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跡·蝶影殘夢 - 第40章夢(下)

　　濛濛霧氣繚繞，濃稠鬱悶的白灰貼上冰冷皮膚，一碰到臉頰就像雨滴滴落似的，有種下起雨來的錯覺。

　　細長青草長在盤根間，絲線一樣的陽光穿進茂密枝葉，茵草滾著水珠，在稀薄陽光下隱約透出珍珠般的光澤。蝴蝶在碧草上飛舞，紫晶鱗翼在細軟陽光下彷若發亮的水晶。

　　翩躚鱗羽飛往湖畔，停歇在一簇淡藍的花兒上。

　　小巧柔嫩的花兒們團聚一簇，花草連綿，湖邊盡開著這種花。淡藍花株交雜著紅粉、素白的花團，隨著微風綻香搖曳，湖畔瀰漫的濕氣似乎又更重了些。

　　「……為什麼只剩我一個人？」

　　模糊的身影坐在不遠處的盤根上，對著波光粼粼的湖面，發出猶如哭泣般的嗓音。身旁落下的殘枝枯葉泛起湖面幾波漣漪，最後就跟那人的話一樣，跟著細碎塵沙沉沒湖底。

　　「……為什麼只留我一個人？」

　　我攀過隆起的樹根，走往那人身邊，一切卻好像靜止的畫面，我過不去、也到不了，只有手掌沾上了卡在樹皮間的沙塵。

　　那人側對著我，遲遲沒有察覺到努力想接近的我。我看不清被霧包圍的面容，卻可以感受到那人的內心，好像我聽得見那人在濃霧裡低泣。

　　「不要……」

　　發出的是自己的聲音。我捂起雙耳，禁止那些跟白霧一樣糾纏我的哀聲進到耳中。

　　「反正我本來就一無所有……」

　　「不要……」

　　霧氣變得格外冰冷，好像要在身上結出冰霜，深藏在霧中的身影變得更為朦朧。頓時眼前什麼都看不清，只看得見茫茫霧氣凝在身上宛如止不下來的淚滴。我移開腳步急著脫離，霧氣卻穿透身軀，吹著寒氣牢住胸前單薄脆弱的心，像要把我撕裂開來、把將要凍結的心剖開來，讓胸中的所有東西變得如霧朦朧、再也碰不著實體。

　　「不要……」

　　我哀求著、跟那個人一樣啜泣著，這身軀殼卻變得很空虛、沒有重量，好像承載的所有感觀都被白色吞滅。

　　我好想哭，霧氣卻帶走我的淚水、奪走我所有的東西，徒留下空白透明、冰冰冷冷的感受。

　　僅有自己一個人。又是那個人的感受。

　　我受夠了。我猛力揮開身旁濕冷的白，卻沒有散去，甫時紫色翩飛的身影似乎在霧中漂浮著，有著翅膀卻飛不起來。那人兀自哭泣的身影還是一樣朦朧不清，而我卻聽不見自己以為有在哭喊的聲音。

　　我不願丟下那人，卻也不想在這潮濕鬱悶的地方徘徊。來時的路已然尋不著，我伸出手想去觸碰那個離得很遠的人，告訴那人還有我在，可是卑微渺小的聲音流過我的耳畔，說著都是一樣的話，隨即灰白的絕望又佔據心頭，凍住胸中所有流動的感受。

　　像膠一樣愣住不動，我只能靜靜的、默不作聲地被落在幽冷的湖邊，連霧水凝結，流下臉龐，都覺得無力。5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AfpVuAgZk

　　於是那人的聲音又流進耳畔。

　　「所以我什麼都不想得到。」5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4Rv3fOX3L

✢

　　「哇！」5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k0j6zMG0A

　　驚嚇聲比意識還先脫離夢境。一睜開眼，明朗日光全然透進眼簾。風輕輕拂動淺色簾幕，晨光灑在房間的每一個物品上，一切都靜止、安然在原本的位置上。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偏頭才注意到月琉吟坐在床頭邊，斜瀏海有些凌亂，帶著血絲的雙眸擒滿了淚水，彷彿又要自眼眶溢出，滑落她烙下衣袖紋路的蒼白臉龐。墨色眼瞳映入眼簾，她對著我，抿起淺淺的、令人感傷的笑容。

　　「我……」

　　茫然地瞧著自己身上蓋著厚重的冬被，而她指尖的暖意仍未鬆開手心。

　　「已經沒事了，你的燒已經退了，太好了……」5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kEygO5EM1

