆壁,鑽出幾道裂痕,然而紅光劃下為數不清的刀光,空中散開的筆在眨眼的瞬間就全被劈成兩截,黑墨水如噴洩而出的鮮血,潑撒在陽臺四周,斷開的筆掉落地面,落下的呻吟全然被鼓聲淹沒。
驚恐之餘轉向身後,望見兩個五官輪廓相仿卻氣質兩極化的男子一前一後站在三步外的走廊。
位居前頭的男人指間夾著兩把散發著朦朧夜色的青銅短刀,姿勢稍微蹲低了些,幽深的黑瞳肅然,墨色頭髮略長到脖子,推測方才就是他先劃破袋子的;他斜後方的男子,手持一把日珥色彩般的赤劍,自信十足的笑意勾勒在他帶有英氣的面容上,亞麻色短髮不至頸部,神采不尋的亞麻色眼眸散發出不凡風度,與一旁煞氣凜人,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為黑的男人明顯不同,相同之處也僅限於制服和略為相似的五官。
兩人身著黑色制服上衣,左胸前還有個鑲著桂冠葉圖案的銀盾牌標誌,繫上的青海色領帶,下半身則為灰黑長褲。
我從沒見過哪間學校制服是以黑色為基調的,更何況這衣服的質感根本就是不會出現在我衣櫥的衣服,可能就算是借到的也不至於這麼讓眼睛為之一"亮"?
看似截然不同的兩人卻在破壞筆的過程中默契十足,反觀面對不知來意之舉的陽臺四人組驚呆了半晌,才轉而擺起防衛姿態。
“小女孩拿這個東西很危險呦。”原本站得比較後頭的男人緩步向前說道,爽朗的嗓音下意識減退豎立起的防衛心。唯見赤色的劍在他手中消失,彎起的嘴角卻立刻淪為傲氣,明朗的眼神頓時變得暗藏險惡的尖銳,他停在離我們不及一步的距離,開口說道,“我可以請問一下嗎?這些物品…是哪裡來的?”
見突來的事態緊急,月琉吟站在我們前方維持防衛姿勢不動,緊抿著嘴閉口不語。
搞不清頭緒,我小心觀望現在的局勢,對方只有兩人,卻在氣勢和身高下都壓過我們,好似淪為高中生欺負中學生的劣勢。諳玦緊繃著臉,怒視著前頭挑釁的人,禕楠倚在陽臺邊,被他們散發出的惡氣瑟縮在眾人後方,膽怯而不知所措。
喂喂!現在是怎麼一回事啊!月琉吟妳幹嘛都不說話呀?相較之下我的表現反而比較尷尬,只是像個局外人摸不清楚狀況。
“很抱歉,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因為這些筆都是我們好不容易找到的,但是既然你們破壞了筆,那麼我們的目的應該是一樣的,我們並非你們要找的人。”靜默半晌,貌似整理出應對方式的月琉吟開口表面己身立場,舉止表情依舊正定。
看來不出所料,在這種情況下還不打算取消樂儀隊的活動,剛才也沒看見他們在下面表演,所以是更動了預定行程打算勘查其他校園,尋找犯人,才出現在這裡的嗎?那麼那些筆一定也在清凛造成騷動了。
“喔,光憑你們就找到了這麼多支筆呀…”黑髮男人未曾鬆開武器,他走上前,話中雖帶著笑意,緊鎖的劍眉卻十分震怒。
不到一個集團的普通學生不可能會有這麼多的筆!八成是打算要在校園內散佈的吧?還在說什麼蠢話,這個樣子一看就知道是小人!
“小心!”見那男人表露殺氣,戒備的諳玦對著月琉吟喊道。
後半秒,還未反應過來,他便火速衝上前,作勢朝月琉吟攻擊。
“月琉吟!”
