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陽 - 第一章 (5)

　　「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他搖搖頭，依然專注地看著我，像在等待著下一步的指令。

　　「有沒有什麼作業？」

　　他聞言立刻從書包裡掏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紙和幾本書，那張紙上面解釋著這週必須要讀完這幾本書，畫出這些書在講些什麼，你最喜歡哪些部份。還有七篇文章的閱讀測驗，以及文章中的十個單字。一本薄薄的小冊子裡寫滿著算數題。

　　「那⋯⋯你有不會的再和我說？」

　　「看完了這些我可以看我想看的書嗎？」

　　我點點頭，「那當然。」

　　凱恩問完之後就趴在餐桌上讀起了那疊書，我拿了幾個抱枕來替他墊高了椅子，避免他坐姿不良。他有些不安份地扭扭屁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開始看起了書。我也把我研究用的那幾本書堆上餐桌，畢竟我答應了杭特教授要交報告給他。我們兩人就這麼比肩坐在餐桌上，讀著各自的書。

　　「你在讀什麼？」不知過了多久，凱恩抬起頭來，指著我課本上的公式問。

　　「是我今天的作業，我答應杭特教授要交報告給他。」

　　「這個符號是什麼？」他指著sigma問我。

　　「這是sigma，表示連加。」我在空白的紙上寫下一串數字，「比方說，當你要表示連加的時候，一個一個寫下來不是很麻煩嗎？而這些數字都是有規律的，他們和下一個數字個加一，所以就可以在下面寫上規律i=1，而他加到100為止，就在上面寫下100。這個你高中就會學到了，不用急。」

　　他困惑地點點頭，旁邊放著一疊已經寫完的算數作業。

　　「你已經寫完了嗎？好棒。」

　　他的表情依然帶著些困惑，像是不明白這有什麼值得嘉許一樣。

　　「那麼閱讀作業呢？」

　　「我已經都讀完了。」

　　「這些書在講什麼呢？」

　　「都是些無聊的故事。」

　　我翻了翻他的作業，迅速掃過閱讀作業，從問題中回去翻書尋找正確的答案。對於一個博士生而言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工作。

　　「這些作業什麼時候要交？」我隨口問了一句。

　　「下週四。」

　　我頓時啞口無言。這孩子把一週份的作業在四個小時之內給做完了。

　　他把手搭在餐桌旁，乖巧地看著我，「我可以去看其他的書了嗎？」

　　「當然可以。」

　　看著他得到允許之後興高采烈地要往教授的書房奔去，我還是揪住了他的領子。想想教授書房內堆滿著那些刑事案件的判決案例，犯罪心理分析的專門書籍，血淋淋的犯罪現場照片，怎麼想都兒童不宜。

　　「我是說，你可以看你書架上的那些書。」

　　他的臉瞬間垮了下來。

　　「凱恩，你該做些符合你年紀的事情。」

　　「像是什麼？」他學著我的語氣說道。

　　「像是跟朋友出去玩哪，出去踢足球、打籃球，什麼都好。」

　　「我還沒交到朋友⋯⋯」他委屈地說道。

　　我嘆了口氣，挑了些心理學入門的書放在餐桌上，他竟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那麼細小的手臂和厚重的書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我真懷疑他到底能讀懂多少，於是順手放了本字典在他旁邊。

　　我從教授的冰箱裡拿出一些看起來還沒有爛的太糟的蔬菜和肉做了一鍋燉肉。炒香牛肉，加上番茄、櫛瓜、胡蘿蔔，灑上香料再炒一下，加水，再加青椒，煮滾之後再悶一下。配上麵包也就將就一餐。

　　從我開火以來，凱恩就興奮地在我身旁竄上竄下，問我要煮什麼？什麼時候能開飯？看他那興奮的樣子，我還真有了當媽的錯覺。記得我小時候也是這樣，覺得在廚房裡的母親像是有魔法一樣，隨時能端出好吃的料理。我想問凱恩，他以前都吃些什麼？他母親喜歡煮什麼菜？但卻什麼也問不出口。

　　「你喜歡吃什麼？下次煮給你吃。」

　　他開心得有些輕飄飄的，像是有些不真實的感覺，「輔捷你做的我都愛吃。」

　　我放下鍋鏟，捏捏他的鼻子，「小鬼，誰讓你嘴巴這麼甜的啊？」

　　「我喜歡輔捷，所以輔捷做什麼都好。」

　　他又用他所擅長的撒嬌和甜言蜜語四兩撥千斤地帶過了我的問題，以及自己真正的感受。雖然被這小鬼喜愛著，依賴著，我卻覺得有些不踏實。

　　我覺得必須要讓他學著表達自己真實的想法，於是熄火蹲下身，看著他的眼睛，「說真的，凱恩，你喜歡吃什麼？」

　　他試圖開口了幾次，卻都沒能形成完整的句子。最後他別開我的視線，低聲說道，「炸雞，我喜歡吃炸雞。他們心情好的時候，我們就會去鎮上吃炸雞。」

　　他的不安像是已經明白了關於父母的話題是個禁忌。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他的父母。我把泫然欲泣的他摟進懷裡，他回抱著我，小小的身子微微顫抖著，依然抱的那麼用力，那麼誠摯。

　　過了很久，我才站起身來，「好了，可以開飯囉！凱恩，去幫我拿盤子。」

　　凱恩拖著椅子過來，站上椅子替我拿了兩個盤子。打開鍋蓋的時候他的臉頰一直湊過來直嗅，連說，「好香，好像很好吃。」

　　凱恩低頭吃得很認真，每吃一口就要說好吃。最後一點也不剩的吃得盤底朝天。我不禁有些意外，因為這些蔬菜有些是孩子不愛吃的，像是番茄和青椒。也許他家教很好，一點也不挑食也不一定。雖然好奇，在他主動和我說之前，我是不會問的。

　　吃完飯之後，凱恩踩在椅子上站在流理台邊替我擦盤子。我又忍不住誇獎他做的真好。他傻呼呼地笑著接受稱讚。我對於他的過去一無所知，但我只知道我想珍惜他的笑容，希望他一直這麼快樂下去，平安幸福地長大。

　　我替教授留了一盤燉肉在餐桌上，牽著凱恩的手上樓去。等他洗好澡，換好衣服，躺在床上。他蓋著棉被，緊緊牽著我的手，「輔捷，你哪裡都不要去好不好？」

　　「好，我哪裡都不去，我會一直在這裡陪你。」

　　小小的，柔軟的手，緊緊地握著我的。今天他很快就沉沉睡去，我還是趁著他睡著之後，悄悄抽開了我的手，輕輕在他額上一吻，對他說晚安。樓下的大門鎖匙轉動，我想是教授回來了。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e5evtlLx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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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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