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依舊是我做早餐,我送凱恩上學。有了個家庭的感覺越來越真實了。凱恩在校門口揮手向我道別,他才剛轉過身,就有一名女性向我搭話。
「請問你是凱恩的⋯⋯?」
「我是科普曼教授的研究助理。」
「我常看你送凱恩上學,懷疑了很久還是猜不出你的身份,才過來打聲招呼。」
我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笑了,「教授比較忙,有時候會由我代勞。」
「你們師生感情還真好。」她輕笑道。
若不是我們未曾謀面,我或許會以為她知道了些什麼,「哪裡,如果可以的話,我會稱之為職權濫用。」
「對了,忘了自我介紹,我是凱恩的老師,派翠西雅。」她伸出白皙纖長的手來,我跟著伸手回握。
「我是路易斯。」
「方便的話可以到我辦公室來聊聊嗎?我想談談凱恩的學習狀況。」
「我想找教授來會比較合適,畢竟他才是凱恩的監護人。」
派翠西雅雙手抱在胸前微笑著,她有一頭漂亮的棕色長髮,看起來溫柔又充滿耐性。然而她現在卻無語地質問我:你認為呢?
我在原地沉默著,和她對峙。
她把話給接了下去,「史輔捷,我知道你,凱恩經常提起你,甚至更勝過科普曼教授。」
「是嗎?凱恩的確很黏我。」
「凱恩十分聰明活潑,雖然才剛轉學過來一個月,就已經和班上的孩子打成一片了。他的學習進度也超前班上的孩子,我也和科普曼教授討論過跳級的問題。不過教授和他本人都沒有這個意願。」她輕靠在學校圍牆邊,選了個不顯眼的位子,繼續說下去,「我知道凱恩的家庭狀況比較特殊,只有教授一個人擔負教養責任,教授和凱恩都很依賴你。但你又是怎麼想的呢?畢竟對這個家而言,你是個不確定因素。你只是教授的研究助理,你會畢業、會離開,會有自己的家庭。」
我沉默地看著她。這個老師聰明而理性,她知道她在問什麼問題,知道自己要達成什麼目的。所以我沉默著等他繼續說下去。
「我無意冒犯,但身為一個教育者,我必須要了解孩子的家庭狀況,才能給予適當的協助。」她堅定的眼神回望著我。
「我是教授的研究助理,至少在我博士班這五年之內我會繼續協助教授的研究。但對於凱恩,我並沒有把他當作是我協助教授的責任。我之所以幫忙照顧凱恩,是因為他是凱恩。」
派翠西雅稍微收回了一點充滿探尋意味的眼光,接著笑了,「我明白了,凱恩有你們這兩位照顧者,真是幸福。」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asQYeYa5I
她又把我往角落裡拉了拉,避開送孩子來上學的家長們的視線,「老實說,凱恩昨天和班上同學打架了。他傷得不重,對方的嘴角都破了。打架的起因是因為那位同學說他不正常,只有父親,沒有母親,是教授的私生子。每天接送他上下學的那個亞洲人,就是他的母親,是個男人。凱恩氣得打了對方,說:『輔捷就是輔捷。』兩個人很快就被拉開了,對方家長也知道是自己孩子有錯在先,所以並沒有深究。我知道凱恩的家庭狀況比較特殊,但孩子的世界簡單到無法理解這些事情。我已經和班上同學解釋過了,但我不確定能幫得了他多少。凱恩很優秀,比同齡的孩子都要成熟。我不擔心凱恩會受到影響,但我無法控制其他孩子和家長的耳語。」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76QPCUrH7
我繼續聽她說下去。
「我想說的是,你最好和教授稍微討論一下照顧責任。如果你期待的付出只有五年,那就不要給予凱恩錯誤的期待。」
我言不由衷地說了些謝謝老師的話,送走了她。但她離開之後,我脫力地坐在圍牆邊,久久站不起身。我從沒想過,我的角色在這個家庭裡竟然看起來如此尷尬。我是教授的同性情人,不可能成為凱恩的母親,但是卻站在比誰都近的位置看照著這個家庭。在我們看來如此順其自然的事情,在別人眼中看起來卻是如此怪異。
但是不由得我深入思考,我就得接著趕往州立監獄。今天中午我和一位受刑人有約,從這裡到監獄還得開上一個小時的車。我從學校開出那台許久沒發動的銀色福特,一路往北方奔去。州立監獄位處在內陸的平原上,三面被河流環繞,只有正門通往樹林,車程十五分鐘之內沒有一戶人家。雖然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但每次都為那高聳的灰色牆壁所震懾。停車場看起來十分熱鬧,看來想在聖誕節前來探望受刑人的人也還真不少。我花了點時間找到車位,停好車,站在正門的尖塔之下,只能看見灰牆往兩側延伸,看不到盡頭。灰牆的後面關押著兩百多名男性犯人,不是死刑就是刑期超過六十年以上的重刑犯。
我走進會客大廳的時候,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大廳裡的暖氣有點太強,我脫下大衣,寄放在門房,順手塞了些小費給他。我找了個不起眼的位子坐下。會客大廳裡人來人往,有些人面無表情地看著電視畫面跳動,等待會面時間。也有人剛從會客室出來,哭的連路都沒辦法走。婦人的孩子站在一旁手忙腳亂的也不知道該不該去扶,伸手去扶卻也扶不動。
我走上前,拉了她一把,「你沒事吧?」
她用那塊早已濕透的手帕又再擦了擦眼角,擤了鼻涕,點點頭說了聲謝謝就牽著孩子走了。那孩子好奇地回過頭來看了我幾眼,又跟著婦人走遠了。
我找了個背對牆的角落坐下,從公事包裡拿出受訪者的資料,重新確認一次自己的訪綱。
提姆.亨利,四十九歲,白人男性。兩百起搶劫案,十九起強姦案,八起強姦殺人案。死刑定讞後尚未執行。提姆是在一次超商搶劫案中被捕,同時在鎮邊森林裡發現一具女性裸屍,女性身上的金屬鈕扣上留下的指紋與他相符,這才終於破了案。五十三人出面指認強姦,最後只有十九起成案。他本人承認的殺人案有十一起,但只有八起與他的供詞相符且證據充足。
他出身小康,家裡經營修車廠,但最後家產都被父親揮霍一空。十四歲第一次因為竊盜被捕,出獄之後四處流浪,並無特定犯案地點。
強姦慣犯通常具有一定的社交能力,甚至十分擅長與女性交際,自尊心極為強烈。通常具有清晰的犯罪意識,因此會刻意掩蓋犯行。如果受害者和加害者本人關係並不強烈,在辦案的時候通常會往情殺方向偵辦,所以處理起來非常麻煩。
我滿意外他會願意接受我的訪談,通常受刑人對於陌生人的好奇心都懷有強烈的敵意。但是當我接洽的社工與他聯絡的時候,他很快就答應下來了。
「打發時間嘛,不然等死也是很無聊的。」提姆穿著橘色囚服,邋遢地坐在鐵網對面的椅子上,雙腳敞開半躺著,雙手還上著手銬,「派個女的來就更好了。」
他說完自顧自地笑起來,滿臉帶著鬍渣的精瘦臉龐也跟著皺起來,「亞洲人,還真少見。我只上過三個亞洲女人,緊的可以,真想再來一發。喂,不然你屁股讓我操也可以,我什麼都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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