霎時他倏然一手將月琉吟的雙手抵在背後,另一手舉起青銅刃,冰冷的刀口抵在月琉吟雪白的頸項上,尚且還未劃出一條血紅深度,一連串反應快如影兒閃過,讓在場的人,連同月琉吟皆為之措手不及,只有對面的男人眉尖淺露了一點訝異,卻絲毫不動聲色,彷彿在他意料之內。
“單憑你們幾個就能找出這麼多筆,別開玩笑了!”鎖住月琉吟行動的男人面露凶狠,在她身後大聲駁斥著。
愣在周圍的我們,沒敢輕舉妄動,卻都緊咬著牙出了冷汗。眼看這壓倒性的局勢,諳玦和我絲毫看不出有其他突破點,眼前還有一個兩手空閒的敵人,另一個又挾持住月琉吟。面對連狀況都還沒搞清楚就動手不打算聽勸的兩人,比速度和力量我們都還不算是對手,更何況手邊連個能當武器的東西都沒有,要是連禕楠都被當成人質可就大事不妙了。
“等等,請聽我們說…”纖細顫抖的手緊抓著抵住脖子,不動分毫的手臂,那人的力道明顯強勁,月琉吟卻仍臨危不亂的說道。
然而對面游手好閒的男人,開口打斷了眼前莫名的情勢,“就是啊,老弟,至少也洗耳恭聽犯人吐完最後一句辯解的話啊,而且還是個小姑娘呢,要是對我們有誤解可就不好了呢。”語調露出輕佻的笑意,話語卻帶著尖刺,但他一說完,他的『老弟』就真的聽從了指示,毫不收斂地甩開月琉吟,在一旁怒目我們。
“你們別太欺人太甚!”諳玦怒斥,壓抑的不滿就快傾瀉而出,但他依舊沒做出多餘的舉動。
“喔,你是誰啊?眼神不錯,體格好像也不差,雖然身高不太容易讓人感到威嚴,但鍛鍊一下的話應該會有點出頭。”男子恢復爽朗親切的樣貌,坦然走近前,刻意低頭打量了下眼前,含怒的諳玦。
“嘖,誰要告訴你我們是誰啊,少自以為是了!”
此話一出,一把刀刃便來到諳玦的脖子,壓出一道淺淺的陰影,“給你們說話的空間,就放尊重一點!”黑髮男人霎時來到他身後,冷不甚防地罵道。
“好了好了,影,你不要老擺一副兇狠的表情嘛,我們都還沒好好說話呢。”他那個好像只會發號司令的哥哥露了個無奈的微笑,八成是拖了一會兒了卻都尚未進入重點,所以他只好攤開手笑說道。
而冷不零丁的撲克牌臉老弟,看似明白哥哥的指示,便放下武器(應該是說消失),解除武裝姿態。
“我們只是在找這些筆而已,既然你們這麼防範,那你們應該是知道它的能力的吧?”見他們似乎是有意攀談(不管行事上把他們判定成怎樣下層的階級),月琉吟首先說道。
畢竟在罪證確鑿之前,他們也不可能憑空做出傷人的舉動,得到情報才是他們的首要目的,如果好好溝通的話應該也不至於會出什麼事情,她心想。
“小姑娘反而很冷靜呢,抱歉對妳第一印象太差了,那麼改叫妳小姐好了。”亞麻色眼眸直率地笑道,眼底的警戒卻未曾消散,隨後,他的眼神又變得尖銳無比,絲毫不輸神情肅穆的弟弟,唯見仇恨在陽光下彷彿變得赤紅的眼眸翻騰,他說道,“是啊,這些筆讓我們的校園染上鮮血,讓每個同學都蒙上恐懼,所以我們正在尋找散佈這些筆的人,給與應有的懲罰。不過社團還是得來,畢竟預計行程不能改,但我們現在的任務是以確保學生的安全為主,如果因為我們沒有下場演出讓你們失望的話,那我會至上最高歉意,前提是你們有資格觀賞的話。”不過其實最主要的因素是為了偵察別校的情況,反正他也沒必要告知這點。
“這些筆是被人刻意扔在一處的,我們也是像這樣被他耍了好幾回,這回犯人故意讓我們找到,一定也是在虛張聲勢,我們是真的沒有撒謊,我們並不曉得這些筆是哪裡來的。”月琉吟回道,沒有做出任何防備,只祈望他們能聽進自己的話。
不過就這麼恰好被鐘家的人看到,如果一兩支的話就算了,偏偏還是這種讓人不懷疑都有困難的數量,月琉吟不禁質疑,莫非是犯人早就設計好刻意讓我們被誤會的嗎?