　　她寬下心地放下那雙紅腫沉重的眼簾，雙頰上的淚珠在陽光下閃著晶瑩光澤，指尖依舊把她這份溫暖傳遞給我。

　　「所以我……已經沒事了嗎？」

　　昏沉的腦袋還轉不過來。所以……我還活著？

　　「嗯……」她抿起雙唇淡淡地笑著，陽光灑在她身上，就像一幅動人的畫。

　　「啊，諳玦和禕楠他們都先走了，因為你都沒醒，我就一起幫你請假了。」頓時，她忽然鬆開手，生霞的雙頰同時亦撇向別處。

　　「喔，謝謝……那個啊，琉吟……」

　　暖和的日光照著身子，雙腳還裹在厚重的被子裡，湖畔的畫面卻如那片霧一般揮之不去。

　　「嗯？身體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那個……等一下喔……」

　　拉開棉被爬下床，我匆匆拿了書桌上的紙和筆，坐到矮桌旁畫了起來。

　　「妳知道這是甚麼花嗎？我在睡夢中……又夢見了那個在湖邊哭泣的人。這種花開在水邊、周遭還有紫色的蝴蝶，妳去過那麼多地方，那會知道是哪裡嗎？」

　　雖然只是草圖但印象很深刻，筆觸也確實摹臨到實體幾分相像，應該不難分辨才是。我趕緊畫好草稿，把湖邊花朵的圖擺到跟著坐過來，此時一臉狐疑的她面前。

　　「……琉吟？」

　　拿起我的畫後她便噤聲不語。空白的紙背遮住了她的臉，我看不見她此刻的表情。5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95URLpMOH

　　「為什麼你會知道這裡？」

　　她放下畫，擱在桌上。陽光描摹花草的線條，不知其名的輪廓又更深遂了些。5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5r1eXmnbK

　　「什麼？」

　　她低著頭，背著陽光，瀏海和陰影遮著了她的眼睛，只看得見質問的雙唇。

　　「你怎麼會去過那裡？」

　　她頓然抬頭，紅腫的眼眶又泛出淚水。

　　「我、我也不知道啊！」胸前心跳猛然驚顫的不明所以，理智本想搖著她的肩要她回答自己，身子卻起身向後退縮，只有嗓音因發了慌而大聲了起來：「既然妳知道是哪裡就告訴我呀！」

　　「你……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眉尖緊蹙，雙眸閃著警戒，直勾勾地深入眼中，我感覺真正發問的並不是她。

　　「我不知道啊，所以才要問妳呀！琉吟，妳怎麼了？如果知道就快點告訴我呀！」

　　正對著的陽光霎時變得朦朧，巔顫顫的身軀想著逃離卻不敢移動分毫，近在眼前的她突然離得我好遙遠，彷彿伸手再也碰不著她變得飄渺不真切的溫度。

　　「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盈盈眸光流露出的質疑和否定直直指向我、指著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自己。她的面容恍如白霧一般模糊不明，疑懼不安的口吻卻深植我的心。

　　「你是誰？」

　　「我是……」

　　不知何時身子已然貼上封閉的門，哆嗦的唇只得喃喃自語，雙耳卻也聽不見那無法回答、膽小宛如蚊蚋的聲音、害怕消失的心跳。

　　「你不是已經……」5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VpJaY3o6E

　　陽光猛然化為刺眼眩目的光暈，蓋過琉吟的身影、房間的景物，瞬間將我包圍起來，毫不給我喘息的時間。

　　我立馬撐起膀臂擋住這令人窒息的白，隨即便再看不清周遭……

✢

　　「嗯！？」

　　不知遺漏了多少心跳的次數，光線消散，我鬆開膀臂，一張開眼，乾淨空虛的素白便映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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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瞥左往右，腳步緩緩向後挪移，映入眼簾的全是一片若虛無的白底，好像很空闊，又好像很狹小，就像被困住一般。

　　彷彿一起被清空的軀殼呆愣地繼續往後退，直到腳跟碰到硬物，忽然一個重心不穩，白色視野下全然分不清楚自己正在晃動，最後雙手向後撐住身子，落上冰冷堅硬的物體才停下驚恐。

