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魚湯
想之當年,遠去北大交流。坦白說,除了要和不太熟悉的同學磨合一下,基本上我沒怎麼想家,典型飛出了父母手指縫就喊著自由﹑自由的野小孩。我自覺應對不錯,至少在飲食上。大概因為我媽是「無飯主婦」,對於家的味道我沒有誓死的追求。然而,日子久了,湯水缺久了,我仍是想念幾道常出現家裡餐桌的湯水--
番茄魚湯﹑白菜魚湯,這些都是我爸的拿手湯水,而且沒錯,都離不開魚,因為水佬嘛!
在北京要喝魚湯有一定難度,內陸地區沒什麼可以滾湯的魚。這樣講好像不太尊敬,對於我媽(客家人)來講,魚沒分內陸不內陸,可對於水佬來講,內陸魚﹑泥魚﹑河魚基本上都不太吃。而偏偏我這舌頭就繼承了我爸骨子裡對魚的堅持。
「如果我找得上魚……黃花可以嗎?」我夾著電話問著,手指躂躂敲著鍵盤找SOGO的地址。
「如果你找到,黃花也沒問題。」爸淡然答道,似是不太相信我能找上黃花似的。
「然後呢?煎了魚,連番茄一起滾嗎?」
「不不不。」老爸連忙道說,生怕我真的會做蠢事一樣補充說:「先滾了湯,再煎魚,煎香兩面,黃金了,連油倒下滾湯,再煮五分鐘。這樣湯水才會有奶白色,白菜魚湯也一樣。」
聽上去很簡單,但事實湯鍋在宿舍內裡煮著,煎炒得走去公共廚房,相隔大概是一間房的距離。
除了對魚有一定要求,「一不做,二不休」的個性也繼承了我。
「要那麼多嗎?」室友望著我買回來的番茄,整整六個,不禁懷疑起來。
「我喜歡濃郁點,放心,交給我吧!」
事實她的懷疑不無道理,基本上我不負責做飯,中式菜與我無緣,我不習慣它的做法,總拿捏不好。所以做飯的事一直也交由室友負責,我只做備料﹑洗碗的那個。
先把番茄切塊,再把馬鈴薯切粒,別忘了薑片,洗淨魚,萬事俱備!把湯鍋插電加熱,下油,先加入薑片爆香,後下三分之二番茄炒一下,用湯匙輕輕壓出水來,再加入馬鈴薯,炒得差不多便加水。蓋著鍋蓋,我基本上沒怎麼看火,不出十分鐘小客廳已盡是番茄濃郁的香氣。
室友把頭探出來,嗅了嗅說:「好香。」
我打開鍋蓋看了眼「還差一點。等著吧!」蓋回去,又是拿著書來啃。
六個番茄事實沒多少,當然我爸也沒這麼多。
可我就是喜歡番茄那濃濃的酸甜味,無論罐頭或樽裝的番茄醬都比不上這種新鮮烹制的。少了味精酸中帶微刺的感覺,喜歡的還可以自己加點胡椒提味。基本上湯還是醬就看加水的份量。我敢說回港後,就連我爸也煮不出我這濃味!好處當然是青出於藍,但壞處就是自此以後他們要吃番茄醬的意粉都要我鮮製……
當鍋裡的水變成不淡不濃的茄紅,馬鈴薯亦半融,我再把其餘的番茄都加進去,興奮地喊道:「可以煎魚了!!」捧著魚和煎鍋,室友拿著油和鏟子,兩個人急不及待走到公共廚房。
天助我也,空無一人!
室友哼著歌煎魚,差不多時,我馬上衝回房打開房門,再掀開鍋蓋等著。未幾,魚連油倒下去「真的變了奶白色欸!」室友讚嘆道,我把蓋蓋上,熜火。又轉身把其他備料都捧上「可以炒菜了。」「好。」又是離開房間。
那晚我和室友各自喝了兩大碗湯,魚肉雖然不夠鮮,但油香與味道都盡散在湯水中與番茄交融,馬鈴薯入口即化,薑汁帶點後勁把深冬的寒意都驅走。
「真的好好喝欸!」
「對吧!而且很暖!」
「對,今天很冷。我出去自修室時穿太少,都冷得發抖。」
「下雪嘛!明天煮些薑茶好嗎?」
「好。以後湯水跟甜品就交給你了!」
「好。」
哪怕回港後,偶爾代我媽下廚,煮了鍋湯出來,不愛吃蔬菜的妹妹都會抱怨料下太多,我還是堅持這種做法。當年做這道湯,是為了慰藉對湯水的需要﹑對家隱隱的思念。至今我依然記得教當代文學的教授是這樣介紹鄉土文學:「離鄉是為了思鄉。」這句式有夠奇怪,但實有它的道理「要不離開,沒有距離,不作比較,你不會發現自己骨子裡是多麼思念與愛你的土地。」那時候我能體會他講的話,無論處事速度﹑應對﹑想法與習慣我都無法接受那套,香港的模式已深深刻劃在骨子裡。可如今人在家中,做著這道菜,卻又是掛念遠赴他鄉的日子。
不對,該是遠離家人的自由。
教授還說過另一句話:「年輕時人都急著往外飛,到你們年紀再長,自然會明白『思鄉』所包含的感情。」或許,我還是太年輕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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