聽了月琉吟一席話,那人細細打量著她,遂勾起一抹新奇的笑意,“嗯……他剛剛說妳叫月琉吟對吧?妳身上有魔力的氣味呢,妳是……未具血脈的特殊能力者嗎?”
“是又怎麼樣,你們是鐘家掌門人的大少爺吧。”即使被輕佻的口吻看輕,月琉吟卻仍然氣勢不減,反而頂了一句。
“妳知道我們呢,看來我們也挺小有名氣的嘛。”他會心一笑,隨後眼底又露出冰冷鋒芒,“那麼,妳有什麼證據,證明你們都是清白的呢?”
“這種會害人的東西當然要清除,既然不是小人,那麼我只是在做正確的事,他們也只是來幫忙我的,我們只不過是不希望這東西傷害到他人而已。”月琉吟直視著他應聲答道,絲毫沒有亂了手腳。
“嗯…”看著態度堅定的月琉吟,他開始思量片刻,高傲的眼神卻未曾放下。
單憑一位特殊能力者,就能阻止這麼容易造成騷動的物品嗎?是真的採取了什麼有效手段,還是只是推託之詞?他們校園內實在過於平靜了……
他弟弟來到他身旁,輕蔑地看著由月琉吟為首,一群惹人厭的小鬼們,剛剛一口咬定我們的眼神不曾放軟,但可能基於他那看來如此『偉大的』哥哥,才又轉而以懷疑的眼光打量我們吧。
背後樂隊仍賣力表演,宏亮的小喇叭響徹湛藍天際,然而周圍的氣氛實在令人窒息而僵硬,恍如身處不同頻道。
按捺不住沉悶的僵局,諳玦瞪著眼前敵意濃厚的兄弟倆,勾起一抹嘲諷,“據-說人的眼神可以看出真假,你們在我們眼裡會看到什麼,相信經過訓練的你們不會因為看不出而慌了手腳吧。”
“喔?這是當然。你真的挺有意思的呢,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家族企業呢?”聽了這番狠話,亞麻色頭髮的男人卻漾起笑容,完全沒有感到被小瞧的不滿,反倒更襯托出他的自信。
“哼!我的才華可要留著自己用呢,反正你們也不缺人才吧。”諳玦冷笑回擊,對這種名門來說,想進來的人當然是趨之若鶩,他們要做的也不過是把人篩下來罷了。
但想當然爾,此舉讓自尊心不容一丁點受損的弟弟心頭火又更添了不少木柴。只見他憤而走近諳玦,單手作勢要召喚出武器,“你這口出狂言的……”
不料卻被他哥拉住他的肩攔了下來,“好了,影,不要這麼不拘小節嘛,在你看來他們像是清白的嗎?”但說了這話的眼神卻又不是顯得那麼公平。
兩雙不同色彩的眼眸掃過我們四人,半晌,桀驁不馴的弟弟才不情願地說道,“……雖然不甘心,但就光憑眼神的話似乎不是假的。”
“太好了,我們見解一樣呢。”哥哥轉頭對弟弟笑道,而後看向我們答道,“你們好像也有人被嚇得很慌張呢,抱歉啊,我們不是有意要擺出這副模樣的,只是急著在找兇手……話說,你們雖然說的似乎是實話,但也沒有完全透露給我們呢。”
銳利的眼睛彷彿一把穿心的匕首,畢竟眼神這種東西實在不好騙人,月琉吟的事當然不能公開,雖然不滿,但我不免佩服這兩個大少爺是真的有實力的。
眼角瞄向後方,禕楠仍緊貼著牆,對於不知是善或惡的兩人,她大概嚇壞了吧。
“不過算了,既然英雄所見略同,目標都是同一個,不如我們消除己見,交換下情報應該可以吧?”半晌,哥哥放下搭在弟弟肩上的手對月琉吟說道,方才的濃濃敵意似乎是暫且消除了。
不過我看是受不了花這麼多時間在我們身上吧,畢竟『少爺們』可都是很忙的呀, 倒是我和諳玦不再處於緊繃狀態,暫且得以鬆下一口氣。
休戰期間,擔當我方談判代表的月琉吟長嘆了一聲,我想她應該也感到很疲累吧,不過她似乎有不少這方面的經驗,“好吧,希望你們能將知道的透露給我們,我們也會給與對應的情報的。”
難不成妳是料到他們了,所以才要我們待在陽臺,再判斷行事蒐集資料?
