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曼教授站在門口，脫下沾了雪的大衣和圍巾，隨手掛在衣帽架上。
「我留了燉肉給你，放在桌上。」
教授點點頭，「我吃過了，謝謝你。到我書房來吧。」
「好，我也有事想跟你聊聊。」
大概是因為這個家裡多了個孩子的關係，我越來越覺得自己能明白為人父母的心情了，例如像是為了孩子的教養問題吵架。
「我今天和凱恩的老師見過面了。」教授摘下眼鏡，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他說凱恩非常擅長與人應對，也沒有人知道他姓漢森。」
「你說凱恩的老師知道他姓漢森？」
「是啊？怎麼了嗎？」教授一臉莫名其妙，「老師總有權利知道這點吧？」
「老師知道了以後，你就能保證永遠不會被傳出去嗎？凱恩還要在這所學校待九年，你認為有能保守九年的秘密嗎？」
「他說了絕對不會說出去的，他也明白凱恩的處境，你就不要太過擔心了。」
我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教授揮揮手給阻止。
「凱恩似乎比一般的孩子還要聰明很多，老師也在問要不要讓他超前進度。但我想還是讓他自由學習，不要給他太大的壓力，不要讓他太過與眾不同。」
「是為了你的實驗參數嗎？」我冷冷地問道。
「路易斯，我也是凱恩的父親。」他重新戴上眼鏡，疲憊的眼神中閃過了一絲光芒，「我也有在為凱恩的未來考慮。」
「凱恩的父親？一個不記得孩子上下學時間，也不為他準備早晚餐的父親？」
「這不是有你在嗎？」教授放軟了語氣，帶著幾分討好道，「凱恩比較黏你，你也喜歡孩子，你就多照顧他一點。」
「我可不是替你照顧實驗白鼠的研究助理！」我站起身，無視於教授挽留的眼神，穿上大衣朝門外走去。推開門，冷風夾雜著雪片迎面而來。我立起衣領，一個人走向深夜的街道上。雪又重新下了下來，覆蓋過白天被踩髒的街道，留下我一串腳印。
回到自己的公寓裡，剛剛那有了家庭的溫暖感覺像是錯覺一樣。我突然想起，我忘了和教授說，鎖好他的書房，別讓凱恩看見那些兒童不宜的東西。我把公寓的燈關掉，把自己埋進窗邊的沙發裡，望向深夜無人的街道。突然久違地很想抽根煙，但是翻遍了伸手能及的範圍之內卻找不到煙，於是只得作罷。
我喜歡凱恩，我希望能守護他的笑容。我知道教授領養凱恩的目的，也許摻雜了一些同情，但主要是為了他自己的研究。我想那研究因為研究倫理的問題甚至不會被發表，純粹是為了滿足教授個人的好奇心。我是教授的研究助理，我甚至連為了凱恩和他吵架的立場都沒有。
我和教授冷戰了幾天，甚至翹掉了我們每週一次的一對一，我想該讓他學著怎麼當個父親。但我也總忍不住想，凱恩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好好上學？有沒有在學校交到朋友？在我還在想著該如何終止這冷戰的時候，凱恩卻先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那是週六的中午，我還窩在公寓裡思索著該煮飯還是該去樓下咖啡廳買個麵包的時候，門鈴就被按響了。從貓眼看出去，凱恩金色的頭髮在公寓走廊的燈光下閃耀著，他穿著灰色的羊絨毛外套，打著藍色的領帶，有些歪歪扭扭的，他背著書包，看起來才剛放學。一雙眼緊緊盯著貓眼，看起來有些不安地墊起腳尖又放下。
我嘆了口氣，打開了門。
那張不安的表情瞬間化為一陣狂喜，旋風般地撲進我懷裡，「輔捷！」
「你怎麼在這裡？教授知道嗎？」我忍住回抱他的衝動，輕輕推開他，試著嚴肅地問他。
「爸爸說他今天有事要出門，要我先來這裡等著。」他一邊說著，一邊好奇地打量我的公寓。
這倒滿像是教授會做的事。
「你等等，我給教授打個電話。」我試著撥教授的研究室電話和家裡電話，卻都無人接聽。我想他應該是真的出門去了吧。我回過身來，凱恩已經坐在我沙發上蹦蹦跳跳的了。
「你吃過飯了嗎？」
他瞬間安份下來，用力地搖搖頭。
我又嘆了口氣，教授還真是不會照顧人。我從冰箱裡拿出昨天剛從市場買回來的鮭魚，用白酒去腥、抹鹽、灑上胡椒，放上奶油和檸檬片，用錫箔紙包起來丟進烤箱。同時起鍋炒了些蘆筍，加上兩球馬鈴薯泥。
端上桌的時候，果不其然又迎來了凱恩欽佩、讚賞、洋溢著幸福的目光。這樣簡簡單單的一餐就能換來他吃得這麼香的幸福表情，好像食物也跟著變好吃了。
「你這幾天過的怎麼樣？有好好吃飯嗎？」
凱恩睜著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雙頰鼓鼓的說不出話來。
「吃慢點，小心噎到。」
他喝了口水，狼吞虎嚥的把食物給吞了下去，「有，爸爸會買飯回來吃。」
「他都買給你吃什麼？」
他掰著手指一天一天數，「早餐都吃吐司，中餐外賣吃了兩天，還有學校的員工餐。」
聽起來還不差，以教授來說也算是會照顧人了。
「但還是輔捷煮的最好吃。」他又傻傻地笑。
我被這陣溫暖的稱讚殺的促不及防，只得跟著他一起傻傻地笑了。
吃完飯後，我們兩個一起洗碗，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原本以為凱恩會一樣酷酷的對什麼都不感興趣，沒想到他竟看著一隻貓和一隻老鼠沒完沒了的追逐看的目不轉睛，不時因為貓被捉弄而咯咯發笑。我弄了些水果來給他吃，他咬著切好的蘋果，視線卻從電視螢幕上轉到我身上來。他趴在我身上，迅速親了我一口，接著勾著我的脖子笑了，「輔捷，我喜歡你。」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exikHk0A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