　　我一轉頭，赫然發現自己跌坐在棺型玄石上。墨黑磐石砌得平整光滑，幾朵綻香的白百合開在石頭邊，卻沒有風兒、蜂蝶會搖動未沾上露水的花草。

　　白百合……5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tt9UVibrF

　　一株株手掌大的百合花圍著石頭生長，好似也將我包圍起來，一切都像凝結一般靜止不動，默然無聲。

　　「這裡是哪裡？」

　　我抬起頭，望著一片空白之中沒有回音。

　　「為什麼只有我在這裡？」

　　我撐起感受不到重量的軀殼，仰首只能望盡無人的白。

　　「我在哪裡？」

　　廣袤的虛白吞掉了渺小顫抖的話語，我看不到它消失的蹤影，只有淚水流過臉龐。

　　「……為什麼只剩我一個人？」

　　我拔腿在一片虛無裡逃跑。

　　「……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

　　腳尖絆倒自己的腳跟，我撲倒在地，抱著頭遏止那個聲音侵入腦中。

　　「不要——」

　　我開始哭喊，哭吼到喉嚨發啞，卻還是像瘋子一樣歇斯底里的大喊：「琉吟！」

　　他們的畫面突然變得好模糊，在腦中就像泛黃、褪色的照片，上頭的人全然看不清面容，融入這個空白之中，離得很遙遠，再也想不起、也碰不到上頭的溫度。

　　「反正我本來就一無所有……」

　　聲音淹沒失去色彩的面容，遺忘到我找不到的地方。淚水如暴漲的湍流溢了出來，止不住的淚就算大力抹去，打糊的視野卻也一樣，皆是了無生機的白。

　　我想要靠近那人，卻不論走了多久，都到達不了。腦海中那人的身影越發模糊，眼眶擒滿了淚水，自己就像要被淚給稀釋般，一起變得透明。

　　虛白裡也不冷、也不熱、空氣也不稀薄，胸前的東西就要被白色掏空，留下空殼，漸漸地什麼也感受不到。5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1wybBEVad

　　空白裡不曉得過了多久，四肢感受不到溫度，眼淚漸漸乾涸，我蜷曲著連顫抖都快要遺忘的空殼，緊緊挨著胸前的心跳，卻得不到一絲慰藉。

　　我無力地縮在地上，眼皮腫痛了起來，變得很沉重，好像一閉上眼，就會留不住他們身影、聲音、面貌的一點光影。

　　我伸出了手，抓住的東西卻會從指縫流出，依然看不清自己抓住了什麼。

　　「不要、不要……我不要一個人！不要拋下我！」

　　亂顫哆嗦的身軀踉蹌不穩地爬了起來，卻沒有實感。我大聲反駁著，用著沙啞的嗓聲否決著，拖著紊亂的意識在空白中像行屍走肉般徘徊遊蕩。

　　「不要、不要奪走我的一切，不要拋下我！」

　　「還給我！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我像那人一樣哭喊，淚水四橫，然而我只是在虛白裡亂竄，聽不見別人的聲音、也望不見其他人。在這裡，只有我一個人。

　　「……所以我什麼都不想得到。」

　　不要！不要奪走那些東西，我不要一個人！

　　「誰都好！救救我！」抹掉暴漲不止的淚，甫時眼睛酸澀，喉嚨生繭，我發了瘋般跪在地上求饒，卻沒有人聽見我的呼聲。

　　「救救我……我不要自己一個人！我不想死……」

　　支撐不住乾癟虛脫的身子，我抱著頭，倒地縮一團，低泣哽咽的嗓音從顫抖的齒間流了出來。

　　「你想活下去嗎？」

　　瑟縮抽噎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聲音突然問道，不在腦海中，而是在虛白裡，沒有語調、沒有溫度，就跟虛白一樣。

　　「救救我！我不要一個人了！我不想死！」

　　雙手亂顫不已地撐著白色的地面急忙爬起身，我抬頭朝著虛白中的一道光亮，發了瘋似的喊叫著。

　　「你想活著做甚麼呢？」

　　「我不要一個人！我不要什麼都沒有！」

　　我發狂地揮舞著手臂要碰觸那道光芒。

　　「你只想要這樣嗎？」

　　「我只要活著，我不要一切都被奪走！」

　　指尖依然碰不著高遠的光芒，我哭喊的更大聲。

　　她伸出手來，抓牢了我的手，一道潔白光芒又包圍住我。

———————————————————————

[N年前(咦？]

某天，損友臉上堆滿一堆笑容的拿了張畫給某玳看。

某玳：其實我剛有瞄到妳那張畫，然後腦袋就自己想到一張圖欸。

損友：咦真的呀？那畫嘛畫嘛！

某玳：……蛤？(說笑嗎？我這手殘再畫張圖出來不是又要被笑了嗎？再說畫圖很累欸)

於是幾天後，某玳就帶著羞恥心把畫給損友看了(到底怎麼這麼容易被說服……)。

後續就不細述了，因為不重要(劃線。

嗯……總之，最近練習畫圖的時候又一個不小心畫歪了，感覺又像回去畫當時那張圖了呢XD不過當然沒有完全一樣，算是當作參考(？原本的圖也和那時想像的圖不同，因為牽涉劇透加上當時的手殘程度已不忍直視，就放最近的這一張。

基於有些讀者可能會自行想像悠影的形象(你還有形象嗎？，加上某玳還是手殘(程度可參考大頭貼)，請斟酌觀看，放上來純粹只是自己想放(揍飛。5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34uXzIipW

http://imgur.com/Tyeal7x5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k9pTHQvJq

悠影的誕生居然是從這裡來……現在想想還真不知道該擺什麼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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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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