直到方才我這個沒用的下屬才稍微體認到她的心思。
自卑的無力感又再度襲來,我基本上根本沒有什麼用處,雖然我還是對妳隻字不提感到不滿,但是我又何曾為這個團隊做過什麼?
情緒被拉回現實,另一方代表的哥哥說道,舉止也轉變為有禮的待客態度,“作為幫忙收拾掉一些筆的回報當然會告訴你們,那就請月小姐洗耳恭聽囉。”但我還是受不了他自信過滿又刻意營造謙虛卻掩蓋不住自己是深藏不露的態度。
“請等一下哥哥,既然如他們所言,他們也是處理掉這些筆的人,就請他們先提供下情報吧。”一聽聞哥哥要透露給不明底細有利的情報,弟弟立馬上前阻止。
看著自己的親兄弟一臉信不過我們,哥哥的反應卻是開口笑了起來,“你也真是的,方才我們的待客態度著實不佳,理應當由我們先起頭作為賠罪囉,你也說啦,他們不像是在說謊。”
就算眼前的人想要逃跑,抓住他們也是綽綽有餘,他心想,你們刻意隱瞞的事情太多了。
板著嚴肅的臉孔頓時垮了下來,茫然卻又不敢違背哥哥的指示,身為弟弟的他轉而低下頭,拱手作揖向哥哥認錯,方才那股傲氣全然消散,眼前的好似一隻極為順從的小狗,“是……容哥哥原諒小弟的不智之舉。”
“好啦,我會原諒你,不過你這個性還真得好好改改。”對弟弟如此誠摯的認錯,哥哥卻面表輕浮的回道,好像沒有像言詞上認真看待。
“不好意思耽誤你們了,容我們自我介紹一下,雖然聽過我們名號,但我認為這點基本禮節還是應該要有的。”解決了弟弟的失舉,哥哥微微點頭彬彬有禮的說著起頭的介紹詞。
“好啦,快點說啦,我們可沒那麼多時間。”諳玦手交叉在胸前,仍是滿臉不耐煩,對這種拖拖拉拉不曉得在演哪齣的戲我其實也快看不下去了。
這回弟弟果然不再找諳玦的碴,他們漠視掉諳玦這號無名小卒,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我們是鐘家大當家的兒子,在下我是鐘景,這位是我的孿生兄弟鐘影,他性格有些死腦筋還請各位見諒。”
怪不得他們五官這麼像,但我猜他們是異卵胞胎吧…性格和毛色實在差太多了。
“事情是這樣的,前兩天我們學校突然出現了一群妖獸,發現是某個疑似是操獸師在操弄它們,只不過,他根本不是一般的操獸師,只是借筆的力量來召喚出妖獸,不成熟的力量演變成失控,造成許多人傷殘。”
“幸好我們發現只要破壞了筆,那股力量也會消失,連同造成的傷害也會一併消除。”
“但沒有傷口的恐懼卻是難以癒合,事發之後,人心惶惶,卻還是被我們抓到了幾個心術不正,刻意將筆窩藏起來的人。”
“最後都嚴以校規懲戒作為結局。”
看他們兄弟一人接一段默契十足地玩著接龍,心想既然他們沒有要對我們不利,我就偷偷摸到後方去,站在禕楠旁邊。
“他們對我們已經沒有敵意了,用不著害怕。”
”嗯,我知道,謝謝你悠影,抱歉我剛才太慌張了。”禕楠不好意思地淺笑著,不再像剛剛那樣不知如何是好。
“才不用道歉呢,有錯的是他們!”
我湊在她耳旁輕聲道,仗著他們現在在討論嚴肅的事情和弟弟好不容易學乖,刻意睥睨著他們,禕楠也偷偷笑了幾聲,看來已經沒事了。
回過神來,此時換月琉吟發問,“那麼請問你們,到現在已經毀掉多少筆了呢?”
“月小姐,實不相瞞,總共十二支筆都在出校前被我們鐘家兄弟聯手……不,應該不能說是由我們解決掉的……”鐘景蹙起眉頭,第一次看到他斂起自滿的態度,但連他都擺出這種表情想必事情嚴重性不低,讓他們如此提高警覺,“其實大約是昨天晚間,因為有待研究的筆有一部分突然自爆,化為碎片消失了,現在保留下來的筆只有四支。”
“前兩天是三支,昨天一支,但今天又不曉得多了三支,幸好這回沒有小人窩藏,一看見就立馬交出來了,現在應該正在著手進行研究吧。”
所以說我昨天寫了那段句子沒有發揮到全部的功效囉?
曬著下午太陽的我不禁打了個寒顫,那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解決這個快搞死兩個學校的東西?
“但卻不曉得是誰以怎樣的形式偷偷塞入同學們隨身物品內的。”
“犯人用了某種手法躲避掉各個監視器,到目前還沒有可疑人士的蹤影,只有淪為猜忌的怨苦人。”
“這些同學經過偵訊後皆是清白的,我們也再猜想是否還有其他學校有類似的情形,事實上我們出校也基於打聽情報,在表演期間窺伺其他學校的情形。”
“不過這件事已經在名門間傳開了,雖然沒有證物,但人證記憶不是假的,各界媒體都被有關係的人給壓下來,所以暫且並未公開。”他們很有默契的一搭一唱,但要我一直轉換視線還挺煩人的,所幸視線是水平移動,不需耗費太多力氣。
鐘景望了身後看表演看得正精彩的廣大觀眾群,他走向一旁,手扶在欄杆上,百思不解的問道,“那麼你們呢?跟我們學校比起來似乎和諧許多呢。”
連表演的同學也是為了不讓學校名譽有所任何汙損、不願愧對自己先前的努力留下遺憾的在操場盡力演出,想想出校前才努力安撫人心。看著他們臉上的笑容、認真無比的眼神,只有跟他們站在同一陣線的他看得出光鮮演出的表面背後,是一道道恐慌的烙印,這是觀賞的同學無法體會的,因為他們只看得到精彩的成果。至少站在沒有遮蔽物的高處,外校的學生們看上去的神情是這樣的。
將一切隱情盡收眼底的鐘景,要他不會感到痛心的話那是騙人的。
“一點也沒有經歷過風暴的痕跡。”鐘影瞇起眼睛,站到哥哥身邊,他無法相信這個校園曾因為筆的事發生不可挽回的慘案。
那也是當然,因為前幾次都在造成更大的傷害前就制止住了,而昨天算得上超重大事故的黑騎士事件也被我們消除了記憶,這也是因為外來的東西不能公開的關係,站在對面的我在心裡默默回答了他們的問題。此刻唯獨俯視著下方演出的鐘景我看不清他的神情,站得略為後方鐘影倒是屏氣凝神,不曉得又在思慮什麼,只是給人的感覺格外謹慎,猶如黑墨般沉靜。
不過感覺我們學校真的是純樸太多了,沒什麼鶴立雞群的人,也沒有獨樹一幟的特色,只是個平凡不過的高中而已。
“是這樣的,前不久我們發現到疑似用了那支筆的事…”
雙胞胎回過頭,細聽著一旁的月琉吟開始進行一長串我聽來一點都不像昨日才發生的舊事,緊張的情勢又把我拉進先前的一堆衰事。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忌,月琉吟開始娓娓道出事情的經過,至少鐘家兄弟黨已經輪完了,這回該換她了。
月琉吟絮絮叨叨的說著先前發生過的事,但從最早我有記憶的可樂餅事件到黑騎士事件為止,她都以『我們』來作稱呼,事件發生的情形也頗有出入,有些還刪減不少,並且她說自己是天生的特殊能力者(又是一個我只會在二次元聽到的東東),從未提及她的考試、組織,總之就是假扮成這個世界的人就對了。
我瞥了下諳玦他們,要是真有個萬一從我們眼神透露出一點疑惑,他們搞不好就對我們又豎立起好不容易才放下的警戒心,但他們很認真聽著,對我們倒沒有太多留意,看來應該矇混得過去,倒是她沒有提到筆總共有五十九支,目前看來已經都被適當處置的事。
這天大好消息怎麼不說呢?
月琉吟也沒說用筆問話的事,又是什麼這種事不能讓原世的人知道的關係嗎?大概吧……
“我們明白了,看來妳跟妳的同伴也是經歷過一些波折的。辛苦你們了,我們也會積極緝捕犯人的,抓到後一定也會向你們通報。”吸收完月琉吟穿鑿附會的故事後,他們的神情漸從懷疑變成了肯定,不得不說她編的故事還挺流暢的,至少沒有太大的漏洞。他們眼神交錯相互點了下頭,向我們以同等的身分(甚至是貴客)說著這番話,即使她真話裡夾雜著看似無傷大雅的謊話。
“所以請你們儘管放心,危險的工作就交給我們處理,雖然有月小姐一位特殊能力者,但妳也不希望妳的朋友們受傷吧,普通學生應當過的校園生活會由兄長和小弟我奪回的,請你們不要再插手這件危險的事了。”
旁聽的我不禁訝然,連那麼拘謹嚴格的鐘影也對我們徹底改了口氣,簡直像不認方才那無理態度的帳。
“雖說無法親自到場,但我們會派人來貴校巡防的,鐘家有資格維護這個世界的和平。”鐘景走近前用著如同簽約儀式般的口吻向我們允諾。
月琉吟卻沒有鬆下心房,只是盡了該回覆的義務,“這樣啊,非常謝謝你們。”
如果派這類專人來學校巡防,會妨礙到我們進行的秘密任務,但面對鐘家推卸不掉的善意,也只好口頭上答應了,我猜她是這麼想的,但躲在後頭的我不免一笑,月琉吟妳也沒那麼容易就善罷甘休吧,口頭承諾也僅是口頭上罷了。
隨後鐘景退了一步,微鞠躬半身向我們說道,身後的鐘影也接續哥哥的禮節,“那麼我們再次像你們致上由衷的歉意,是我們有眼不識英雄。”他抬頭對我們笑道,彷彿他向不知原是貴客的我們致上遲來的歉意,“雖然這樣有失禮節,但至少能讓我們在臨走前知曉一下你們的大名嗎?在民間有幸還能逢遇這般有膽量有操守的英雄實在不多呢。”
那有,你們才是太過獎了……
知道你們有眼不識泰山還脾氣那麼跩!到最後才收斂我也不認這筆帳!
看這兩個翻臉比翻書還快的雙胞胎少爺們,站在後頭的我還是氣得牙癢癢的。
先把我們當犯人看,認清之後再跟我們畢恭畢敬的道歉,如果你們敢跪著求我們原諒就算了,但我們的地位也只是被你們拉到一般的等級嘛!結果還是你們比較高人一等!
反正我就是不滿,什麼都還搞不清狀況就威嚇人,就是你們的不對,即使是出來就當少爺的你們也一樣,別以為鄉下孩子就好打發掉!
“我是白諳玦。”正當我還在難消心頭恨時,諳玦就一副索然無味的答道,連眼睛都懶得正對著他們。
沒錯,真不憒是我的好同伴,我才懶得理他們呢!
對著好友內心拍手叫好的我,挑起輕蔑的笑意,而那對兄弟黨也沒有對諳玦的行為給與多大的理會,想必是看慣了他這態度了吧。
“我叫葉禕楠,請多指教。”沉浸之餘,身旁的禕楠探出頭來,背離身旁的我稍稍走向前向他們倆開口說道。
原來不只有他們對我們態度有大轉變,連禕楠也開始向他們示好。
雖然知道禕楠的成熟程度一直維持在負值,很容易聽信他人,我也希望她不要一直那麼害怕,但眼看自己隊的向曾有衝突的其他方示好心中的疙瘩還是有些難以消除。
“是的,還請妳多多指教。”看到禕楠釋出友善,鐘景亦很有禮貌地回應過去,至於那個爽朗指數比太陽還刺眼的笑容又對看不慣的我造成不小的人身攻擊。
什麼多多指教啊,現在就根本不想再見到你們了!
禕楠一手扶在月琉吟肩上,仍有半個身子躲在她身後,一旁的禕楠點頭微笑的看著她,向她示意,“雖然已經提過了,但我的名字叫月琉吟。”嘴角保留了一些善意,月琉吟仍是剛剛談判的矜持口吻,不難猜測她不願深入與雙胞胎的交流,或是說,不想多介入這個世界的人際關係。
聽完了三個人簡單的介紹,他們便看向角落的我,鐘景自然而然地搔了搔頭,帶著歉意淺笑道,“那麼這位同學呢?抱歉呀,方才好像都沒注意到你呢。”
“嗯……他叫楊悠影。”擋在前頭月琉吟不禁晃了下腳步,放輕了些許音量,站在他們一旁拉住他們的注意力。
……嗯?我啥時改名啦?
不過我好像慢了半拍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要盡可能維持平常,不要讓他們知道月琉吟說的是謊話比較好啊。
恐怕我暴露出的訝異眼神已經到令人起疑都不行的程度了吧?
因為它收到了兩對兇惡的目光聚集在我身上。
『梁家、鐘家、言家長期以來都是競爭者的關係,現在又因為某些因素,彼此的敵意又加深了不少……』
月琉吟那傢伙昨天稍微提過,但言下之就意是,姓氏是梁的我現在最好能迴避就迴避對吧?話說我居然會淪落到後知後覺的那個……
見他們一前一後走上前,越過月琉吟,站到連冷汗都不敢移動分毫的我正前方不到一步的距離。鐘影睥睨著我,但不像他哥毫不掩飾地彎起一抹活捉到一隻過街老鼠的冷笑,“怎麼讓月小姐替你介紹名字呀?你自己說說吧。”
“欸?現在一看你的體格似乎比白同學要來得好呢,是平常就有在訓練嗎?”鐘影才剛說完話,他哥便止不住露出他過於滿分而又駭人的和藹笑容,他執意做出比較明顯的動作,由我的頭到腳打量了一番,而後和善的面容頓時乍然變色,睜開的銳利雙瞳猶如埋伏在芒草間,虎視眈眈的獵豹,“但是……你的眼神卻是恐懼,比白同學還不如呢。”
亞麻色的瞳孔映入惶恐不安的臉龐,過於驚恐而讓人感到陌生。
被雙胞胎困住視野而站著不動的我頓時發不出聲。
什麼啊……這兩個傢伙……
“哼!少自以為是了!用那種畢恭畢敬卻又暗諷的口吻說話讓人聽了可真不自在!”半晌,刻意膨脹自己反抗的情緒,瞪著眼前的兩人,“名字這種東西也不過是他人方便稱呼而已,根本就不具有太大的意義,反正我也只不過是個無名小卒,不需要花費你們寶貴的腦容量記住。”
“悠影……”劍拔弩張的情勢毫不掩飾地在眼前展開,月琉吟頓時失了作為談判沉著冷靜的優勢姿態,清晰強烈的心跳奪走鼓聲的光彩,無法掌控局面的她打結的思緒不敢面對接下來未知的情勢。
不可以……要是他們盯上悠影就糟了,我該怎麼做?怎麼辦?該用什麼方法掩飾?
然而發問只是發問,她根本沒有回答任一個問題。
“我們是真的發自內心在致歉喔,既然你沒辦法接受那我們也沒辦法。”鐘景帶著待客的官方笑容說道。
“但是,基於某些因素,我們不能就這樣不請教你們的大名……容我在這裡說幾句,你的體能應該不差吧?但看來好像是有些鬆懈了,是舒適的生活讓你變得怠惰的嗎?”猶如獵鷹俯身撲殺無知的獵物,卻毫不保留放出殺氣,他瞬間上前掐住我的咽喉,緊接著把我的手貼背反折,將我壓在走廊邊的牆角上。
陰影下的冰涼緊抵著火熱的身軀,肋骨就快被他嵌入牆壁,離開地面的身體打了個哆嗦,不詳的預感不斷恐嚇著無法出力的右手就快被強勁的力道折斷。
“住手……”被掐住的喉嚨發出的聲音竟會像蚊蠅般微不足道,捕捉到的狹隘視野是既沒有慍色亦沒有嘲諷,僅有一張血熱仇恨化作無情寒霜的面具。
即便自己有一絲恐懼也絕不能在氣勢上輸給敵人,更不用說透漏給敵方了,這是他們從小到大就牢記在身的交戰準則。雖然士氣明顯壓過眼前的可疑人物,鐘景的內心卻仍然泛起不安的波瀾。
眼睛顏色不是赤色,加上我從沒印象看過這個人的照片或資料等等,那麼就僅剩梁家了!姑且不論他有意無意的散漫精神,就憑他的肉體狀況,這傢伙恐怕跟我們不相上下……
先前雖打聽過這所學校各有言家、梁家的人在此就讀,然而言家傀儡的情報不值一提就算了,但這個梁家的人卻是不清楚底細的,見識過上回氣勢凜然的神秘人影,他的警覺性也蹦到了頂點,明白他現在的舉動說不定會正式挑起鐘家與梁家的戰火,但眼前這個人,不論他叫什麼,從方才為止就沒有任何處於劣勢時應有的表現,怎麼看都像個外行人。所以自己這回可能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吧,有這個有勇無謀的自殺行為。
迫不及待引發戰爭的梁家的人鐵定不會放過這件事來挑起爭端,假若自己或弟弟之後遭遇什麼不測也是必然的,前提是如果事情真像他這麼認為的話……
小喇叭高歌起的當下,鐘景咬著牙根,靜待著未知的片刻。
接著,一群人早已慌慌張張地圍繞過來。
“請你們不要這樣!”一旁的禕楠不顧危險,跑上前驚慌喊道。
“喂!你們在做什麼?!”諳玦最先衝了過來,卻被鐘影擋了下來。
“等等!”月琉吟堅決的態度瞬間變得惴慄,方才的氣勢全然消散,想阻止卻無法提出有利的證據。
全部的人都被召喚出武器的鐘影擋下,他雙手夾了六支短刃,面無表情地站在他們面前。
可惡……動不了……
鐘景的力道未曾放輕,嘴角卻又揚起朗爽又看似輕蔑的笑意,“月小姐這樣好嗎?替他隱瞞自己的姓名可會讓他對不起家族的榮耀呢,這種投機取巧的男人妳會喜歡嗎?”說這話時,他冰冷的眼神沒有移開我。
“喂!這不管他們的事,你有種就給我說人話,老愛動手動腳的可不是君子啊。”字語如點著的火藥衝出喉嚨,努力擠出這番話的代價便是一陣咳嗽難耐。
鐘景冷若冰霜的眼神藐視道,“說的也是呢……被一個無名小卒這麼說,可會對不起鐘家的顏面呢。”隨後他便鬆手,任由我攤倒在牆角下。
在得知幾星期前進行其他任務的家人被梁家以非常態性警告的惡意攻擊,鐘景認為自己就這麼輕易地放開眼前的傢伙已經比仁慈還善良了,憤恨的暗潮在心頭拍打,此刻情緒上的他著實認為這般合乎理智的行為簡直堪稱愚蠢。
“咳-”我撫著喉嚨,張口卻像是吸不到多少空氣,跪倒在地上的我如脫水的魚狼狽難堪地暴露在眾人面前,難受地拼命喘息著。
“那麼這位同學,你叫什麼名字呢?”映著寒光的眼神瞪著撐在地上還無法起身的我,半個陰影蓋住鐘景的臉龐,此刻眼前帶著微笑的人影顯得格外惡寒。
不屑被欺辱的我扶著牆站起身,瞪著眼前兩個莫名其妙就傷人,無緣無故就變臉的雙胞胎,即使自己的確比他們弱,我也還有這口骨氣的!
我站直了身,向只不過比自己高了幾公分的他們開口宣告,“你們給我聽好了,我叫……”
眼角瞥了一眼四周,諳玦依舊箭在弦上,要是身邊有能充當武器的東西大概早破牆而入了吧?禕楠想幫忙卻難以接近,月琉吟粉嫩的雙唇印出了牙印,淺泛著盈光而游移的眼眸。
她似乎不希望我講呢……
但是,我可沒把握瞞得過他們怪異兄弟倆,況且這兩個傢伙的疑心病可媲擬癌症末期了呢。就算不說,總有一天我還是會再面臨同樣的處境吧?
喧嘩與樂音交雜,日光照著兩截迥然不同的舞台。
那麼,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